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和四十一》第71章 第71章
“晚了晚了晚了!”
在林頌雪走后又繼續練吉他結果練過頭的何雨幾乎是一路飛奔, 跑到學校門口的公車站,看見了站在那兒的時新月,的手里拎著一個書包。
“筆記和作業我都給你記好啦。”
“謝謝謝謝, 等很久了吧?”
曾經總是著肩膀的孩兒脊背比從前直了很多, 像是一朵干枯在沙漠里的花重新用了雨,臉上似乎都多了一點兒。
“沒有呀。”笑著說。
正好公車來了, 上車之前還對何雨揮了揮手。
把書包背在肩上, 何雨長出了一口氣,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開始往家里走去。
“默老大!”
有騎著自行車的孩子們呼嘯而過, 對“何默默”喊著這個稱呼, 大部分是男生, 也有生。
何雨了一下額頭跑出來的汗, 出了笑容。
“何默默。”一陣自行車剎車的聲音, 李秦熙停在了的旁邊, “我聽同學說你在學吉他。”
何雨轉頭看了邊的“校草”一眼,“噗呲”一聲笑了。
李秦熙:“……”
何雨擺擺手, 真不是故意的, 但是現在只要一看見校草這張英俊又致的臉, 就會想起“熙熙姐姐”。
“咳,對呀, 我是在學吉他。”何雨揚了揚下,幫助自己把笑吞回去。
臉上有些無奈的年說:“我認識教吉他的老師,你需要麼?”
“不用, 我也學不了幾天。”何雨是笑著說的,“說不定過幾天我就又變回了那個一直努力讀書的何默默,不用你幫我心啦。”
年的眉頭皺了起來:“變回去?什麼意思?”
“就是……一段故事結束的意思。”
抬起頭, 過路燈照下來的看向黑的天空,何雨依然能覺到音樂帶給自己的難以抑制的快樂。
眉目舒展,等著照在自己的臉上。
李秦熙看著,手指在自行車的車把上輕輕敲打,走一步,敲一下。
終于,他說:
“那……我能不能告訴那個變回來的何默默,為了跟說上話,我等了兩年。”
何雨輕快的腳步停住了。
“兩年零四個月,從初二那年的冬天,我去學校的元旦晚會上表演,一直到上個月。”李秦熙的聲音被路燈的籠罩著,“你覺得,我可以告訴麼?”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
“你第一次跟我說話,我就知道你不是。”李秦熙笑了,出的潔白的牙,“我一開始想告訴何默默的媽媽,所以,總想找機會見,直到有一天,我看見那個‘何默默的媽媽’和何默默的同桌走在放學路上,哭了,哭的樣子真的和何默默小時候一樣,我大概就猜到了大概發生了什麼。”
何雨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這幫孩子的堅定、堅韌等一眾好的品德,和他們的喧嘩可,沒想到,自己居然到了一個特別會“演”的孩子。
明明早就知道了,還故意裝作不知道,把兩個人小時候有過的集狀似無意地告訴了真正的何默默。
這水平……
“你大學準備考什麼專業?”
年有些害地說:“北京電影學院,表演專業。”
何雨點點頭:“很好,有天分,有前途,能拿影帝。”夸得真實。
被夸贊了演技的李秦熙到了這個時候還是掩飾不住自己的急切,他小心翼翼地看著“何默默”說:“那我……”
“再等等吧。”
笑容收斂,何雨的臉上就是一副家長的樣子了。
“高中肯定不行,考上大學的時候還沒年呢,嗯,大學也不行,默默至想讀到研究生吧,估計在那之前都沒想法。”
“2+4……您這個再等等就是六年啊。”
何雨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要是只想讓記得你這個發小兒,那你隨便什麼時候告訴都行,如果不是……你就得等啊。”
遙遙地看見了自己的兒又在小區的燈下等自己,何雨把書包固定在自己的背上跑了起來,跑了幾步,停下來,轉看著那個有些沮喪的年:
“你自己考慮清楚吧。”
“你洗澡了?怎麼頭發還沒干就出來了?”何雨一跑到兒邊,眉頭先皺了起來。
何默默是用洗來澡掩蓋自己哭過的這件事,對著媽媽,出笑容:
“洗完澡正好有點兒熱,出來涼快一會兒,我今天自己試著燉了排骨,然后用排骨湯做了面條。”
“哇,你進步不小啊。”
何雨夸獎何默默,然后悄悄轉頭,年站在不遠,還在躊躇。
最終,他還是對著何默默的方向揮了揮手,然后騎上了自行車,回家了。
他選擇了繼續等下去。
轉回來,何雨還是在笑。
何默默多看了兩眼,輕聲說:“你今天遇到了什麼開心的事兒麼?”
“可多了,我今天遇到了一直小孔雀,他喜歡上了一棵還沒開花的樹,問我該怎麼辦?我就告訴他,給風,給雨,給,給時間,因為是一棵樹……”
手里牽著“樹枝”,何雨說得眉飛舞。
“那棵樹,的一生會有花開花落,會有果子,會有葉子枯黃,也會有別的小來過來流連不去,比如白的大蝴蝶,比如有點兒膽怯的小松鼠,比如許多會在這棵樹下面躲雨的小兔子、小狐貍,還有小花小草……小孔雀它不能著急。”
“你是在給我講話故事嗎?”
“對呀。”
何雨笑容滿面,拉著兒回家。
“你知道嗎,我是真寫過故事的,我小時候我爸告訴我,我是下大雨的時候出生的,雨太大了,醫院里上班的護士不多,都被雨擋在了家里,我媽生我的時候又艱難,他在外面急得要命。我就把這件事寫了一首歌,這也是我寫過的第一首歌,你知道這首歌什麼名字嗎?”
樓道里的燈似乎是比平時要亮的多,是被何雨過分明亮的眼睛照亮的。
對著這雙眼睛,何默默搖了搖頭。
其實的心里有答案,伴隨著何雨的聲音一起回響在的五臟六腑。
“《噼里啪啦咿咿呀呀》,哈哈哈哈哈,是不是特別傻?!”
何默默又搖了搖頭:“特別可。”
“默默啊,下次夸別人可的時候,你臉上有點表好不好?”
“我盡量。”
這是一個很奇妙的夜晚,何雨和何默默一起吃了排骨面,聊了一會兒天兒,然后一個人去學習,另一個也躲進了臥室里,一個人沒有另一個人媽媽,另一個人也沒有這樣自稱自己。
“手表”上的數字依然是“1”,們誰也沒有提起。
像是已經擁有了某種不需要被說出口的默契。
凌晨三點,何雨猛地睜開了眼睛,幾乎是滾下了床,在臥室里轉了一圈兒,拿起了紙和筆。
“mi do……不倒……”
一張紙很快就寫滿了,接著又寫滿了一張……
年輕的臉龐抬起來,眼睛看向了床邊的梳妝臺。
早上六點,何默默起床,戴上耳機,走進廚房做早飯。
早飯端上桌的時候,臥室的門突然打開,何雨從里面沖了出來。
何默默嚇了一跳,看著直奔廁所放水。
出來的時候,何雨像是力氣都耗了一樣。
何默默不想起了自己被高階理題折磨的時候,對說:“吃點早飯吧。”
“嗯。”一分鐘后,吃完了蛋的何雨叼著炸好的饅頭干又回了臥室。
再過十幾分鐘,高速運轉的腦子里總算還記得要去上學,何雨背起了書包去上學。
何默默站在的臥室門口,看見了梳妝臺鏡子上用口紅寫滿了東西又被抹掉,紅沾染了妝臺甚至窗簾,乍一看很像是兇案現場。
手指小心翼翼地在鏡子上了一下。
支離的鏡面映出了中年人一個開心的笑容。
這個笑容開心到甚至有點兒傻,于是兇案現場的氣息立刻消散不見。
一邊鏡子,何默默一邊決定自己今天要去買一個能寫的白板,要不就買兩個,一個掛在客廳,一個掛在媽媽的臥室……還要買很多的馬克筆,畢竟靈永遠比筆更多。
上午上課的時候何雨一直很。
左邊的腦袋在聽老師講著懂或者不懂的知識,右邊的腦袋里旋律一直在盤旋。
靈在睡夢中襲來,音符了思維的一部分,這是很久很久都沒有驗的覺了。
甚至不敢跟別人說話,生怕一開口就會開始唱歌。
“何默默”今天的怪異,很多人都察覺到了,從老師到同學。
語文課上,老師瞥了好幾遍,終于在快下課的時候敲了一下講臺,說:
“下面開始課文背誦,從……時新月你開始,你背完了就是何默默,然后一直往后排。”
時新月站起來的時候,看了一眼“何默默”和的筆。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
背課文曾經是時新月口齒最伶俐的時候,這一點很多人都沒有注意過,背完“豈不痛哉”,又看了自己的同桌一眼。
何雨還在一種微妙的狀態里,知道自己旁邊有人在背課文,卻不知道這跟自己有什麼關系。
很快,時新月背完了,放在雙兩邊的手攥了小拳頭。
老師點點頭,說:“下一個。”
“老師!”時新月的聲音比剛剛還要亮。
“怎麼了?”
“老師,我《歸去來兮辭》也背過了……后面的,我都背過了。”
本來微微靠在講臺上的蘇老師直起了子。
看著時新月,笑著說:“你是想現在背?這麼厲害,我點一篇你背一篇吧。”
時新月小心地深吸了一口氣,然后點點頭。
此時距離下課還有二十分鐘。
這二十分鐘的時間里,時新月從高一下學期一口氣背到了高一上學期。
蘇老師越是“點菜”就越來勁,最后雙眼發亮,下課的時候都忘了時新月的旁邊還藏著一個走神兒了一節課的。
走了,學生們激了。
時新月居然能一口氣把所有學過的古文都背下來!
被同學們圍著問怎麼背的,時新月又看了“何默默”一眼。
這麼一節課一節課地熬下去,到了午休的時候,何雨終于敲定了整首歌的最后一個小節。
旋律在腦海中盤旋了一圈,從凌晨三點到現在的激終于淡了下去。
何雨困了,也清醒了,還了。
了一下了的肚子,抬起頭,看見自己面前放了兩個包子。
“你寫完了嗎?”時新月小聲問。
“啊……嗯,寫完了。”
時新月點點頭,然后笑了。
說:“我聽見你哼歌了,真好聽。”
說著話,孩兒蓋上了自己面前的本子,擋住了兩行字:“四十一歲的年景里,有一場十六歲的自己,誰在讓我放棄,我在讓我放棄,卻被人走進了記憶”。
知道何雨新寫了一首歌,林頌雪震驚了。
“就一天!”
“覺來了寫歌還是很快的。”
還是練習的音樂室,何雨抱著吉他滿臉的得意。
“我得把我這首歌,唱給默默聽。”
“知道。”
林頌雪看看曲譜,又看看何雨。
“這首歌……”
“怎麼了?”
何雨眼地等著林頌雪提意見,卻只看見了孩兒的笑容。
“好的。”林頌雪難得笑著說,“像一陣雨。”
像一陣雨,一下子就滋潤了音樂所能傳遞的每一個角落。
二樓的聲音傳到了一樓,是歡快又激烈的吉他Solo。
琴行老板眼睜睜看著譚啟鳴從自己面前轉移到了樓梯口。
“上面是何雨家的小姑娘,你這老頭兒別去打擾人家。”
“何雨的兒?”
譚啟鳴有些驚訝。
老板點點頭。
他想上樓,又停住了腳步。
“們這是要準備什麼表演嗎?你知不知道歌是誰寫的?”
老板笑了:“聽也能聽出來是誰寫的。”
隨著音樂的節奏,老板晃了晃他日益盈的肚子。
譚啟鳴在樓梯口站了很久。
走的時候,難得是開心的樣子。
于橋西找到何雨的時候,表難得有些猶豫不決。
“雨啊,你……”話到了邊,還是有些說不出口。
你心里是不是真的存了一份念想,所以你們娘倆兒才換不回來?
這些年我一直沒問過啊,你甘心嗎?把自己從前喜歡的東西都扔了?
何雨看了一眼時間,說:“橋西,我要去練吉他,你要不要陪我去聽聽?”
所有想說的話在一瞬間被于橋西忘得一干二凈。
瞪大了自己那雙本來就很大的眼睛。
“看你傻的,怎麼了?我又不是手斷了,還不能彈吉他了?”
于橋西沒說話,的在抖,仔仔細細地看著自己的朋友,看著那張十六歲的臉龐上的笑容。
何雨有些嫌棄地揮了揮手說:“喂!你別跟我來這套啊!”
那張臉上是有的啊。
于橋西“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忍無可忍之下,破口大罵:
“何雨你他媽就是個大傻子!我他媽做了什麼孽跟你認識了這麼多年!你能不能讓人省點兒心!你憋個屁啊天天跟我這兒?!啊?你這大傻子!”
“你這大傻子!”
“四十幾歲的人了你哭什麼呀?”
“我他媽給傻子哭呢草!你這時候別逗我啊!”
一邊罵人,于橋西抹了一下眼睛。
何雨最初是想在家里給默默唱歌聽的,可有個非要跟一起的林頌雪,那架子鼓要擺進家可真是麻煩。
最后,在于橋西的堅持下,何默默接到的電話是去橋西阿姨的店里。
那是五月的第一個周日。
本來是天氣很好很好的一天,在何默默走進咖啡館的時候,天卻了下來。
仿佛即將下一場溫暖的雨。
為了這一場不知道何時注定的約會。
咖啡館里,有一個孩兒站在簡陋的“舞臺”前面,抱著一把紅、黑、白三的吉他。
看見何默默走進來,的手指在吉他上撥弄出了一陣華麗的弦音。
“大家好,歡迎來到這一場不會改變什麼,只是讓一個人可以自我介紹的個人演唱會。”
說著話,何雨走到了何默默的面前。
臉上的笑漸漸消失。
看著自己的兒。
這是的兒,是同行者,是生命中的支撐,是……是一面鏡子。
從兒的上看見了憔悴的不堪的自己,看見了自己漸漸荒蕪的人生,看見了自己的痛苦和無奈。
這個何默默的十六歲的孩兒,也不只是鏡子,是一火柴,執意點亮別人的一段人生。
這個別人,也許恰好而又幸運地,是何默默的媽媽。
于是笑容又回到了何雨的臉上。
何默默也看著。
在別人的眼中,中年人抬起手,抱住了眼前的。
“媽媽,我一直想告訴你,我很幸運,因為你是我媽媽,我也很幸運,因為你,你是何雨。”
含著淚的眼睛閉上,再睜開,何默默的手上一沉,看向手里抱著的吉他,又看向自己面前。
那雙眼睛里映著一個傻乎乎的十六歲的孩兒。
“滴,歡迎兩位完了這段理解對方的旅程。”伴隨著怪異的聲響,何雨眼睜睜看著自己手腕上的“手表”消失不見。
困住了們的“一天”突然消失,輕巧得近乎兒戲。
“這……我……手指頭生了呀,吉他白練了!”何雨低頭看看自己上穿著的兒審的服,再看看兒穿著黑的亮片小外套,“服也白換了。”
“哈哈哈……”何默默笑了起來,然后,又清了清嗓子:
“咳咳,歡迎大家來到這一場不會改變什麼,只是介紹了一個人的個人演唱會,下面我給大家介紹一下演唱者
“——何雨,短期人生目標是開一家自己的服裝店,長期目標是讓自己未來的每一天都變得有趣起來,的人就像的名字一樣,是上天饋贈的給這個世界的滋養,是不肯停歇的聲響,是萬有引力的證明,是無不在的潤,經歷四季,依然是雨的本……即使因斯坦站在這里,也會得到贊。”
如果默默的語文老師在這里,大概會哭吧。
這麼一想,何雨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拉住了兒的手。
“大家好,我是何雨,我邊的這個人是何默默,總是很沉默,可的心有很多很多想法,這些想法都很溫暖,所以有很多人喜歡,我也喜歡,我很……不止是因為是我兒,所以我。”
沙發上,于橋西翻了個白眼兒。
這里除了和架子鼓后面站著的林頌雪也沒有別人了呀,這母倆怎麼跟唱雙簧似的還演上了。
拍了拍沙發,說:“哎呀換回來就趕唱吧!”
在一旁靜靜看著的林頌雪坐在了鼓的后面,用鼓槌的末端蹭了一下眼角。
何雨張開雙臂,看著何默默把吉他送到了自己的懷里。
“謝謝。”
“還有一句話我要說。”孩兒有些害,看著那雙明亮的眼睛,然后笑了。
“我你。”
看著何默默番茄似的腦袋,何雨抬了一下眉,抱著“紅雨”走向了“舞臺”中間。
吉他被奏響的時候,天花板仿佛都在晃。
鼓聲里,第一句歌詞從何雨的口中迸濺了出來。
“我有一個夢想,
靈魂見到貓王。
……
我把自己唱雨的寶貝,
我也把自己唱了下水道里的狼狽。*
可悲,
誰都覺得可悲,
……
四十一歲的年景里,
有一場十六歲的自己,
誰在讓我放棄,
我在讓我放棄,
卻被人走進了記憶。
十六歲的年紀,
卻已經四十一,
走了長長的距離,
看到了崩塌的痕跡,
……
我站在跡里
有點不那麼樂意。
求你不要放棄。
求我不要放棄。
廢墟里的吉他很著急。
聽見了嗎,
廢墟里的吉他很著急。
它說它不想死在這里。
吉他說它不想死在夜里。
十六歲的吉他在哭泣,
四十一歲的吉他說它不想死在夜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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