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劇組回公司后， 忙了整整一個下午，因為還有很多事沒有理完，顧正卿便給沈珩發了條短信， 告訴他自己晚上不回去了。

他在公司跟項目組的其它人員一起加班，忙到凌晨三點，才回了總裁辦公室旁邊的休息室， 一頭倒在了床上， 剛沾到枕頭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 他又被鬧鐘醒，昏天暗地的又忙了一整天后， 才最后確定下了新的方案。

顧正卿從會議室出來，一邊著僵的脖子，一邊坐電梯回到了辦公室。

等坐在的辦公椅上， 他才覺到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

隨著年歲漸長，顧正卿越發覺得比以前更吃力了，每次熬夜都有頭痛的后癥。

他掃了眼時間，見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 他頓了下， 認命地拿過旁邊的文件繼續看。

他剛看了前三行，手機鈴聲突然響了。

是程子默的電話。

顧正卿繼續盯著文件，隨意的接起了電話，“有事快說，我忙著呢。”

程子默在電話里搖了一聲， 說道：“不愧是顧總，脾氣很大呀。”

顧正卿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連著出差四天，回來后連口氣都來不及， 就熬夜加班改策劃，你脾氣能好？”

程子默想了想顧正卿那個工作狀態，忍不住頭皮發麻。

看來他沒繼承家里的公司是非常正確的決定。

他可不想早生華發，好的時都浪費在公司加班上。

顧正卿見對面沉默了，猜程子默肯定在腹誹他，便說道：“行了！趕說正事吧，我這還有兩份文件要看。”

你可真是個工作狂魔，程子默嘖嘖了兩聲，終于說起了正事，“我是想跟你說一聲，顧老夫人今下午要出院了。”

顧正卿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放下鋼筆，仰頭靠在椅背上，眼神渙散的看著天花板，過了好幾秒，他才說道：“我知道了，醫療費我來出。”

程子默輕笑了一聲，“我就知道你會心，這些天沒來看顧老夫人是撐著的吧？不用你付，咱們倆兄弟多年，不差你這點錢。”

顧正卿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這笑意極淡，很快就消失在了角，他閉了閉眼，無聲的嘆了口氣，“顧，顧老夫人的如何？”

“沒什麼大問題，只不過是急火攻心暈了過去，老年人恢復的慢，所以才在醫院調養了這麼久。”程子默繼續說道：“我給老夫人做了全檢查，沒大病，但你也知道那麼大歲數了，老年慢病肯定會有的。”

顧正卿點了點頭。

他原來對顧家唯一的念想便是顧老夫人，現在斷絕關系了，他心中有塊地方還始終是屬于顧老夫人的，只是被他藏在了角落里。

程子默大概能猜到以后心里現在想什麼，寬道：“咱們仨能做這麼多年的好兄弟，跟你的重重義氣不開關系，你就是一個這樣的人，也不要太矯枉過正了，慢慢來吧。”

雖然程子默說的委婉，但顧正卿聽清了他話里的潛臺詞，開玩笑道：“不容易啊，終于聽到你程大院長夸我一句了。”

見顧正卿開起了玩笑，程子默知道他心好了一些，也跟著開玩笑道：“能夸顧總是我的榮幸。”

程子默說到這，突然停住了，顧正卿約可以聽到對面有人再跟程子默說話。

過了幾秒，電話里再次響起程子默的聲音，“顧老夫人要走了，我去送送。”

顧正卿知道程子默完全是看在他面子上才這麼做的，輕輕點了點頭。

掛斷電話后，顧正卿只是喝了杯咖啡的功夫，就調整好了心，速度之快讓他自己都有些驚訝。

顧正卿繼續看手邊的文件，若是再不加快速度，他又不能按時下班了。

他高估了程子默那通電話對他的影響，他的工作效率毫沒有被影響，反而還快了一點。

六點剛過，他就把兩份文件看完了。

顧正卿走出辦公室，看到宋書油得幾乎可以炒菜的頭發，又好笑又有點良心難安，說道：“你最近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這月發獎金。”

宋書疲憊的臉上立刻帶上了笑容，站起來朝顧正卿微微鞠躬：“謝謝顧總。”

跟著顧正卿除了工作累點，沒有別的缺點，付出的每一分辛苦都會被看在眼里，而且顧正卿的格也是極好的，想起上一個喜怒無常，如葛朗臺摳門的上司，宋書覺得顧正卿簡直就是天使。

顧正卿走到門口又倒了回來，說道：“讓項目組的人也都回去休息。”

宋書點點頭。

顧正卿這才放下心來，去地下停車場，開車往家走。

他今天運氣不太好，在路上堵了半個多小時，才回了家。

打開公寓門，他便徑直走到了沙發前，一頭倒了下去。

沈珩看到了顧正卿宛如自由落的行為，角帶著笑，走過來問道：“顧先生今天怎麼回來得晚，是加班了嗎？”

顧正卿頭埋在沙發里，聲音有些悶悶的：“不是，堵車了。”

沈珩見顧正卿還沒換下西裝就一頭倒在沙發里，便知道他很累了，問道：“顧先生是先休息一會，還是先吃飯？”

顧正卿總算舍得把頭出來了，“我先休息一會。”

沈珩看著顧正卿絨絨、糟糟的頭發，手有點，他強忍住擼一把的沖，繼續問道：“顧先生還頭疼嗎，需要我幫你按一下嗎？”

顧正卿搖搖頭：“我頭不痛，但有點不好。”

他之前出差時，參加了好幾場晚宴，再加上各種事務，他幾乎一整天都沒法坐下來休息，回公司后又在會議室里、走來走去，商談問題，水腫得厲害，又酸又麻。

沈珩看了眼顧正卿的姿勢，說道：“顧先生稍微往左邊移一點，或者坐起來。”

顧正卿懶得很，不愿再起來，在沙發上像條蚯蚓一樣扭來扭去。

沈珩被可到，角的弧度更大。

顧正卿的兩條小凌空架在沙發上，沈珩站在旁邊，彎腰幫他按。

沈珩剛按了一下，顧正卿就差點忍不住舒服得**出來。

他這個姿勢沒法回過頭去看沈珩，只能歪著頭問道：“阿珩，你按手法太厲害了，你是不是跟人學過。”

沈珩點點頭：“確實跟人學過。”

顧正卿來了興趣，追問道：“是什麼時候的事？”

沈珩頓了一下說道：“我學校旁邊有家盲人按店，我為了能在那打工便跟店老板學習了一段時間。”

“盲人按店？”顧正卿不可置信道：“你在那打工？”

沈珩解釋道：“加上我店里有三個人，我們都不是盲人，店老板教我們帶著墨鏡裝盲人。”

顧正卿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這可算是欺騙消費者啊！”

“店老板是真的盲人。”沈珩接著說道，“我雖然不是盲人，但按手法還是專業的。”

顧正卿贊同地點點頭。

沈珩只是按了一會，他酸脹的覺就減輕了不。

顧正卿本就神疲憊，再加上沈珩按得舒服，他閉眼躺在沙發上，很快意識就模糊了。

沈珩見顧正卿安靜下來，手上的作頓了一下。

他從沒想過，給顧正卿按會變一種煎熬。

筆的西裝下的小筆直纖細，顧正卿雖不注意健，但小肚上的十分，且有彈，手十分好。

沈珩結了一下，他的視線仿佛能過布料，看到膩的皮。

他盡量做到心無旁騖，可是手越往上，心思越發旖旎起來。

他的手停在膝蓋，抬眼看向顧正卿：“顧先生，還需要繼續往上按嗎？”

顧正卿幾乎快睡著了，本沒有注意到沈珩的聲音有多麼低沉喑啞，迷迷糊糊地回應了一句。

沈珩得到肯定地答復，眸子又沉又暗，手指越過防線，繼續往上。

顧正卿的大比小還要，比想象中要細，他張開手幾乎就把后半部分覆蓋住了。

沈珩低頭看著眼前這幕——他的手放在被西裝包裹的上，指腹下是的，黑白的視覺沖擊刺激著他敏的神經。

因為用了全部力氣忍，手臂都在微微抖著，沈珩規規矩矩的按著膝蓋上方，一點也不敢再往前。

顧正卿毫不知道這些，他被按得很舒服，睡夢中覺自己是在一朵云上飄著。

屋里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只有偶爾手指布料時，發出的細微簌簌聲。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門鈴打破了安靜。

沈珩看了眼睡得正香的顧正卿，放輕腳步走到門口，看著監控里的人，下意識轉頭看向顧正卿。

他猶豫了幾秒，最后還是走到了顧正卿邊，搖了幾下他的肩膀：“顧先生醒一醒。”

顧正卿猝然驚醒，睡眼朦朧地看著沈珩：“怎麼了？”

沈珩頓了下，說道：“有人來了？”

顧正卿著眼睛坐起來，隨口問道：“是誰？”

“是顧老夫人。”

顧正卿的手停在半空中，大腦徹底清醒過來，他猛地抬頭看向沈珩，不可置信道：“是誰？！”

不等沈珩回答，顧正卿就站起來，走向了門口。

他看著監控視頻里那個滿頭白發，穿著絨旗袍，氣質端莊優雅的老人，抿起了角。

他買下這個公寓已經七年多了，之前顧老夫人一次也沒有來過，他不明白在這個時間點，顧老夫人為什麼要來？

沈珩見顧正卿一直沉默著，并沒有開口打破寂靜。

顧老夫人是顧正卿的一樁心病，他沒有辦法醫好，只能讓顧正卿自己挖掉腐，逐漸痊愈。

只是會不會留下永遠的傷疤就不好說了。

顧正卿表一直很平靜，他平靜的關上視頻，平靜地打開了門，平靜地跟顧老夫人打了聲招呼。

顧老夫人的神也如冰封的湖面一般，讓人看不出一點緒的端倪。

司機停在了門外，只有顧老夫人一人走進了屋子。

看到站在客廳的沈珩，腳步一頓，眼底劃過一震驚，“你，你是？”

沈珩出標準的微笑，自我介紹道：“顧老夫人好，我沈珩。”

兩人對視了幾秒，顧老夫人突然看向了顧正卿。

顧正卿說道：“這位是我的朋友，暫住在我這。”

顧老夫人又重新看向沈珩，目中充滿了審視和警惕。

沈珩倒一直是剛才那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只是眸子黑得像濃墨一般。

場面一時僵持住了，顧老夫人妥協地移開了目，重新看向了顧正卿：“正卿，我來看看你。”

顧正卿點點頭，指著沙發說道：“顧老夫人請坐，我去給你倒杯水。”

兩人之間沒有普通祖孫的親昵，仿佛隔著一道明的強，比陌生人還要生疏。

沈珩攔下了顧正卿，說道：“你坐著吧，我去倒水。”

顧正卿頓了下，點點頭，坐在了旁邊的小沙發上。

兩人之間隔著四五米，各自端坐在沙發一邊，目視前方，誰也沒有開口的意思。

沈珩端著杯子回來后，對顧正卿說道：“顧先生，我去外面買點東西。”

聽到沈珩對顧正卿的稱呼，顧老夫人凌厲的眸子看了過來，但當看到顧正卿臉上出的笑容時，恍惚了一下，又把話咽了回去。

沈珩出門后，屋里的最后一靜也消失了。

足足安靜了一分鐘，顧老夫人才說道：“正卿，你吃晚飯了嗎？”

顧老夫人的語調依舊是那麼沉穩，聽不出一，就像這個人一般，是個供在祠堂里的神像，沒有一點人氣。

顧正卿搖搖頭：“還沒有。”

顧老夫人毫不意外，了解這個孫子，工作起來不要命，時常忘了吃飯。

指著放在桌子上的保溫桶，說道：“工作再忙也要按時吃飯，我給你做了春面，你嘗嘗味道好不好？”

顧正卿看著保溫桶，神有些恍惚。

他已經不記得顧老夫人有多久沒下過廚了，到今天他才發現，他已經不記得那個味道了。

此時在看到這份春面，顧正卿沒有半分懷念，只覺得好笑。

他看向餐桌，輕聲道：“顧老夫人不必心我，阿珩已經為我做好晚飯，只是還沒來得及吃。”

顧老夫人順著目看過去，這才發現桌上擺著盛的菜肴，的這碗樸素的春面毫不能與之相比。

抬頭環顧著這件陌生的屋子，忍不住自嘲了一聲。

錯過太多了。

不知道正卿住的地方原來是這個樣子，不知道他認識的新人是誰，不知道他現在晚上會認真吃飯，不知道他……七年來生活的點點滴滴。

顧老夫人眼底劃過一悲涼，轉頭看向顧正卿，恍惚間看到了一個小孩子朝走來。

滿心欣喜地手去接，卻只到一團空氣。

顧正卿見顧老夫人的視線落在他上，卻又像沒有在看他，他輕咳了一聲，喚回了顧老夫人的思緒。

顧正卿的語氣輕得像一陣風：“您最近的怎麼樣？”

“前一段時間住院了。”顧老夫人看著顧正卿冷淡的神，言又止。

顧正卿語氣客套地說道：“您好好注意。”

聽到這句悉的話，顧老夫人猛地抬頭看向顧正卿。

只不過沒能看到那雙飽含關切的眼睛，仔細在顧正卿臉上搜尋了一圈，都沒有找到一溫的緒。

“你來看過我嗎？”顧老夫人還是把心里的那句話問了出來。

“抱歉。”顧正卿微微頷首，“最近這段時間太忙了。”

顧老夫人聞言先是呆愣了幾秒，臉衰敗，上的氣神被迅速了，抖了幾下，直的脊梁彎了，跟之前那個優雅端莊的老婦人判若兩人。

明白“工作忙”只是借口。

之前公司遇到過一次大危機，顧正卿忙得好幾天腳不沾地，三天睡了四小時，但還是會空來醫院看，陪聊天，向主治醫生耐心詢問的病。

住院的這半個月，天天著門口，期待看見那個悉的影。

但希一次次撲空。

顧志雄和江月華，以及顧家的其他人倒是經常來，但不想見到們。

在名門族中長大，過專門的培養，后來嫁進顧家，經歷過好幾次沉浮，最會察言觀，悉人心，只是看著那些人的眼睛，就知道所有的關心都是虛偽的，都是有目的。

日日看著這樣的眼睛，心都涼了。

這才越發懷念顧正卿那雙干干凈凈，沒有毫利益糾葛的眼睛，只是把當關心。

想得晚上睡不著，白天看著門口枯坐一天，但別說是顧正卿的看，就是一通電話都沒收到。

人靜下來就容易思考過去。

顧老夫人只是稍微回想了一點，就發現之前竟然那麼離譜。

是親眼看著顧正卿長大的。

雖不滿意顧媽媽這個媳婦，但看過剛出生，一團的小顧正卿時，心都化了。

后來顧家破產，顧媽媽日夜在外打工，看著只有四歲的孫子明明那麼害怕，卻強裝出鎮定懂事的樣子，心疼得厲害，那是第一次放下大家閨秀的面和尊嚴，拿起臟兮兮的刷碗布，持起了整個家。

那段時雖然窮困，但是灰白枯燥的人生中，最亮的一道彩。

可不知何時，又變了那個只在乎家族和門面的顧老夫人，親手把最的孫子越推越遠。

等回過神來時，邊只剩下了這些虛偽，利益熏心的“顧家人”，顧正卿卻不見了影。

顧老夫人渾濁的老眼涌上意。

看著桌上的保溫桶，像是看著最后一稻草，出手，作有些抖地打開蓋子，“這是你最喜歡的春面，剛做出來我就放進保溫桶了，應該還熱，你嘗嘗好不好吃……”

當看到桶里的春面時，話戛然而止。

顧正卿不用看幾乎就能猜到面的樣子，他頓了一下，輕聲說道：“面不能長時間放在湯里，會坨的。”

就像顧正卿說的那樣，面像是被泡發了一般，不再分明，而是粘一團，吃進里估計不用牙就會斷掉，口很差。

顧老夫人呆愣了一會，最后無力地垂下了手。

失魂落魄的坐在沙發上，一向板正的白發有些凌，眼神不似之前那般明亮。

祠堂里供奉的那尊神佛終于想起自己還是凡胎，還有七六，重新跌落人間，只是沒有那雙手接住了，重重摔到地上，會到了不可言喻的疼痛。

顧正卿察覺到顧老夫人神狀態很不好，他張了張，又把話咽了回去。

他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和顧家斷絕關系，就不會再做多余的事了。

顧正卿站起來，客套又生疏地說道：“顧老夫人雖已出院，但還是要好好注意休息，避免過度奔波勞累。”

顧老夫人聽出話里逐客令的意思，猛地抬頭看向顧正卿，眼神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顧正卿察覺到了顧老夫人看他的眼神，但依舊繼續說道：“我去打電話，讓司機上來扶你。”

他剛拿出電話，便聽到顧老夫人說道：“不必了，我自己下去。”

說完站起來往外走，顧正卿看著顧老夫人的腳，猶豫了幾秒，說道：“我送您。”

顧老夫人形一頓，眼里重新亮起。

顧正卿換好服，和顧老夫人一起出了門。

他跟著顧老夫人后，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這樣顧老夫人如果摔倒，他便可以第一時間把扶住。

兩人坐上電梯。

屏幕上顯示的數字在不斷小，在電梯門開之前，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他們剛走出公寓樓大門，司機就迎了上來。

顧正卿見司機來了，點點頭，把顧老夫人給他。

顧老夫人看著顧正卿臉上淡然梳理的神，突然意識到是想錯了。

顧正卿送下來，只是于晚輩的恭敬和禮貌，就算是一個不識的老人，他也會送下來的。

顧正卿沖顧老夫人點點頭，轉離開了。

速度之快，甚至沒有給顧老夫人開口的機會。

顧老夫人下意識往前追了一步，只是他們兩人之間隔著的天塹鴻。

顧老夫人看著顧正卿積的背影，忘記了一直以來追求的面，全抖著，朝顧正卿出了手。

只是再也抓不住那個繞著膝邊玩耍的孩了，也再也抓不住那個在生病時，會照顧的青年。

終于，親手弄丟了的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