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螺鈿鑲嵌桌上肴饌羅列，林侯爺跟陶氏落座后，就溫聲吩咐用膳，幾位子便捱次而坐，默不作聲的用著早膳。

這本是個再平常不過的清晨，如果不是守門下人突然過來報信，那早膳期間將會如往常般平靜，安寧。

“鎮南王世子？他來拜訪……我？”林侯爺呆了呆。

下人雙手呈遞拜帖過去：“那晉世子道是有急要事，急要與侯爺相商。”

林侯爺擱了牙箸，接過帖子翻過看了又看，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他素日跟這晉世子并未集，那晉世子怎麼就突然想起下帖子來拜訪他了？

沒道理啊。

林侯爺皺了眉，始終想不通晉世子會有何要事與他相商。

不免抬頭看了眼外頭天，再過小半個時辰，他便要去上值了，那晉世子這個時辰拜訪，著實令他為難。

他心是不想見的，可門外那位畢竟是皇親貴胄，自是不好得罪。捋須稍沉片刻后，他嘆氣一聲，就囑咐下人將人請到府上花廳中。

還是見上一面罷。

待林侯爺離開后，陶氏就吩咐其他人繼續用膳。

陶氏并未將這小曲放在心上，畢竟按照往常經驗，一般這類下帖來府上拜訪他們侯爺的，多是政務上的事，或是有求上門，左右與他們宅婦人無甚干系。

林苑斜對面的嫡親哥嫂也不覺得與他們有多大干系。只當是來求他們父親辦事的，所以也心無旁騖的安然用餐。

至于林苑的三哥，至今還在莊子上養傷，三嫂楊氏前些時日自然去了莊子上伺候著，所以他們夫妻倆并不在此間。

早膳過后，各自散去。

回去的一路上，主仆無話。

直到回了自己院子，林苑一路維持的平靜面方終于裂了痕跡。

春杏已是完全白了臉，神惶遽，手腳冰涼。

主仆二人皆知，在晉滁踏進長平侯府的那一刻，們便要做好迎接一場驚風雨的準備。

“上茶來吧。”林苑坐在鶴膝桌前著額頭，心里對這場甩不掉的舊真是悔不當初。早知那晉滁是這般個難纏又混不吝的子，當年初見他時，就應扭頭就走，連半余都不應留下。

春杏不多時就端了黑漆茶盤過來。

林苑也讓坐下，且喝幾盞茶，驚。

侯府院的花廳，高樓畫欄，墻飛檐。花廳設有狹長的步廊貫穿左右，前方設臺，每隔一段畫欄便高豎柱。

林侯爺踏院時，遠遠的便見了正斜倚柱前，臊眉耷眼的盯著地面一發怔的晉世子。

這一眼，林侯爺驚了下，差點沒敢認。在他印象中，這位不可一世的小霸王，慣常是穿著一張揚肆意的紅，騎馬游街，甩著長鞭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或吆五喝六斗走狗、或乖張肆意打架揍人的紈绔模樣，何曾見他這副峨帶冠博，溫文爾雅的儒生裝扮？

這時晉滁余瞥見了來人，細眸中緒當即斂起，忙站直了，對著林侯爺的方向還算恭敬的拱手做了個揖。

林侯爺也且收起心中驚異，忙回禮過去。待近前了，便客氣的笑道：“世子貴步臨幸賤地，足讓我府上蓬蓽生輝啊。”

“是晚輩冒昧打攪了，侯爺勿怪才是。”

林侯爺抬手邀他至花廳落座。

待下人端茶上來后，林侯爺怕耽擱上值，便也不與他多敘溫寒，直接笑問道：“恕我直言相問，不知世子有何急切要事，要與我相商？”

說這話的時候，他心還在想著，哪有人辰初的時候就到人家拜訪的，未免也忒不講究了些。

然后他沒想到的是，他面前這位，不講究的還在后頭。

但見他話音剛落不過一會，就驚見對面那人忽的起，朝外側半步，而后猛一袍擺，竟直直在他跟前跪下了！

林侯爺駭直了眼。

慌起避讓，他萬般不可思議：“世子這是何意！”

晉滁未先回答，只慢慢抬手拍兩下掌。而后便見他那常隨田喜，下一刻就打那步廊外小步匆匆過來，手里頭還提著兩只碩的大雁。

“侯爺，晚輩晉滁心悅貴府千金已久。侯爺全，將三姑娘許配于我。晚輩可以對天起誓，自此以后，定待三姑娘如珠如寶，斷不讓半分委屈。”

語罷，晉滁就從田喜手里接過大雁，恭恭敬敬的呈遞到林侯爺跟前。

“侯爺全。”

林侯爺眼前黑了兩瞬。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大雁，只覺得猶在夢中。

手掌猛地按住桌沿，好半會他方忍怒收回了眼。他朝外側過半對著晉滁，猛一甩袖，臉難看的打：“世子還是收回去罷。自古男婚姻，是父母之命妁之言，哪里有自作主張前來提親之理？天不早，世子盡早回府罷，就權當無今日這事。”

晉滁臉驟然一沉。

改將那兩只大雁擱在桌上，他沒起，只依舊耐著子解釋：“此事自是已稟了家父，只待年底家父歸京，必當親自帶人到您府上，補全禮數。”

聽他提到鎮南王，林侯爺也不好再拉下臉來相對，只得且怒氣，對他解釋說小無福，已許了旁家，只能辜負世子好意。

許了旁家這類的話當真是那晉滁逆鱗了，那狹長細眸中當即閃過冷怒。卻沒明顯表現出來，只略低眉眼，遮了遮其中神。

“要論家世，我鎮南王府門第顯赫，可比那什麼史家的可強過百倍。林侯爺，若你我兩家聯姻，你長平侯府的富勢定會更上一層。”

他說的不不慢，林侯爺卻聽出言外深意。

當即怒口氣，與此同時驚怒的回視。

這是當他是賣求榮之輩了！

晉滁這時起了，微掀了眼皮，毫不顧對方的驚怒，只又慢聲道：“再說了，尚未納征，就不算正式許了人，令千金依舊是待字閨中。所以，毫不耽擱林侯爺將令千金，許配于我。”

聽得這般混不吝的說法，林侯爺差點沒氣撅過去。

怕再在此地耽擱下去，他就忍不住要出口惡言，遂丟下句有事告辭，便一拂袖就要離開。

“林侯爺。”

后那咬字發重的聲音令他不得不停了步子。

晉滁摘下腰間系著的相思結，拿在掌心里細微的挲著。他半瞇了細眸，神幾許變幻，似在遲疑與堅決中反復游移。

“晉世子若無事，那老夫便就告辭了！”

在林侯爺即將踏出花廳的那一刻，他猛地聽后傳來一言——

“我與三姑娘投意合，侯爺莫棒打鴛鴦才是。”

林侯爺的面徹底裂。

“休得胡言語！！”

“侯爺如不信，招來三姑娘問問便知。”晉滁握手里結扣，朝他近半步，眸犀利如刃：“聽聞昔年侯爺也曾拆散過府上大姑娘姻緣，嫁給韓國公府，毀一生。今時今日，對于府上三姑娘，侯爺可又是要，故技重施？”

最后四個字宛若利刃毒箭，徑直扎進林侯爺心底，淋淋撕開一道口子，讓他不得不直面那些被他深埋心底的陳年舊事。

林侯爺的臉當即大變。

林昌盛與林昌熙坐上府中馬車去衙門上值時候，還在疑的想著，那晉世子究竟是與父親說了何等要事，竟讓素來以公務為重的父親，破天荒的請了足足一日的假。

最關鍵的是，那人竟還是京城有名的紈绔晉世子，實在讓人想不通，他能有和要事還能與父親商量。

著實奇怪。

陶氏此時卻驚疑不定起來。

剛他們家侯爺派了他那常隨悄悄過來傳話，讓瞞著下人耳目，帶苑姐兒去院花廳一趟。

花廳不是，不是有客來訪嗎？

對，想起來了，下帖來拜訪的還是那鎮南王府的世子。京城赫赫有名的紈绔！

陶氏驚出了一汗。

侯爺這是什麼意思？

苑姐兒與符家都開始走六禮了，快的話，轉過年就要出嫁了。侯爺這時候卻提出這般要求，簡直很難不胡思想起來。

腦中不期又閃過一張含淚的臉。

陶氏的手開始打，腳底也站不穩，也在打晃。

“太太！”林苑掀簾進來時，恰見陶氏搖搖墜的模樣，趕上前扶住，攙到榻上坐下，“太太這是怎麼了？我這就讓人請大夫過來看看。”

陶氏卻一把扯了手腕，將攔住。

“沒事，老病了。苑姐兒，你怎麼過來了？”

林苑就回道：“是父親托人來傳話，說要兒來太太這一趟。”

陶氏的臉刷的下白了。

林苑忙替拍背，又急急令人端了養茶來，喂吃下。又溫言語安，讓凡事放寬心，莫要憂思過甚。

吃過茶后，陶氏手腳有了力氣，了幾口氣定了定神后，就讓林苑扶起。

“苑姐兒走，娘帶你過去。別怕，就算那人是天王老子，也休想禍害了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