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許久，舒瑜終于在蕭元帝壽辰前兩天收到了做好的壽星老雕刻。

“栩栩如生，看得出是心雕刻，仔細觀察，又能看出生疏的手法，不錯，”舒瑜翻來覆去檢查了一番，確定沒問題：“匠人信得過嗎？”

舒六見滿意，也甚是高興：“小姐放心，人是在南昭那邊找的。”

舒瑜將木雕收進盒子：“晚上吃胭脂鵝脯。”

還沒看到舒六跳起來謝恩，門被從外面推開。

蘇葉面疑：“小姐，您在跟奴婢說話嗎？”

“不是去和徐姑姑繡荷包了嗎？”舒瑜避而不談：“怎得這麼快就回來了？”

“還不是王嬤嬤，”蘇葉嘆了口氣：“又去姑姑那鬧著來正院了，奴婢怕要來嘮叨我，就先回來了。”

王嬤嬤是皇后那邊的人，本就心高氣傲，來的時候打得是在將軍府稱霸的念頭，誰知連舒瑜的面都沒見上，就被發配到了前院，明面上是教養嬤嬤，但主人沒發話，誰也不會聽的，一口氣堵得不上不下，便每日里喊著要見郡主。

舒瑜敲了敲手上的盒子，意味不明：“蘇柳呢？”

蘇葉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家小姐為何要將蘇柳安排在前院，但確實也在頭疼：“在前院做灑掃，不過兩天，已經找奴婢哭了幾次了......”

“明日祈福，讓跟著去。”舒瑜語氣微涼：“告訴今日不必辛苦，好好休息吧。”

昨日找回春堂的大夫診脈，才發現竟然已經服用石月余，萬萬沒想到，蘇柳竟然這麼早就背叛了自己，舒瑜眼底冰涼，還有方欣蕙，前世的帳，也是時候要開始清算了。

蕭元帝壽辰前，皇后淑妃和幾個有孩子的宮妃照例要帶著諸位皇子公主去承天寺祈福，蕭元帝剛為和穆南行賜婚，所以舒瑜必定是要去的，至于方欣蕙，皇后急著給和太子牽線，自然不會將人拉下。

皇后一向不避諱自己對方欣蕙或者說對左相勢力的喜，前方的馬車時不時傳來皇后和方欣蕙談的聲音，舒瑜思忖著下一步計劃，百無聊賴之間掀開紗簾，冷不丁和一蒼青簡袍的穆南行四目相對。

面如冠玉，清姿卓絕，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溫，但不知為什麼，舒瑜忽然一陣心虛，直坐回車廂之中。

正準備上前打招呼的穆南行看著忽然放下的紗簾微微一愣，不知想起什麼，微風拂過，世子爺平靜無波的眼中泛起漣漪。

承天寺在京畿，一行人搖搖晃晃到達時已經正午，主持帶著一干僧人們在門口等候，幾番問候，舒瑜等眷照例安置在西廂。

承天寺齋飯是出了名的別出心裁，雖都是素食，但做出來也是清淡可口。

用過齋飯，舒瑜就著，趴在桌邊看自己新淘來的話本，正看到書生和小姐互訴衷腸，耳邊傳來蘇柳諂的聲音。

“郡主，聽聞后山地桃花開得燦爛，奴婢陪郡主去消消食？”

舒瑜懶洋洋地往椅子上一坐，角輕挑：“是嗎？”

蘇柳往椅子上看去，為了祈福，舒瑜今日穿了一紅花枝暗紋錦，未施黛，長發微散，配著并不打眼的紅玉發簪，這會兒漫不經心地看著，眼尾微微揚起，頗有幾分慵懶繾綣的味道，明明是平常至極的語氣，蘇葉卻忽然覺得脊背發涼。

“那就走吧。”然未等思考，舒瑜已經理了理擺，走出廂房。

“郡主，您......”

位于上京郊野的信山，鐘靈毓秀，即使冬日白雪皚皚，也綠樹蔭，自一景，故一直以來被皇家偏，承天寺便建于信山山腰，這會兒春日融融，舒瑜走出后院，只覺沁人心脾。剛走近后山，舒瑜就聞到了桃花的香味。

看到桃林中一明黃的蕭庭軒時，舒瑜眼皮一跳，本以為引出來的是方欣蕙，現在想來，倒是小瞧了蘇柳。

舒瑜不和太子牽扯，但見他步履不停地走過來，只好俯請安：“見過太子殿下，安樂不知殿下在此，多有打擾。”

“挽挽，我是專門等你的。”

舒瑜沉默。

沒想到他如今竟是連委婉都不愿了，舒瑜語氣微冷：“殿下，今時不同往日，安樂已有婚約，請殿下自重。”

“挽挽，”蕭庭軒想抓住舒瑜的手，被躲開后低落一笑：“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所謂的選妃，都是母后的意思，你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人。”

舒瑜真的想知道，蕭庭軒哪里來的自信自己會喜歡他，到現在還是一副溫的樣子，打得是一往深的名義，不過是心有不甘罷了，約在此地，竟是毫不在意的名聲，不，舒瑜心中冷笑，抬眸看向蕭庭軒，他怕是不得被人看到。

蕭庭軒又向前一步，循循善：“挽挽，你放心，我會找機會請求父皇撤回旨意，你放心，只要你不再生氣，我保證今后東宮只會有你一人。”

聽到這句話，舒瑜恍然間想起穆南行，不知為何，同樣的話，那人就偏偏令人信服......

“挽挽......”見舒瑜不說話，蕭庭軒自以為在搖，手想抱住，被回過神來的舒瑜躲開。

正想發怒，忽然看到遠樹下的影子，舒瑜眸輕斂，抬頭看向深款款的蕭庭軒：“殿下這話有幾分可信？安樂可是聽說，娘娘有意殿下迎娶左相之。”

“那不過是母后一廂愿罷了，”蕭庭軒似有些無奈，解釋道：“挽挽，你知道的，有你在的地方，我從未多看方家小姐一眼，我發誓，今后若你不愿，我必不會同意東宮。”

枝葉輕響，舒瑜冷眼覷向地上扭曲的殘影，好像又氣到方欣蕙了。

“太子之意，安樂心領了，”舒瑜退后兩步：“安樂先行告退。”

舒瑜轉離開，卻被蕭庭軒抓住了手，“挽挽，你......”

掙了兩下沒掙開，見蕭庭軒棲而來，舒瑜眉眼一沉，揮了揮右手......

“原來郡主在此，慎淵好找。”穆南行聲音朗潤，朝蕭庭軒揖手：“見過太子殿下。”

舒瑜趁機掙，自然地走到穆南行邊

蕭庭軒面不虞，看向穆南行：“聽聞承天寺后院桃花正好，孤便來看看，誰知恰好遇到挽挽，就一起說了些往事，不知世子找挽挽所謂何事？”

舒瑜被他的無恥驚到，下意識就要反駁，被穆南行輕輕勾住了手腕。

“聽聞承天寺姻緣樹頗為靈驗，慎淵想著不日便要大婚，故來找郡主共同前往，以示真，才好得到月老護佑。”穆南行說完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既然都是往事，想來也沒甚好聊的，殿下既然有心賞花，那我們就不打擾殿下雅興了。”

“慎淵和郡主就先行一步。”穆南行說完，也不管蕭庭軒難看的臉，拉著舒瑜轉離開。

舒瑜滿心滿眼都是兩人纏的手，和的不一樣，穆南行手很大，手心溫熱，還有一層薄繭，但是最重要的是，他剛剛不是扯的手腕嗎，何時就了十指相扣了？

離前廳越近，穆南行走的越慢，雖然心中憾，但人多眼雜，穆南行還是在進前廳的那一刻放開了舒瑜的手。

“郡主恕罪，慎淵一時急.....”

這會兒倒是知道失禮了，舒瑜撇了撇，但穆南行確實給自己解了圍：“那個，我和太子，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郡主委屈了。”

沒等解釋，穆南行手理了理額間的碎發：“是慎淵來遲了。”

舒瑜忽然鼻子一酸。

有多久了，自從父親去世，住進宮中，就再也沒有人像現在這樣，本不計較做了什麼，只關心有沒有委屈了。

舒瑜垂眸，眼睫微：“世子來的很及時，安樂也不委屈。”

眼睛都紅了，還說不委屈，穆南行心中微鈍，忍不住責怪自己，早知道太子不會善罷甘休，他就不應該放松警惕，也不會讓怎麼為難。

不愿示弱，穆南行只在心中承諾要對再好一點，這會兒地換了話題：“郡主可愿與慎淵去看看那棵樹？”

舒瑜會同意顯然是在穆南行意料之外的，幸好他早已做好一個人來許愿的準備，不至于沒有許愿鎖。

天已黑，周圍亮起燈，前院唱經的聲音停了，整個寺院顯得格外安靜。

看著一臉興味研究怎麼掛紅繩的舒瑜，穆南行心中微，一直是這樣，所有的煩惱都不會在意太久。

穆南行想到自己第一次見的時候，一臉桀驁，訓斥著出言不遜的仆人，其實那些話他自己都不放在心上，只有一本正經安人的樣子，一點一滴刻在了他心上。

后來的名聲在上京越來越查，人都說安樂郡主依仗皇恩，橫行霸道，但穆南行知道，讓人端了的茶館其實是個買賣稚的窩點，當街揍吏部尚書之子是因為知道他哄騙了良家子卻不負責，怕影響姑娘聲譽所以從不辯解，干脆認下跋扈的名聲。

永遠一副張揚不羈，漫不經心的樣子，但心里比誰都溫。

穆南行心疼被世人誤解，但又慶幸，幸好沒人發現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