作為一個七品詔訓, 姚珍珠卻能讓四妃之一的賢妃丟了這麼大的人，實在令人頗為震驚。

賢妃不僅面盡失，邊最得力的管事姑姑還被廢, 一下從天上落谷底。

姚珍珠略有些不好意思：“我當時想不能給殿下和貴妃娘娘添麻煩，便同聽瀾商議，讓聽瀾把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散播出去, 宮中那麼多娘娘，對賢妃娘娘不太喜歡的大有人在, 只要們知道這個消息，那之后的事本不用我自己出手。”

掌握的是最核心的信息, 至于對方是否要手, 如何手，都同無關。只需要隔山觀虎斗, 便會達到自己的目的。

簡單、直接又聰明。

周萱娘溫和的目看著姚珍珠，目里有何很清晰的贊賞和肯定。

姚珍珠抿了抿, 卻還是問：“姑姑, 我這樣, 會不會太心狠手辣？”

可還不等周萱娘回答, 就低下頭：“但我當時想，我完全沒得罪過賢妃娘娘, 單單只因小巷偶遇，就被如此磋磨，這口氣我忍不下來。”

“但我又不能給毓慶宮添麻煩。”

把事想得很徹底，很通，前因后果也都闡明。

“即便要被貴妃娘娘責罵, 我也不后悔。”

此事是跟李宿稟報過的, 李宿并未反駁, 所以姚珍珠知道李宿不會反對。

但周萱娘話里話外都是貴妃娘娘，這就讓姚珍珠不得揣測，貴妃娘娘是什麼態度。

不后悔，卻也可以對貴妃認錯。

至于錯在哪里，就看貴妃想聽什麼。

周萱娘忍不住又笑了。

牽過姚珍珠的手，細細著指腹的繭子，看著略顯糙的手心，心中略有些疼惜。

這種一晃而過，周萱娘深吸口氣，道：“貴妃娘娘不會責罰你，此事你做的很好，也符合貴妃娘娘對你的要求，不過……”

周萱娘頓了頓，聲音略顯嚴肅：“不過事你做得并沒有那麼干凈，也太過著急，謠言是通過聽瀾說出去的，這是最大的，而秦三娘事發距離你被罰跪時間太近，這是第二個。”

“還有，你不知聽到謠言的人是否當真都厭惡賢妃，若其中有賢妃的至好友，把消息提前告知與，實際上是在幫除掉禍患。”

周萱娘如此說著，看姚珍珠臉上的笑也漸漸沉寂下去。

聽進心里去。

周萱娘最后道：“但你運氣實在太好了，天時地利人和，秦三娘跟張奪當真膽大妄為，冬日經常在牡丹閣廝混，手眼通天的娘娘們只要盯著他們查，一下就能查出端倪。”

所以，才有今日這一出鬧劇。

周萱娘輕輕握住的手：“貴妃娘娘讓你自己去看，是讓你自己親眼瞧瞧，折辱你的人一樣可以跪在別人腳下，你親眼所見一敗涂地，也算是賞賜給你的新年紅封。”

姚珍珠又問了一開始的話：“若是我被人發現呢？”

周萱娘定定看著，淺淺勾起角：“你被人發現了嗎？”

沒有。

周萱娘道：“貴妃娘娘知道你不會被人發現，相信你的謹慎穩重，退一萬步，即便你被人發現了……”

周萱娘兀自笑了：“那也還有在。”

貴妃娘娘要護著的人，宮里誰敢欺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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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說的都說完，周萱娘便退了出去。

待影瞧不見，聽瀾才伺候著姚珍珠換下靴，重新穿好屋里小襖。

湯圓端了紅糖玫瑰茶過來，給暖胃。

姚珍珠道：“此事在咱們這算是了了，以后莫要再提。”

聽瀾同湯圓福了福，點頭稱諾。

姚珍珠慢慢喝著茶，從周萱娘的話里品出許多深意來。

看來此番出手的肯定是主位娘娘，而且不止一人。

不去猜測到底是誰手，對于姚珍珠來說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賢妃是否會從此一蹶不振。

姚珍珠垂下眼眸，從食盒里取出一塊一口，放在里輕輕咀嚼。

油又脆的油果子一瞬間驅散了冬日的寒冷，也驅散了里的張和忐忑。

直到此刻，才終于淡然下來，不再為此事擔憂。

姚珍珠晚上原本想吃冬筍老鴨鍋，不料這邊剛吩咐完晚食，那邊貝有福就來了。

姚珍珠一瞧見他，就知殿下準有事。

果然，貝有福開了口：“小主，殿下招您陪膳，您準備著，這就隨臣過去吧。”

姚珍珠笑著點頭，心里卻嘀咕，以后要想吃點好的，還是改到中午吧。

換了一裳，改了鵝黃的迎春報喜襖，頭上換了絹花，耳上也換李宿剛賞下來的碧璽耳鐺。

如此一拾掇，氣立即好起來。

到了前殿時，李宿依舊在讀書。

姚珍珠發現他特別喜歡讀書，每時每刻都捧著本書，仿佛總有用不完的勁頭。

站在小書房門口福了福：“殿下大安。”

李宿點了點門邊的茶桌：“坐。”

姚珍珠便坐了下來。

李宿繼續讀書。

這會兒貝有福卻忙前忙后，給姚珍珠上了紅糖玫瑰茶，又上了糖三角、蝴蝶，還端了一碟葡萄過來，跟姚珍珠說：“這是殿下特地給您留的。”

李宿輕咳一聲，貝有福沖姚珍珠笑笑，踮著腳出了小書房。

姚珍珠看了看一臉嚴肅的李宿，又低頭看水晶盤里晶瑩剔的綠玉葡萄，心里倒是高興。

宮里葡萄不易得，每當過年節時分葡萄，也不過就幾宮室能分得。

李宿這里自然不會，卻也不多。

姚珍珠對小廚房很是悉，知道毓慶宮大約也只能分到一小笸籮，共也沒兩三斤。

這會兒給上了一碟，確實是李宿特地給留的。

姚珍珠喜歡吃，卻不貪吃，此刻心里高興，卻是因為有人惦記和關心。

這份惦記才是最珍貴的。

姚珍珠輕輕掐下一顆葡萄，放進里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水順著嚨而下，是葡萄獨有的甜滋味。

果子的酸香總是很特殊，甜的，卻又回味悠長。

姚珍珠一口氣吃了十來顆，才想起來對李宿謝恩。

“謝殿下賞賜。”

李宿的目似乎一直都在書本上。

他翻了一頁書，聽到對面跟小耗子似的不停吃著葡萄，額頭里的脹痛都覺得好了些。

“好吃嗎？”待到姚珍珠吃差不多了，李宿才問。

姚珍珠起福禮：“好吃呀，葡萄當真好吃，殿下也嘗嘗？今年的很甜。”

李宿擺手：“你吃吧。”

于是姚珍珠就繼續吃起來。

本就要用晚膳了，又在外面跑了一下午，早就了，吃得那一個起勁兒。

李宿慢慢放下書本，目炯炯看向姚珍珠。

只不過眨眼的工夫，姚珍珠便已經吃下大半盤葡萄，并且還捎帶腳吃了一個糖三角并兩塊蝴蝶。

吃東西速度特別快，卻一點都不顯得狼狽，反而如同倉鼠吃食那般，有一種賞心悅目的可。

可嗎？

李宿微微一愣，立即收回目。

他怎麼會認為一個子可？

真是失心瘋。

李宿搖搖頭，想要重新拿起書本繼續讀，可他的肚子卻不答應了。

咕咕咕。

李宿：“……”

李宿下意識看向姚珍珠，見姚珍珠正專注吃著綠玉葡萄，一眼都沒瞧他。

太孫殿下在松了口氣的同時，又很微妙地有些不高興。

至于他到底為何不高興，他也不是很清楚。

但太孫殿下不高興，別人就不能高興。

李宿直接起，吩咐賀天來：“擺膳。”

于是姚珍珠只能憾地放下手里的綠玉葡萄，跟著李宿出了小書房。

待來到膳廳，冷碟已經擺好了。

他們兩個依舊分桌而坐，姚珍珠照理坐在的小膳桌前，打量今日的晚膳。

出乎的意料，今日太孫殿下這里的晚膳也有冬筍老鴨鍋。

熱氣騰騰的銅鍋擺上來，姚珍珠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想吃好久了。

李宿瞥一眼，淡淡道：“用膳吧。”

于是，兩個人就安靜用起晚膳來。

李宿其實不是過來用晚膳的。

因此在吃了一塊八寶燒、一塊紅燒帶魚并半個紅糖芝麻花卷之后，李宿就準備開口了。

他剛一抬頭，就看姚珍珠對站在殿外的聽瀾吩咐：“讓小廚房準備新鮮的蓮藕、山藥和青菜，不拘是什麼，有就行。”

聽瀾福了福，立即退了下去。

李宿知道這是又要鼓搗吃的，倒也沒阻止，只道：“下午之事，你如何看。”

姚珍珠抬起頭，里還在咀嚼酸酸辣辣的冬筍老鴨，全部心神都砸在吃上，本沒反應過來李宿說了什麼。

待到口里這一塊鴨翅吃完，姚珍珠長舒口氣，才定了定心神。

“殿下，臣妾以為今日之事幕后指使者眾多，但當時臣妾不在前頭，看不清各人表，也不知到底是誰行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莊昭儀定牽扯其中。”

李宿見吃得高興，也讓賀天來上了一塊鴨，慢條斯理吃著。

“手的是端嬪。”

姚珍珠微微一愣：“端嬪娘娘？不是賢妃娘娘的表妹嗎？”

宮里的娘娘多，皇子公主也多。

因此，但凡有些姻親關系的都會自一派，有些抱團取暖的意味。

但賢妃娘娘畢竟跟常人不同。

姚珍珠略微一想的脾氣，大抵就明白了：“平日里肯定沒磋磨端嬪娘娘，端嬪娘娘同關系最親，怕也是怨恨最深的那個。”

賢妃宮二十年未有子嗣，可自己的表妹，從小到大比自己差了一大截的端嬪卻早早孕育九皇子和十公主，如今兩位小殿下都已長大人，賢妃如何能不恨？

對端嬪就從來沒好過，往常一有不順心的事，打罵自己宮中的宮還不夠，經常要把端嬪到緋煙宮，頗為尖酸可破數落一通。

這還是輕的。

這些事，宮里許多人都知道，只是礙于賢妃的尊榮，大家不敢明著議論罷了。

但即便如此，端嬪也不能如此下賢妃面子。

姚珍珠頓了頓，頗有些疑：“宗族脈便是一切，端嬪娘娘跟賢妃娘娘雖不是同族，卻是至親表姐妹，們的母親是一母同胞，關系最是親近不過。”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端嬪娘娘不會不懂。”

這也是姚珍珠為何一開始沒有主懷疑端嬪的原因。

把賢妃拉下馬，自己也要牽連，陛下一看到就會想起賢妃，就會想起今日花園那一遭事。

若當真手，有百害而無一利。

李宿看著一臉疑的姚珍珠，突然笑了。

他的笑容很淡，若不仔細看本看不出來，但姚珍珠卻很篤定，他就是笑了。

只是那笑容里沒有任何輕松寫意，也沒有任何愉快歡樂，太孫殿下的笑容里，有的只有嘲諷和鄙薄。

“親人又如何？只要賢妃在妃位一日，端嬪就永遠只能是端嬪，不可能再進一步，”李宿眸沉沉，“膝下還有皇子，有公主，為了孩子，都不能心慈手。”

“在這長信宮里，心慈手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姚珍珠看著李宿墨的眼眸，仿佛聽到了他心底里最低沉的聲音。

那聲音反反復復，翻來覆去，說的都是厭惡兩個字。

對于這長信宮，對于這一宮悉的或者是陌生的“親人”，李宿沒有一一毫的眷。

他厭惡這里的一切，厭惡宮中的宮殿墻瓦，一草一木，以及每一個人。

要如何掙扎著長大，才會厭惡自己的“家”呢？

這一刻，姚珍珠的心也跟著難起來。

眼前這一桌山珍海味，都在瞬間失去的引人的芬芳，變得索然無味。

李宿不知姚珍珠在想什麼，他道：“今日讓你去看，是貴祖母的意思，想讓你親自看看自己還擊的結果。”

他道：“高興嗎？”

這麼問的時候，李宿抬起頭，淡漠地看向姚珍珠。

然而此刻姚珍珠眼眸中卻微微泛紅，正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著自己。

那眼神里仿佛有著千言萬語，可話到邊，卻轉為無聲的淚，一字不出，無聲無息。

李宿愣住了。

從沒有人，這樣看過他。

小姑娘眼睛里的淚似乎都要流下來，可眨眨眼睛，卻把所有的淚珠兒都收了回去。

沒有哭，亦沒有說自己為何會如此失態，只是認真看著李宿，輕聲回答：“是，我很高興。”

高興自己被信任，高興被接納，也高興自己找到了最終的歸屬。

人人都說毓慶宮不好，人人都說太孫暴戾無常，人人都說太孫不會有好下場，可在這里，卻過上了足食的日子。

被太孫信任，被公公姑姑們照顧，也被貴妃娘娘關懷，這種覺，自從父母故去之后，只在師父上過。

只是師父出了宮，在頃刻間又變得一無所有。

那時候以為，要在宮中再孤單過三五載，卻沒想到命運就在這時再度關照了。

姚珍珠此刻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是上天的寵兒，短暫的前半生看似命途坎坷，可每一段路途里都有好人守護。

命好嗎？

或許的命確實很好。

年時家貧，卻有父母兄弟圍繞邊，幸福而滿。即便遇到大災，也艱難了過來，一路堅持到宮。

人人都說宮里日子難，可對于姚珍珠來說卻沒有那麼難。

有師兄師姐，有師父，也有像王婉清這樣真正關心的好友，而現在，又有毓慶宮這些可的人們。

想：希可以一直在毓慶宮，陪伴在這些好心人邊。

把自己的福氣也分給太孫殿下吧。

希他也幸福而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