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宮春濃》第65章 第 65 章

這三個字口而出, 李宿一個翻坐起,大口著氣。

眼前昏暗無,耳畔哭聲不停, 讓李宿一時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就在這時, 他聽到邊細的哭聲:“娘,珠兒怕。”

李宿突然想起之前那一次, 姚珍珠白日為保護他傷昏厥,也是發燒兩日才好。

那一回姚珍珠也是睡夢囈語,里呼喚的都是母親。

李宿從小就沒被母親關懷過, 并不知道姚珍珠為何會如此期盼與母親重逢,但他卻知道, 此刻的姚珍珠一定害怕極了。

一個年輕的小姑娘, 本應安安穩穩度過一生,卻未曾想跟著他幾次三番遭遇危險, 甚至有命之憂。

李宿能給玉食,也能給金銀華服,卻覺得這些同命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李宿思及此,心中不由多了幾分憐惜。

他重新點亮火把,這才看到了姚珍珠臉上的淚痕。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姚珍珠的臉似乎很紅,神張又委屈,同平日的大不相同。

李宿下意識出手, 想要的額頭。

然而還未時,李宿便愣住了。

從什麼時候起, 他不再厭惡旁人的了?不, 應該說不知從什麼時候起, 他不再抗拒姚珍珠的接近與

可能是掉落山崖之前, 他抱著一路勇殺敵,也可能是掉落山崖之后,兩個人相互扶持生活。

亦或者在更久之前,在那個幽深的被人刺殺的暗巷里,他已經可以,把為了他舍命擋刀的姚珍珠保護在后。

李宿一時間思緒萬千,好似明白了什麼,又似乎全無頭緒。

但無論他如何去評判,去揣,去分析,最終的結果,都是他不再抗拒姚珍珠。

他們可以很親地坐在一起,圍著火堆用飯,也可以自在地并肩而行,為一日三餐努力。

甚至,他可以如同普通人那般,出手,同伴的額頭,看看是否生病。

他仿佛終于變得正常。

但這也只是仿佛而已,李宿心里很清楚,對于陌生人,對于那些總是對他抱有惡意的人,他永遠不出手。

自從九歲那年,他失去了娘,便也失去了接納旁人的能力。

他的心門從此閉合,除了原本悉的那些人,他不愿意再去敞開心扉,認識新的人,接納陌生人。

他就如同深海里的海,每天在自己的殼子里,不分時間,不辨晝夜。

但突然有一日,有一個漂亮的魚兒游過他邊,日夜相伴,共同生活,令他的心打開了一條

他愿意接納

李宿看著姚珍珠發呆,他腦海里一片混,幾乎如同泥塑一般僵在哪里,沒有任何作。

就在這時,姚珍珠的眼淚如同夢里的人魚那般,一顆顆墜落。

的聲音孱弱稚的如同稚,細碎可憐的讓人心

“娘,珠兒。”

整個人在大氅里,只出蒼白的小臉。

,我好,好。”反復說著同一個字。

這斷斷續續的囈語,把李宿從深思中呼喚回來。

李宿微微皺起眉頭,這一次他沒再猶豫,姚珍珠的額頭。

手一片滾燙。

額頭很燙,腦門卻都是冷汗,潤的在李宿手心上,讓他的心直往下沉。

李宿迅速起,取了帕子打,回到床邊給臉。

姚珍珠即便夢魘,也是安安靜靜,乖巧又可憐。

就躺在那里,一,任由李宿幫干臉上的汗。

李宿給干凈,又取了祛風丸來,低頭看了片刻,把那藥丸碎了,想要喂給姚珍珠。

“姚珍珠,你醒醒,”李宿喚,“醒來吃藥。”

他并未低聲音,在寂靜的深夜里顯得異常尖銳,可姚珍珠卻依舊沉寂在夢魘之中。

哆嗦著,眼角不停滲出晶瑩的淚花,就連表也逐漸變得惶恐不安起來。

“娘,娘,我要娘。”姚珍珠喃喃自語。

李宿心里的疼幾乎都要讓他無法呼吸。

平日里堅強勇敢的姚珍珠,在這可怕的夢魘之中,也只是個脆弱的失去了母親的稚

并非自己表現出來的那麼堅強,卻也更令人心疼。

這一刻,李宿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很心疼。

他微微嘆了口氣,手把姚珍珠扶起來,讓靠在自己懷里。

小姑娘的,很瘦,的肩膀單薄,似乎扛不起任何力。

卻踽踽獨行,一路走到今日。

李宿左手環著的背,繞到,想要開了

姚珍珠的臉得不可思議。

李宿第一次沒有住,第二次改了力道和位置,才終于開了

他知道姚珍珠一時半會兒醒不來,便直接把碎的藥丸一腦塞口中。

出乎他的意料,姚珍珠本就不抗拒。

的藥丸一進口中,立即就咽了下去。

待到藥丸吃下,姚珍珠似乎才后知后覺發現不太好吃,眉頭不耐地皺了起來。

李宿取了竹杯,又喂喝了幾口水,這才略松了口氣。

姚珍珠今夜會發熱,是因為這幾日擔驚怕,先是掉落山崖,又被野豬追趕,接連幾次險些沒命,恐懼和力積累在心里,這才讓終于撐不住。

白日里笑意盈盈,一門心思侍弄食的小姑娘,其實心里也害怕極了。

李宿環抱著,輕輕拍著的后背:“好了,不怕了,你以后再不會挨。”

他不會說什麼溫言語,只是實話實說,卻莫名讓人安心。

姚珍珠就在他反復的安中,漸漸從繁復的夢魘之中走出來,不再囈語冷汗。

李宿一直抱著,等到重復安逸的睡,這才把重新放回木板床上。

李宿用最輕的力度給蓋好大氅,又在邊看了一會兒,見確實睡,這才舉起火把,輕手輕腳離開了山

他一路往前行去,回到當時落崖的地方。

寂靜深夜里,只有天上的明月依稀有

繁星藏在烏云之后,藏起了微弱的星

李宿眼力很好,即便如此,卻也無法一眼看到懸崖之上的景。

不過李宿卻知道,上面一定有他的人。

李宿這一次沒有猶豫,他從懷中取出火信桶,仔細扭了幾下,然后便用火折子引燃,高舉過頭。

息工夫,一道亮從火信桶中竄出,高高飛到天際之上。

只聽“啪”的一聲,躥升的星火在天空炸裂,燃起新的星

接著火信桶又發出一聲響。

如此接連三次,李宿收回手,又仰頭往上看。

他靜立在幽靜的深夜里,周只有風聲和樹影相伴,他卻不覺害怕,依舊鎮定等候。

片刻之后,從懸崖上方也閃過一道閃,那如同天際流星,一閃即逝。

李宿漆黑的眼眸被點亮,璀璨如琉璃。

他沉默片刻,角略有笑意,轉回了山

他剛一進山,卻發現姚珍珠靠坐在石壁邊,低頭不知在想什麼。

李宿把火把放在口,輕輕往里面走。

“醒了?”

姚珍珠沒說話。

李宿微微皺起眉頭,心中一下有些忐忑,他直接來到姚珍珠床前,低頭看

里異常昏暗,李宿只能看到姚珍珠整個人在石壁邊,曲著膝蓋,那張總是帶笑的臉埋在膝蓋里,其余再多李宿便看不清了。

“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李宿聲音都溫和下來。

姚珍珠依舊沒吭聲。

李宿微微皺起眉頭,卻不是因為不耐,而是因為擔憂。

他剛剛想明白許多事,此刻便也不再矜持,直接坐在姚珍珠的床榻邊,去環著膝蓋的手。

了一下,李宿就聽到了姚珍珠的泣聲。

哭泣的聲音特別輕,特別小,仿佛還未斷的貓兒,若不是湊得近,旁人本聽不見。

“姚珍珠,怎麼哭了?可是還不舒服?”

李宿聲音有些著急。

他一把握住姚珍珠的手臂,往前輕輕一拽,不得不抬起頭來。

姚珍珠的臉都哭紅了,滿臉淚痕,抿著干,眼神幾度閃躲,就是不去看李宿。

李宿的心更了。

他沒訓斥姚珍珠不夠恭敬,也不去心煩為何不回應自己的問話,他只是溫和問:“怎麼了?若是還不舒坦,便再吃一顆藥,好好睡一覺,明日就能好了。”

李宿頓了頓,學著年娘安他的語氣:“乖……乖啊。”

如此說完,他覺得自己的臉也快燒起來了。

姚珍珠游移的目終于挪回李宿臉上。

“你沒走。”

聲音低啞,語氣里還有這疑和飄忽,似乎不相信李宿就在自己邊。

李宿驀地笑了。

“傻丫頭,我能去哪里?”

姚珍珠眼中含淚,眼前一片模糊,加上頭暈腦脹,本看不清李宿的表

甚至不知道李宿在笑。

可李宿的聲音特別溫,溫的讓的心都跟著安靜下來。

夢里的所有的恐懼都在這溫的聲音里不翼而飛。

姚珍珠的眼淚又零零落落往下墜。

“哥哥以前也我傻丫頭,我想哥哥了。”

李宿輕輕拍了拍的后背,讓神舒緩下來:“我已經派人去尋你哥哥,只要他還在大褚境,總有尋到的那一日。”

姚珍珠睜著水汪汪的眼睛問他:“真的嗎?”

李宿點頭,聲音異常誠懇:“真的。”

姚珍珠含著淚笑了。

“殿下,我做了很不好的夢,”低頭臉,把那丟人的眼淚都干凈,“我夢到了那一年。”

洪恩二十三年,青州大災。

就在那一年,姚珍珠失去了從小長大的家,跟著父母顛沛流離。

接著,失去了父親、母親,失去了年的弟弟。

在跟著哥哥流浪的途中,又跟哥哥走散。

一夕之間,一無所有。

茫茫人海,世間眾生,卻只能孤獨求生。

李宿沉默地聽著哭泣,認真聽說每一個字,然后道:“過去總會過去,你會有新的家人,也會有新的人生。”

“你還有我們。”

————

李宿所說的我們,自然包括了毓慶宮的那些人。

周萱娘、聽瀾、湯圓都跟姚珍珠十分親近,就連他邊的賀天來和貝有福也跟姚珍珠關系融洽,對于姚珍珠來說,他們都是親朋好友。

李宿扭頭看向,目真誠而篤定。

“在去毓慶宮之前,我也覺得人生沒意思,”李宿聲音低低的,卻并不讓人覺得抑,“但在毓慶宮慢慢過日子,我倒是喜歡上那里,在長信宮中,那是唯一我喜歡的地方。”

“你喜歡那里嗎?”

姚珍珠聽著李宿溫低沉的話語,心里的傷痛慢慢平,逐漸安靜下來,不再痛苦流淚。

回憶起曾經的過往,對于來說是一道不過去的坎,若是以前,可能要消沉好幾個晝夜,才能漸漸恢復如初。

這是第一次,有人站在那坎上,手扶了一把。

姚珍珠低頭干眼淚,輕輕嗯了一聲:“我喜歡的。”

聲音有點啞,因為哭了很久,的聲音里還有些漉漉的水汽,聽得人心里面直

李宿從鼻腔發出一聲清淺的笑。

“喜歡就好。”

“雖然已經錯過了上元節,等咱們回去了,我讓周姑姑再安排一次家宴,大家一起說說話,悉了就更好相。”

這哪里是冷酷無的太孫殿下?這簡直比儒雅的太子還要溫

姚珍珠幾乎都要說不出話來。

“殿下,您真好,”道,“跟我哥哥似的,特別溫可親。”

李宿的笑凝固在了角。

他心里一下子有些酸,又有些說不出來的嫉妒,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嫉妒什麼,又嫉妒誰,總歸不是很舒坦。

但小姑娘這會兒正悲傷難過呢,他倒是不好再發脾氣,讓人家把剛說出來的話再咽回去。

李宿含含糊糊嗯了一句。

姚珍珠突然來了傾訴問:“殿下,我不困了,我想跟你說說話。”

李宿往后挪了挪,也跟一起靠在石壁上。

“說吧,我聽著。”

姚珍珠自己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我剛來毓慶宮的時候,殿下是不是覺得我特別能吃?”

李宿:“……”

他總覺得這個問題最好不要如實回答。

“還行吧,跟我……差不多。”

姚珍珠噗哧一聲樂了。

“殿下你真是,真是好心眼。”

李宿不知道說什麼好,頭一次有人說他好心眼,他是應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嗯,就當我好心眼。”

他這麼通達理,姚珍珠要說的話就更多了。

“其實我剛去毓慶宮的時候,可震驚了,怎麼殿下看著那麼高大,吃的還沒我多呢。”

李宿眉頭舒展,安靜聽說。

姚珍珠道:“后來我才發現,殿下的胃是真不好,這麼多年也不知道太醫是干什麼吃的,怎麼就沒把殿下的胃養好。”

“是我總忘記用飯。”李宿道。

姚珍珠說:“那可不,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得慌,殿下正是長的年紀,可不能壞了胃。”

李宿不是故意著自己,他是真的沒什麼胃口,不過……

“嗯,以后一起用飯,你監督我,我就好好吃。”

姚珍珠立即答應:“好嘞。”

不過答應下來之后,又小聲問:“殿下,您不嫌我煩吧,我就是能吃一點,也吃一點,但我保證,可以讓殿下比以前吃的更好。”

“而且殿下的胃已經養回來不,我覺得我還是很厲害的。”

姚珍珠說到這里,還嘿嘿笑了兩聲。

李宿點頭:“你確實很厲害。”

手藝好,胃口也好,李宿每次跟一起吃飯,都不自覺多吃半碗,胃口漸漸也好起來了。

確實,能吃飽不挨,胃就不會總是空落落難

姚珍珠又道:“殿下之前說,更喜歡宮外的日子,其實宮里也可以過得好呀?我每天一睜眼,就在想今日要吃什麼,亦或者大字學什麼,繡品做什麼,忙忙碌碌的,一天很好過。”

姚珍珠這是要把來到毓慶宮后的所有想都說一遍,小的,簡直滔滔不絕。

李宿說:“你喜歡讀書識字嗎?”

他給司寢宮們安排課業,不過是覺得他們在后院閑著容易起事端,宮里的人們無事可做,當然只能斗來斗去。

他原本以為姚珍珠會覺得枯燥,沒想到竟然還很能接

姚珍珠道:“喜歡呀,我年的時候,爹娘都說過要送我們兄妹去讀書,即便只認識幾個字,也比旁人強,無奈村子太偏僻,村里又沒先生,只得作罷。”

“我沒想到,去了毓慶宮殿下還給我們請了先生講課,當時我高興極了,每日就讀讀書繡繡花,誰不愿意呢?”

哪里有人天生喜歡侍候人的,但凡不甘平庸之人,總是愿意學習。

“不過我原沒學過,只能從數大字開始,現在也不過就會寫幾個字,比不上旁人的。”

剛開始學了沒幾天就過年了,過了年又出了宮,這一心向學的好學生也沒得學了。

李宿道:“既然你喜歡,那明日閑來無事,我教你吧。”

姚珍珠眼睛一亮:“殿下不許騙人。”

李宿點頭:“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就是君子說話,好多馬都拉不回來的意思?”

“孺子可教也。”

姚珍珠可得意了:“我聽師父說過一次,就記住了,不過字還是不認得,也不會寫。”

李宿道:“持續不斷的學習,慢慢就會了,而且字是需要練的,待咱們回去,你每日寫十張大字,每一旬給我一百張,我來給教你寫。”

姚珍珠:“……”

確實喜歡,但也沒喜歡到這麼認真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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