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想到這些，夏云蘭心頭就抖得越厲害，無數剪不斷理還的念頭在腦海中翻涌，令人煩躁不堪。

“不要分開……姐姐，不要分……”

“行了！”夏云蘭陡然提高了聲調，不耐煩地呵斥，“你有完沒完？你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難道姐姐一輩子都不親，就陪著你嗎？你知不知道我做了多努力，你還想要我做什麼？到底要我怎麼樣你們才能滿意？你們是不是要死我才甘心！”

夏云翊滯住了，睜著一雙小鹿一般漉漉的眼睛，恐懼地看著姐姐，接著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老四！”夏沉煙箍住夏云蘭的肩膀，“你冷靜一點！冷靜！”

夏云蘭臉蒼白，渾栗，抿著一言不發地看著夏沉煙，似乎稍微清醒了一些，眼眶一下子紅了：“我……”

剛才是怎麼了？怎麼會說那些話？怎麼會把自己的怒火都發泄在弟弟上？這是……怎麼了啊！

張了張，卻不知道該怎麼替自己剛才不得的行為解釋。

夏沉煙卻鄭重地看著，輕聲道：“我明白。”

讓自己卑微到塵埃里的人，抑了許多年的痛苦，對父母的失、對弟弟的的擔憂，無法掌握自己人生的無力，在未知的命運面前累積到極致，最終發了出來。

曾幾何時，夏沉煙也曾經歷過這樣的階段。

大哥病重，二哥即將斬首，江叔叔客死他鄉，江大哥為了生計疲勞過度……

整個家的重擔都在自己上，那一刻，若是不能宣泄，恐怕真的會憋到崩潰！

所以，明白，也能夠理解夏云蘭此時的心。

而對于夏云蘭來說，無論是真的明白，還是單純的一句安的話，這三個字就足夠安了。

鼻腔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對不起，姐姐……”夏云翊哽咽的聲音傳來。他低著頭，用右手攥著自己左手的手指，口里喃喃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夏云蘭的心了一團，回過神來的，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多麼不應該的事，滿心的歉疚，連忙上前抱住弟弟，連聲道：“對不起，是姐姐對不起你，姐姐不該兇你。對不起，都是姐姐的錯，姐姐應該保護你的。”

夏云翊其實比夏云蘭高出一個頭，坐在床上，他的頭卻正好靠在夏云蘭的肩上。他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滿臉驚慌和不安，不斷地說：“姐姐，沒錯。我要，保護姐姐。”

“傻孩子……”夏云蘭再也忍不住，眼淚一滴滴地掉了下來，止也止不住。

姐弟倆噎了一陣，夏云蘭想起還有夏沉煙在，趕了眼淚，帶著尷尬和歉意地沖夏沉煙笑了笑：“不好意思，三姐，讓你看笑話了……”

姐弟倆互相維護、互相扶持，又怎會是笑話呢？

夏沉煙這樣想著，上卻只淡淡說道：“沒事了就好。”

夏云蘭忙問道：“三姐你今日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夏沉煙看了眼夏云翊，那孩子臉上還帶著淚痕，眼睛通紅通紅的，看著人心頭悶悶的。

“關于云翊的事。”頓了頓，道，“上次你托付我的事，要不要再重新考慮一下？”

夏云蘭一驚，以為夏沉煙是不肯幫忙了，連忙說道：“為什麼要重新考慮？三姐是有什麼難嗎？你說出來，我可以想辦法，我一定可以解決的！三姐，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我只能把翊兒托付給你，我保證，他一定會聽話的！剛才的事，你也看見了，要是我不在了，翊兒他……”

他該怎麼辦啊！

夏云蘭簡直不敢想象，沒有護著，弟弟在這個家里會有多難過。

或許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惹得姐姐不開心，夏云翊這會兒特別聽話地坐著，明明聽到姐姐要把自己托付給別人，卻沒有吵鬧，用稚拙的語調對夏沉煙說道：“翊兒，聽話。”

夏云蘭欣地了弟弟的頭，同時心頭更加酸難過。

這孩子是怕生氣，怕難，才甘愿這麼聽話的吧……

都怪自己太沒用！掌控不了自己的命運，也沒有辦法保護好弟弟……

夏沉煙看著夏云蘭悵然的表，說道：“你們姐弟倆深厚，不該被分開。”——至，不應該是現在，更不應該是為了一樁被父母迫定下的婚事。

夏云蘭神落寞：“我又何嘗想跟翊兒分開？可是，我沒有別的法子了。我沒有選擇……”

“你有。”夏沉煙說道。

夏云蘭一愣，用詫異又狐疑的眼神看著夏沉煙。

“還記得我之前問你那個問題嗎？”夏沉煙也看著，“——你想親嗎？”

“拋開選擇，現在我只想知道，對于這門親事，你心里到底愿不愿意接。”夏沉煙一瞬不瞬地看著夏云蘭。

半晌，夏云蘭嘆了口氣，似乎終于決定敞開心扉，說道：“誰愿意嫁給一個比自己年齡還大一倍多的人做小呢？可是爹娘看中他行伍出，有前途，比嫁給一個普普通通的平頭老百姓做妻更有盼頭。而且……”

那人的妻子舊病纏，說不定哪天就去了，到時候只要夏云蘭得寵，順理章便能扶正。

用父親的話來說就是——

“就像孫氏一樣，嫁進夏家的時候，還不就是個妾？不就因為得勢，又進門早，錢氏病故以后，才被扶正了麼？你看看人家整日風的！你也給老子爭口氣，才不算我和你娘白養你這麼大！”

夏云蘭眼神幽暗，兀自一笑：“像我這樣的人，出不好，又不聰明，也沒有什麼能力才干，能嫁給那樣的人家，對爹娘來說，都該著樂了。若是我連這點利用價值都沒有了，在他們眼里，那還不如一條狗。”

這些話從不曾對任何人說過，本以為，也絕不會對任何人說起。沒想到，竟然被夏沉煙撬開了。或許太需要傾訴，而也知道，夏沉煙絕不會把這些話告訴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