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快好了，你自己盛出來喝的時候加點鹽。”

房間里安靜的像是炸后的廢墟，

何雨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手扶著沙發的靠背，的兒低著頭，雙手攥在一起。

不用看也知道，這孩子現在的一定又繃起來了。

想笑，又笑不出來。

兩只手一起扶住沙發靠背了，慢慢轉了個，走向自己的臥室。

“媽。”何默默住，“你是不是……”

明明眼前的一切都是悉，卻就是有什麼陌生的東西存在，它讓空氣變得稀薄，讓齒變得艱。

“你是不是……”

“我不想跟你說了，我去休息會兒，你吃完飯好好學習。”何雨沒有回頭，說完這些話就進了臥室，門一下就關上。

何默默坐在那兒，張了張，無聲地說：“你是不是……討厭自己的人生？那……我呢？”

手背上落了一滴水，又一滴水。

“我呢？”又聲音低低地問，不知道是在問媽媽還是在問自己。

湯下的灶火關了，洗凈的碗筷放在瀝水盆里，水沿著碗上的紋路緩緩聚集，最后滴了下去，仿佛是們這一場“流”最后的收尾。

“請注意，倒車。”

“請注意，倒車。”

響起的電子音有些怪異，它的第一聲響起的時候，這對母一個躺在床上蒙著頭，一個坐在桌子前面寫功課。

何雨從床上坐起來，疑心是樓下有車，卻又覺得這個聲音就在耳邊。

“請注意，倒車。”

“請注意，倒車……”

在床邊繞了半圈兒，才發現發出聲音的是自己左手上的那個“手表”。

“是你啊，折騰什麼呢？能不能讓我這個剛跟孩子吵完架的媽好好冷靜一會兒！沒有你還真整不出這些事兒來。”

里抱怨著，何雨看了一眼“手表”，下一刻，幾乎是床上彈了起來。

“默默！”

“請注意，倒車。”

“默默！這個時間它壞了！我的天啊，默默，今天這事兒大了！”

“請注意，倒車。”

擁有S級抗干擾能力的何默默在媽“砰砰砰”砸門的時候抬起了頭。

“默默！默默！你快看這個表，要了命了！”

何默默站在自己房間門口抬起手臂，微微發紅的眼睛也瞪了起來。

隨著每一句“請注意，倒車”時間就會增加一天，現在已經是103。

“它怎麼還不停啊！”何雨氣的拍自己的手腕，

聲音還沒歇止，覺得自己的也要飚上去了。

“好的。”深吸了一口氣的何默默抬起了頭，“我不需要了解您，您說什麼我都聽著，我們就一直這樣好了，您繼續說狠話拒絕和我流，我們一直就這樣通下去，你一定能替我去高考。”

何雨覺得自己的兒是在火上澆油。

“你別在這個時候跟我鬧別扭！”

“現在已經是107天了。”

何雨抓住了自己兒的胳膊：“你不是要談麼？你想談什麼談什麼，來，咱倆說。”

何默默想說：“您是不是覺得我是你失敗人生的一部分。”

可看著何雨又急又氣又慌，腳上拖鞋都沒穿，又說不出口了。

這是媽媽，這樣的驚慌失措，還是為了。

手指摳著掌心，看著失態到了極致的“自己”，想起來手是媽媽的，又慢慢松開了。

魔音一樣的聲音終于停了，何雨心力瘁，“手表”上面的時間最終變了“121”，恨不能把它咬碎吞肚子里。

“摳摳搜搜，費半天勁你往前挪一天，往后退你倒是飛快啊，來的時候步行，走的時候你是開車呀。”

何默默坐在沙發上，和不久之前的位置一樣。

媽坐下，看了一眼：“湯喝了麼？放鹽了麼？”

仿佛是已經冷靜了下來。

“……喝了，放了。”

兒有脾氣了，何雨嘆了口氣。

又過了好一會兒，說：“你想了解我跟那幾個男的是吧？那我就跟你說，今天你遇見的是誰？”

何默默低著頭：“白叔叔。”

“你白叔叔今年三十六，在一家公司當經理，三個人里面他算是家境最好的，年紀也小。我們倆是在你橋西阿姨店里認識的，他去那喝咖啡談生意，我呢，正好那天去找你阿姨說點兒事兒。于橋西跟他們公司有來往，就拉著我們倆認識了……他偶爾來商場都帶束花，請我吃了兩頓飯，不過到現在他也沒說明白是什麼意思。大概就是覺得什麼都沒說破呢，突然我就拒絕了他，他才又來了一趟。他跟你說什麼了？”

何默默回憶了一下，先想起了一個中年大叔深款款看著自己時心的驚恐。

“就問我為什麼不聯系了，跟你說，希你再想想，他一直等你……”說著說著，何默默覺得尷尬了。

“噗呲。”何雨斜看著，終于憋不住笑了出來，“還有麼？”

“沒了，我花也沒收。”何默默的頭更低了。

“這你都糟糟的，還想替我談說呢？話沒說兩句你就讓人嚇跑了？”

“我是沒反應過來，而且，我也不是想替你談說，媽，我只是想更了解你，我覺得從這些喜歡你的人上我能看到你更多的那一面。”何默默努力表明自己的態度。

“更多？”何雨想說什麼，看了一眼手腕，轉頭看向關著的電視，“在他眼里，你媽媽我漂亮，應該也算是老實，說不定還了一點娶回家的心思，但是他主要還是想……總之，你放心，之前是沒挑明，我也沒拒絕，但是現在我都拒絕了，一會兒再給他發個微信說一下就徹底沒什麼了。

“再說一個，有個姓林的公務員，今年四十四，有個十二歲的兒子，他呀是……我們倆認識也久了，去年遇到才知道他離婚了，單男人的日子不好過，他是想找個人替他洗做飯教孩子，我手里有你這麼一個金字招牌，他可不是就看上我了，我們倆男未婚未嫁的時候就認識了，要說他喜歡我，覺得肯定談不上，他那時候條件好呢，要是追我，我說不定就從了，也沒你……反正，我大半是把他當認識的大哥，他也是，沒挑明呢，經常周末的時候帶著兒子去我那門店，說是給給他媽挑服，七十多歲老太太了，難為被兒子拿出來當借口。”

何默默小聲說：“說不定他以前就喜歡你。”

何雨“哈”地笑了一聲：“你可別嚇你媽，他當年喜歡的白子長頭發的，你媽我那時候就是個瘋丫頭……也就……反正他那時候不可能喜歡我。”

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何雨往沙發里靠了一下：

“默默，你林伯伯總說我變化大的，我想想覺得也是，我以前不會做飯，都是后來又學的，你姥姥那時候天天說我以后是個邋遢婆，現在不也把你收拾干凈了？沒有不變的人，只有些傻子，以為一時一刻，就能凝在那兒不了。”

何默默抬起頭看媽，看見媽面帶微笑，眼神里像是有什麼隨著傻子的幻想一起凝固。

“最后剩了老鄭，這個你認識。”

皺了一下眉頭，何默默也沒想到那個追自己媽媽的“老鄭”是誰。

“你初中有個同學鄭飛坐你后面，就是他爸，我給你開個家長會……”

何默默沒想起來這個同學，不過這不重要：“開個家長會他就追你了？！”

媽看著一臉驚訝的樣子，回答說：“啊，是啊。”

“就一場家長會！能說幾句話呀？！”

何雨認真回憶了一下：“沒說話。”

何默默一臉費解：“這就是一見鐘麼？”

何雨又被逗笑了：“□□熏心還差不多，他那時候還沒離婚呢，今年年頭見我，沒是兩句話就是離婚了要追我，人模狗樣送這送那，我拒絕呢，他就我什麼時候不單了他什麼時候不追了……不就是看上我臉麼？這就是我們這個年紀的人的，什麼責任啊、承諾呀、心啊……都不存在的。可能我之前說的太難聽，傷了你的心，可是你想想，默默，哪個離了婚的媽媽會希兒也經歷自己這一遭呢？

“趁著年輕的時候，最好大學里，遇到一個喜歡的人，趁著還單純的時候，隨便你去心去山盟海誓，媽媽相信你比媽媽聰明，你讀一個夠好的大學，選擇一個足夠好的人……”

在何默默的眼中，何雨在揭掉了“母親”這個標簽之后，顯出的是一個漂亮、努力、有魅力的人。

可不自信，人生中一大段好的東西頹敗在了舊有的時里，被灰塵掩埋，被時褪，剩下的蛻變了名為“”的枝蔓，虬結在的心上。

“媽媽，我覺得、我覺得你也可以找一個真正你的人。”

“不說這個。”

何雨擺擺手，看看自己的手腕。

“我說了這麼多，你好歹變變。”

倒計時的時間緩慢地，從121跳到了120。

剎那間，何雨覺得自己真應該打個120了。

“我說了這麼多，你就給我減一天？你講講道理嘿！我就一次不想通，你給我加了一個月！讓我說啥我也說了，就給我減一天？！”

可“手表”不聲不響地趴在手腕上，真是讓人氣得要死半死也無計可施，在沙發上悶了十分鐘，了肚子，了。

“我先去喝碗湯，然后炒兩個青菜咱們吃晚飯。”

看著一臉的疲憊，何默默張了張，只能說：“好的，媽。”

晚上十一點，何默默坐在床上，像復習老師上課的知識點一樣地回憶和媽媽的對話。

“我覺得你也可以找一個真正你的人。”當說出這句話，媽媽不愿意再聊下去了。

找過的，也許在某一刻，以為自己找到了，只是那個人拋棄了他們，時至今日，他依然藏在媽媽的言語里。

“林伯伯，是認識爸爸的吧？”

想通了這一點，就像是一下子抓住了知識的脈絡，媽媽的那些話背后藏的意思何默默覺得自己恍惚聽懂了。

在媽媽里的孩兒慢慢抱了被子，仿佛是冷到有些發抖。

黑暗中，突然意識到，的媽媽、這個被很多人喜歡的、值得被人喜歡的媽媽，也和自己一樣，有著深刻的、因為被拋棄而生出的痛苦。

媽媽，是會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