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越給人眼淚的作不得章法, 中途紙巾好幾次刮到溫降的眼睛，疼得止不住地眨眼，反而流了更多眼淚。

但好歹是在他的手忙腳下止住了, 溫降最后只一拍緩一拍吸著氣，中途偶爾還會打個淚嗝, 臉頰像染了胭脂，酡紅一片。

這頭遲越本連為什麼哭都不知道, 更別說想出話來安，只能重新從手里拿過手機, 想著估計還是第一次拿到屬于自己的手機, 干脆幫裝機好了。

溫降干眼淚, 直到這會兒才看清手機的樣子，明顯是特意買給的，還選了紅，手機殼的材質很特殊，在作間會泛起晨曦般的金細閃，落在他骨節分明的指間，像三月枝頭盛放的櫻花。

一些基礎件已經事先裝好了, 遲越側過臉問：“你有微信嗎？”

溫降搖搖頭。

遲越平時玩了太多游戲，注冊賬號的手速飛快，一直到實名制那一步, 才又問：“份證？”

溫降現在已經被他收拾乖了, 開口報出一串數字，剛哭過的嗓音還有點啞，但聽起來沒有一點脾氣, 得跟剛出鍋的麻糍似的。

遲越一連串地幫輸, 中途注意到的生日, 發現竟然比他還大一歲，不由側目：“你年紀怎麼也這麼大？”

他之前有兩年沒上學，高考已經晚了一年，誰知道比他還要晚。

溫降聽他問起，也有些赧然，低頭小聲回答：“我剛被我媽帶到江塘的時候，沒戶口，上不了學，過了兩年才落戶的……”

遲越之前一直沒聽提起過家里的事，現在聽到了，依然一知半解，不太清楚沒戶口和落戶是怎麼一回事。

當下只能裝作聽明白了似的“哦”一聲，又瞥了眼后幾個數字，發現是十二月三十一日生的，一年的最后一天，怪不得這個名字。

倒是還好記。

份信息輸完，要人臉識別，遲越往沙發那頭挪了挪，騰出一個位置：“你坐過來。”

溫降頓了頓，挪自己跪得有些僵的膝蓋，小心翼翼地坐到他邊上，和他隔著小半個人的距離。

遲越微微傾，把手機拎到面前，提醒：“眼睛看屏幕，上面讓你干什麼你就干什麼。”

溫降抬起頭來，雖然看著屏幕上的自己有點不好意思，但在系統提醒眨眨眼、往左轉的時候都認認真真照做了。

只是在覺到遲越的靠近時，臉上剛哭完，熱氣還沒散，耳一陣發燙。

遲越垂眼看著屏幕上的某人，因為找不到攝像頭，滿臉寫著茫然，看起來總讓人覺得呆頭呆腦的，傻得可。

等到認證通過，他收回手機，在查找中輸自己的手機號，發送了好友申請驗證，又找出自己的手機確認通過。

溫降在一旁看著，但因為兩人之間隔著一段距離，一手撐著膝蓋，努力長脖子。

遲越想不注意到這長頸鹿似的姿勢也難，放下自己的手機，往那兒挪了挪，在眼皮子底下幫忙注冊支付寶。

溫降察覺到他的作，也默默回了腦袋，立起肩膀，努力把自己收得窄窄的，定定地看著他的作。

注意力卻難以集中，遲越大概剛洗過澡，上聞不到平日里的薄荷煙的味道，只有淡淡的沐浴的氣息，混著他的溫似有若無地傳過來。

很好聞，是一種很清爽的木質香調，冷冷的，同時又是漉漉的。溫降辨認出這是和客房浴室里一樣的沐浴，只是在他上，聞起來還是有點不同，但又說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同。

只知道自己更靠近他的右半邊就像怕似的，偶爾會躥上細小的暖流，側腰也沒由來的覺得麻。于是不由自主地變得繃，生怕到他。

時間在這種微妙的拘謹中悄然溜走，直到遲越把那支金的手機遞回來給：“都注冊好了，有什麼不會的就上網搜。”

“好。”溫降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接過。

雖然沒有手機，之前也用過崔小雯的，不至于一竅不通，挨個看了眼屏幕上的件，便把自己完全用不上的幾個都卸載了。

之后點開微信，找到里面唯一的聯系人，轉頭看了他一眼后，側了側，背著遲越點開他的資料卡片看了一眼。

默認頭像，沒有一條朋友圈，名字只有一個點。

如果不是他剛才真的拿起手機用了這個微信，會讓人覺得這是個剛注冊就廢棄的賬號。

溫降見狀，困地蹙眉，沒來由地想嘆氣。

在屏幕上找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修改備注的地方，的指尖在鍵盤上點了點，又停下了，輕聲問他：“遲越……是哪兩個字呀？”

這貌似還是第一次開口喊他的名字，聽起來總覺得怪怪的。遲越聽到靜，不悅地睇一眼。連他都知道的名字怎麼寫，倒是好，什麼都不知道。

上只冷冷回答：“遲到的遲，越獄的越。”

“哦……”溫降應了聲，幫他把備注填上去。

做完這一切，又不舍地看了一眼，才劃回到主頁面，點開他剛剛給注冊的支付寶認真鉆研。

應用里已經有很多紅艷艷的未讀消息，溫降點開最上面的那條，發現一個名字“.”的賬號剛剛給轉賬20000元。

一時半會兒還沒反應過來，眨了眨眼，把屏幕舉到他面前，問：“這個人是你嗎？”

“嗯。”遲越不輕不重的應了聲，丟下手機，撿起一旁的游戲手柄。

溫降便把手機收回來，又仔細看了一眼，不大確定地問他：“可是上面顯示你給我轉了兩萬塊，這是真的……真的人民幣嗎？”

雖然知道現在是二零一九年，到都可以用手機付錢，也看過崔小雯的支付寶，上面的數字是真的可以花的錢……

可這畢竟是溫降第一次收到這麼大額的轉賬，不敢相信兩萬塊就這麼輕輕松松地打到的賬號上了。

一旁的遲越聞言，跟沒事人似的回了聲“嗯”，順便告訴：“以后一個月會給你打一次，怎麼花都行，拿去買點吃的穿的，不夠再問我要。”

“我……”溫降倒吸一口涼氣。

這可是兩萬塊，崔小雯住的那套落地房一年的租金也才兩萬塊，踩一年的鞋幫也才兩萬塊，那個人更是一年都賺不了兩萬塊，他怎麼能像吃飯喝水一樣把這種話說出口？

要真像他說的一個月打一次，一年就是二十四萬……

溫降除了震撼之外，只剩心驚。

雖然一直有傳言說遲越家很有錢，雖然親眼看到了他家的大別墅還住了進來，雖然他之前在商場隨手給買的服就要上萬……但卻是直到現在，才真的對“有錢”這件事有了實。

最后只能一個勁地搖頭，把手機往他那兒推：“不行不行，我不能要，你快把錢轉回去……”

“拿著吧，沒什麼能不能要的，”遲越看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開口打斷，“就算你不要，這錢也留不到我手里，與其讓那些垃圾花，讓你花我還高興點。”

溫降被這話聽得愣了愣，很快就想起那天晚上在KTV門口，親眼看到他拿出一沓錢分給森駿他們，邊上的人對此都見怪不怪，明顯不是第一次了。

一時間只有種恨鐵不鋼的覺，抬頭跟他確認：“你也經常給學校里那些混混打錢？”

遲越不置可否地一聳肩，算是默認。

看得溫降更氣，忍不住又問：“你怎麼能這麼隨隨便便地把錢轉給別人呢？就算你家有錢，那也是你爸爸媽媽辛苦賺的，他們知道你這麼花錢嗎？”

遲越本來以為再怎麼樣，至是個安分的人，誰知道認識還沒幾天，就對他指指點點起來。

一時只覺得啼笑皆非，輕哂了聲，瀲滟的桃花眸染上幾分譏，看向：“我爸爸媽媽？”

溫降說完，也意識到自己太放肆了，竟然把心里想的都說了出來，在他的目中理虧地抿了抿。

誰知道接著就聽到讓震驚的事實：“我媽死了四年了，那個畜生娶了二，在外面孩子都有一堆了，我有什麼媽媽爸爸？”

遲越的尾音落到最后，愈發譏誚：“自作聰明地過來教育誰，你還不配。”

“……”溫降的間哽得說不出話，眼看著他站起離開，慌忙開口，“……對不起。”

完全不知道他家里的這些事，眼下只懊惱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一點想到，都快一個星期了，他父母從來沒過面，也沒和他通過一通電話，家里也沒有關于他們的任何一樣件，顯然是……沒有來往了。

遲越聽見這句道歉，腳步微頓，但沒回頭，瘦長的形很快消失在樓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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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溫降說錯話了遲越的霉頭，兩人這一整天都沒再說過話，甚至連面都沒再上。

傍晚李阿姨來家里打掃衛生，溫降過意不去，跟在后要求幫忙。

李阿姨看是客人，一開始推了好幾遍，后來實在拗不過，才讓擰了抹布，幫忙拭客廳的茶幾和真皮沙發。

溫降了兩個單人座，又把長沙發上的薄被疊起來放到一旁，中途被子里“轱轆轱轆”滾下來一些雜，游戲機、遙控板、充電線，都一一撿起來，拉開茶幾的屜，暫時把東西都放進去。

中途注意到屜里有幾包煙，幾只打火機，還有很多盒一模一樣的藥。

思諾思……酒石酸唑吡坦片……

溫降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在盒子上停留了兩秒，默念了一遍這個生僻的名字，才想到看別人的藥不禮貌，趕合上屜。

到臺洗抹布的時候，李阿姨剛好在沖洗地毯，雪白的泡沫流了滿地。

溫降在嘩嘩的水流聲中沉默良久，還是忍不住開口：“阿姨……你在這里工作很久了嗎？”

“啊？啊，是久了，我三十五六就來這家做保姆，現在都快五十了。”李阿姨關掉高水槍，回答。

已經十多年了，李阿姨應該很清楚遲越家里的事吧，溫降想著。

“那您……”只是剛一開口，就想起遲越的那句“你還不配”，臉上的神倏地黯下來，止住話音。

最后長長舒了一口氣，沒再說下去。

他說的對，確實沒資格說教他，更沒資格打聽他的家事。

畢竟一直都是寄人籬下的寄生蟲，現在換了一個更舒適、卻更和沒有瓜葛的地方，不應該放松警惕的。

一旁的李阿姨沒注意到的異樣，確認地毯上的泡沫都沖干凈后，彎腰翻折起來，丟進洗機水，里順勢問：“姑娘，我記得你跟阿越是高中同學是吧？”

“嗯。”溫降答應。

“那你倆認識都快兩年了，時間也不短了，”李阿姨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再開口時的語氣變得有些猶豫，“你這幾天都住在這兒，你看阿越這孩子……這陣子聽不聽話？”

溫降被問得一怔，眨了眨眼，想說他都這麼久沒上學了，阿姨應該也看在眼里……怎麼可能聽話。

但面上還是輕點了一下頭，回答：“他很好的……”

李阿姨當然也看出片刻的錯愕，關上洗機的門，嘆了口氣道：“你別看他現在這樣，阿越從小就是好孩子，又學畫畫又學鋼琴，學校考試門門一百分……就是這孩子命苦，上這樣的爹，把好好一個家拆得一塌糊涂，現在又——”

李阿姨的話頭在這里戛然而止，發現自己說得太多了，遲家現在還是東家，家丑不可外揚，也不敢把這些事對抖摟。

溫降也察覺到有所顧忌，小心翼翼地換了個話題：“那他媽媽呢？”

“他媽媽……”李阿姨張了張口，似乎不知道怎麼對說合適，“他媽媽哪兒都好，相貌、脾氣、家室……就是太較真了，眼里容不得沙子，要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不會把好好的孩子丟在這兒，又剛好是初三那麼關鍵的時候……阿越現在要是還有他媽媽陪著，中考指定能考上江塘中學，明年高考完沒準都去讀江大了……”

溫降在一旁聽著，心里模模糊糊地有了一個猜測，卻不敢說出口。

李阿姨難得提起往事，邊上還剛好有個聽眾，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就是千錯萬錯，還是他爸的錯，男人只要有點錢就要搞鬼……他媽媽本來也是有錢人家出來的，陪嫁都好幾套房，哪得了這個，剛發現出軌那段時間天天吵天天鬧，肚子里還揣著孩子……后來又天天去醫院看醫生，開那麼一大堆藥回來吃，總要垮的……”

李阿姨說到最后，唏噓極了，只連連嘆了兩句“就是苦了孩子”。

溫降了嗓子，總算知道自己下午的話有多逾矩，在他面前不提起他爸，還提到了他媽媽，難怪遲越這麼生氣。

過了一會兒，李阿姨把臺地上的水刮干凈，也轉換了心，又道：“阿越這幾年都是一個人熬過來的，我又沒法天天守著他，生怕他再出什麼意外……現在好了，有個人在邊陪著他，我就放心多了。你每天看著他，讓他熬夜、定時吃飯，要不然一米八幾的人再這麼瘦下去，風一吹都要跑了。”

溫降神復雜地點點頭。

“還有這孩子沒過過苦日子，氣得很，這也不吃那也不吃，尤其是蔬菜，你有時候塞也要給他塞進去；再盯著他讓他煙喝酒，哪有小小年紀這些的，這以后還得了？”李阿姨又一連串地囑咐。

溫降聽到這兒，簡直有口難開。跟遲越非親非故的，哪敢把手到他頭上去管教他，更別說給他塞菜了，給十萬個膽子也不敢……

但李阿姨看不開口，還以為是默認了，拖上拖鞋，找了塊干凈的布了手：“好，那阿姨先給你們做飯去，剛好炒個油麥菜。”

“……好。”溫降訥訥地點點頭。

作者有話說：

實際上在一起之后

溫降：吃菜

遲越：好

溫降：戒煙

遲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