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姐, 你這個月的假什麼時候放啊？”

聽店長這麼說，何默默才想起來何雨一個月是有一天休假的。

旁邊的劉小萱立刻說：“何姐，我下周一跟我男朋友約好了回他家。”

何默默認真地想了想, 很快就要期中考試了, 也應該拿出一整天時間來做一次全科的卷子，檢驗一下最近這段時間的學習果。

“下周三吧。”

“好, 對了, 何姐，昨天的肘子你回去做了嗎？”

“做了，我按照你說的, 炒過之后拌面條。”

“默默吃嗎？”

這個默默是□□上的何默默還是神上的何默默呢？何默默辯證地思考了一下, 說：

“喜歡吃。”不管哪個何默默都喜歡吃。

幾分鐘前離開的客人試了幾套服, 何默默把它們掛回架子上的時候發現一件服的袖子皺了, 打開掛燙機把服熨好。

劉小萱被店長指派去拿了之前隔壁門店借走的燒水壺, 看見“何雨”半蹲在地上熨袖子, 唉聲嘆氣地說：“這款服還有那條亞麻混紡的子都太難伺候了，顧客試一次就得熨一次, 還不好賣。”

店長站在門口說：“劉小萱你說什麼呢？你這點最不好, 一有點事就抱怨, 又沒讓你熨服，看別人干活話還這麼多。”

年輕的店員安靜了下來, 拎著燒水壺進了雜間。

何默默拎著熨好的服左右看了看，對服裝的態度一向是媽媽買什麼就穿什麼，按照媽的話來說, 就是個還不知道丑的小屁孩兒。

“這件服容易起皺，所以很多人試過了不買吧？那是不是說，我推薦服的時候應該把材質好打理也說出來呢？”

想起了自己媽媽追在自己后面讓自己試服的樣子, “純棉的舒服”，“別看這件服是混紡的，你穿在校服里面出了汗也不上”。

“真料子這麼亮，洗幾次就不能穿了。”那次是橋西阿姨給媽媽買了一件綠連當生日禮，穿上之后顯得皮白得像玉，尤其是脖子，線條流暢，底干凈，得像是一件畫作。可這件服何默默只看媽媽穿過三次，一次是生日當天，兩次是給開家長會。可那年第一次參加全國比賽得了銀獎，領獎之前很貴的真襯服媽媽一次給買了兩件，第二年就因為個子長高了10厘米而被永遠地放在了柜里。

這是媽媽的方式，因為媽媽給予自己的太，所以給的，即使在別人眼里不算什麼，也被對比得格外厚。

有顧客走了進來，劉小萱迎了上去。

顧客說話的時候手里抓著的雨傘隨手一甩，地上立刻被淋了一片，客人毫無所覺，還用試了的手去抓服，何默默了兩張紙巾沖過去，小心地說：

“您臉上有水，請一下吧。”

客人了手，又拿了拖把趁機把地了，最后找了一個干凈的塑料袋當著顧客的面幫把雨傘裝起來，做完這一切，何默默站回了柜臺后面，店長夸做事實在是太仔細了，也還是覺得疲憊。

年人在一件工作的最初大概也是用心的，只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知不覺，心被用了，這樣，工作最終會變得寡淡無趣吧？

何默默現在很佩服自己的媽媽，在這里工作了十多年，顧客們依然能到的熱。

不過現在唯一的愿，就是在學校里的媽媽別對“林頌雪”太熱。

估計不太可能。

在心底嘆了一口氣，何默默覺得自己又老了一歲。

學校里，跟林頌雪“懇談”過的何雨在教室里昏昏睡。

下雨天睡覺天，瞇著眼睛看一眼在講臺上滔滔不絕的理老師，何雨在上掐了一下。

不能睡，不能睡……不能……

“何默默，我前幾天借給你的那本書里有涉及到這個方面的知識，你還記得麼？”

何雨猛地站起來，老師說的話才進了的耳朵里。

“對不起老師，我不記得了。”

這些天“對不起”三個字是在理課上最常說的。

老師看的眼神可以說是痛心疾首：“何默默，你是怎麼回事？你上來的作業和閱讀心得全部都還保持著你一如既往的高水準啊，怎麼上課的時候就跟完全聽不懂一樣，白天在課堂上的何默默和做作業的何默默是一個人嗎？”

老師，我要是真說是倆人您怕是也不會信啊。

何雨站在那兒不也不說話。

老師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沒舍得對自己這個“得意門生”說重話：

“你坐下吧，何默默，高考這條路上是一時一刻都耽誤不了的，你跟我說過的話，老師希你自己不要忘了。”

坐下之后，何雨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二十多年前就是個上課聽不懂的，現在也好不到哪兒去，這輩子跟理這門學科的關系估計也不比前夫跟李東維的關系熱絡。

下課了，何雨的肩膀立刻垮了下來，想著自己要去找林頌雪問默默之前的事兒，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一個同學站在旁邊對時新月說：“格格，我朋友找我有事兒，你幫我打掃衛生吧。”

市一中關于衛生保持的規定是一個班每天要有人早飯和晚飯時間打掃教室的室衛生，他們班四十個人，每四個人干一天，每個同學剛好可以兩個周值日一次。

現在正好是晚飯時間。

被人拜托的時新月著脖子，點點頭說：“好。”

來拜托的同學心滿意足地走了，何雨看看的背影，湊到時新月的耳邊說：

“新月，怎麼別人說什麼你都答應呢？今天下雨，你看地上都是腳印，打掃起來肯定麻煩，你不該這麼好說話的。”

時新月低著頭，雙手攥在了一起。

何雨看的樣子，嘆了一口氣。

“不要以為你點委屈沒關系，很多時候你越是這樣，別人越覺得你好欺負。”

小姑娘脖子，目躲向了另一邊，幾秒鐘之后小小聲地說：“給同學幫忙，沒、沒關系的。”

何雨直起，轉往外面走去。

時新月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看，又低下了頭。

何雨剛走到樓梯口就看見林頌雪從樓梯上下來，手里拿著一把傘。

“我去學校門口拿外賣，你跟我一起吧。”

“你等我下，我回去拿傘。”

“不用，我的傘足夠大。”

林頌雪的傘是紅的，打開之后能看見黑的線條勾勒出的吉他。

何雨仰頭看了一眼上面的花紋，說：“你這傘真好看的。”

“樂隊的周邊。”林頌雪舉著傘，聲音清淡，“上午我們說話的樓梯離食堂近，肯定很多人走，現在這樣就沒人聽見我們說什麼了。”

喲，真是個有打算的小姑娘。

何雨看看，笑得賊兮兮：“你這小姑娘適合演地下黨啊。”

林頌雪直視前方：“何默默初中時候被人孤立的事，你還想聽麼？”

何雨閉上了。

“其實那件事跟我有關。”雨滴打在傘面上，仿佛很重，林頌雪調整了一下握傘的姿勢，“我們是在初二暑假的英語競賽補習班認識的。”

“這個我知道，默默跟我說過，說一開始就覺得你特別不一樣，哎呀，老師要分小組的時候就……”

“不是的。”林頌雪打斷了何雨的話，“當時整個補習班都知道我是花錢來的，沒有人愿意跟我組學習小組，何默默不一樣，是學習績最好的，又勤懇努力，作業一不茍，幾乎所有人都希跟組小組。”

從林頌雪的里講出來的是一個與何默默所說的完全相反的故事。

沒有人愿意跟林頌雪組小組，而何默默邊聚了好幾個人在爭搶，老師看見了林頌雪的窘迫，出于照顧的心理問同學們：“有人愿意和林頌雪組一起嗎？愿意的舉手。”

無人舉手。

林頌雪坐在座位上，仰著頭，但是什麼都看不清了，全的力氣都控制著自己不要哭出來，也不過才十五歲，靠著家世背景和錢，一直有很好的“人緣”，直到進這個教室，直到這一刻，這幾乎要為人生中最恥的瞬間了。

“何默默？你舉手是愿意跟林頌雪一組嗎？”

視力好像突然間恢復了，林頌雪看見那個坐在第一排的孩兒點頭，然后抱起了書包轉走向自己。

十七歲的林頌雪笑了：“何默默在您面前一定把我說得很好，是一個，從來不會說人壞話的人，跟當朋友，60分的人也會變120分。”

何雨在這個時候抬起左手看了看那個的“手表”，后知后覺地說：

“對啊，那天跟我說了那麼多，結果只給我減了一天，就是因為說的……”都是挑著說的。

“都說了些什麼？有沒有告訴您，那天輔導課結束我拉著要請吃哈達斯，那時候那是我唯一會表達謝的方式，花錢請客送禮。結果說要回去做作業就走了。我花了一千多買了支鋼筆要送給，因為我真的很想謝謝，也不要……越不要，我越想跟做朋友，我就賴著，學習我也學習，補習班上到一半，我錢花的了，績還提升了不，說實話，我爸以前覺得我績不好，想花錢送我去新加坡讀高中的，我后來考上了市一中，他說他幫我剩了不錢。”

何雨忍不住嘆一句：“朋友還是得我家默默這樣的，帶人上進還省錢。”

林頌雪撐著傘邁過地上的積水，回頭看見積水倒映著天和樹影。

“何默默被孤立就是因為我省錢了。”

“什麼？”

“初三重新分班，我讓我爸想辦法把我和何默默分在了一個班里，我有幾個從前的‘朋友’。”

何雨能聽出來林頌雪把“朋友”兩個字說的頗有深意。

“他們是跟我是一個班出來的，跟從前一樣，他們請我去參加生日會，讓我請他們喝飲料吃東西，當著何默默的面，一個同學跟我說去年我送了另一個人的禮他很喜歡，問我能不能今年也送他一個，他說要我證明我和他的關系更好。”

雖然前一天聽的時候何雨也猜到了林頌雪曾經是個花錢買“友誼”的小姑娘，這跟親耳聽見承認的覺是不一樣的，沒說話，無聲地長出了一口氣，孤獨的小孩兒往往會做出讓普通年人難以理解的事，很多家長分著矯正的辦法，卻忘了本該是自己不要讓孩子到孤獨的。

這是錯的。

何雨知道自己從前也是錯了，只是很幸運，的孩子是何默默。

“當時何默默抬起頭，問我‘友就是一場比賽麼？為什麼需要用禮來證明？花的錢越多關系就越好麼？’我回答不出來，其實我之前覺得就是這樣的，我給一個人花了五千，別人花了五百，五千那個人就應該對我更好，可是我沒辦法這麼回答何默默，一分錢的禮都沒有送我，也沒有收過我的禮，我覺得特別好。”

雨幕遮蔽著不遠的校門，何雨仿佛看見了十四歲的何默默和十五歲的林頌雪。

驕傲氣派的小姑娘彎著腰對坐在座位上學習的孩兒說：“何默默，我不送他們禮了，你陪我去吃肯德基好不好？”

孩兒猶豫了一下，在對方熱切的眼里說：“好。”

原來這才是上校塊故事的開始。

“后來我才知道，過了一個月，何默默的書包被人從樓上扔了下去，就是那個跟我要禮的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