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犯骨頭再，說到底還是子，自尊心強，聽說當年又與蘇大人是青梅竹馬，如今大人親自在這兒坐著，應該不會想在大人面前丟臉。”

丟臉？這般臟污的模樣都被他看見了，還能丟臉到哪里去？

蘇問春垂著頭暗想，然后聽見那獄卒帶著得意和些許討好的獻計：“屬下覺得，可以給案犯喂一碗瀉藥，案犯若是不肯松口，那便只能著藥效當眾出丑了。”

瀉藥腹，必然是要拉肚子的，現在蘇問春被綁在刑架上不得彈，要是不肯說，就只能面對在三個大男人面前失的丑態。

這法子的確毒，對地無賴沒用，對其他人卻是極有用的，不傷皮分毫，便能從骨子里將一個人擊垮。

“蘇時寒，你敢！”

蘇問春發狠的瞪著蘇時寒，心底那僅存的微末自尊像無形的網將心臟纏裹，痛得難以呼吸。

已經沒有家人如同喪家犬一樣出現在蘇時寒面前，過去所有的驕傲都被踩碎渣，不能連最后一點自尊都全部碾碎。

是個人，不是畜生，怎麼能……

“用刑！”

蘇時寒命令，聲音如刀，毫不留的將蘇問春整個人劈兩半。

一半發了狂的嘶吼著咒罵著想要殺了眼前這個人，另一半卻卑微泥的哀求著，求時寒哥哥不要這樣對。

那麼那麼喜歡他，即便他不告而別整整三年，也還對他抱有幻想，甚至被他親手丟進暗無天日的大牢以后，都還存著那麼一僥幸。

也許，他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呢？

也許……

獄卒作很快，迅速端了一碗瀉藥回來，不用蘇時寒再過多吩咐，直接掐住蘇問春的下顎給灌藥。

他手上的力道比蘇時寒剛剛重多了，蘇問春被迫張開。

直到冰涼的碗沿上瓣，蘇時寒也沒有說一句話。

蘇問春覺所有的僥幸和替他開的聲音在這一刻化為利刃，毫不留的捅的，將整個人攪碎片。

的時寒哥哥果然在三年前就死了，而一直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的，也終于被他親手殺死。

“我說！”

蘇問春服。

獄卒停下來，等著蘇時寒指示。

蘇時寒不聲的看著蘇問春，并沒有讓獄卒退到一邊，顯然想先聽聽的代，再決定要不要繼續用刑。

“我爹……死了！”

蘇問春艱難的開口，蘇時寒立刻追問：“怎麼死的？”

“……”

蘇問春一時沒了聲音，那段回憶對來說太過痛苦絕，不想再。

沉默的時間微長，不用蘇時寒暗示，那獄卒便自發的用力住蘇問春的下顎，上還惡狠狠的問：“大人問你話呢，你耳朵聾了？”

“昭陵國雪瑞年七月初十，越西國敵軍攻破遠烽郡城池，城破時，我爹正率領眾將士在城樓上拼死抵抗……”

蘇問春再次被著開始回憶，這一次回憶得更詳細，細到再度聽到了轟鳴的號角聲和鋪天蓋地的廝殺。

“……我帶著郡守府的三十護院趕到城門口支援，我爹已被敵軍領將挑下城墻，我與眾人一起殺重圍想救下他。”

蘇問春的聲音開始發抖，不是因為憤怒，也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滿腔無法宣泄也無從傾訴的悲傷。

又過刀劍影，看見被人挑在地上渾是的父親。

“走！不要過來！”

這是父親對說的最后一句話。

但娘親還在家中等著父兄回家，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出事？

發了瘋的殺人，只為穿過人把爹帶回家，卻在終于到他角的時候，被一猛力踹開。

騰空，時空在那一瞬間變得極度緩慢甚至扭曲，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只看見一把大刀在空中劃出凌厲的弧度，那個極寵的父親在眼前，尸首分離！

“不要！”

用盡全力氣歇斯底里的尖，渾的倒流，腦子整個炸開。

“然后怎麼了？”

蘇時寒清冷的聲音刺耳中，將蘇問春從那混的記憶中離片刻，著氣看著獄卒，嚨像剛被人灌了石灰水：“我剛剛說到哪里了？”

“你說你帶人去救你爹。”

獄卒頭腦清醒的提醒，蘇問春點點頭，將那段記憶從自己的剝離，努力把自己變一個旁觀者：“敵人的數量實在太多了，我爹已經了重傷，即便我突破重圍也無法帶著他全而退，危急時刻，為了救我，我爹將我踹出重圍，就在那一瞬，敵將趁機揮刀，取了我爹的首級。”

的語氣太過平靜，說出來的話又太過腥，詭異得讓獄卒倒了一口冷氣，衛恒的表也有些復雜。

明明蘇問春只是很尋常的陳述，卻讓他腦海里迅速拼湊出了那場慘烈的浴廝殺的畫面。

“然后呢？”

蘇時寒步步，毫沒有被蘇問春的話打。

他不在乎遠烽郡失守后變了怎樣的人間煉獄，他只在乎誰會為這場失利的戰事負責！

“我爹死后，路將軍帶著銳趕來將我救走，敵軍為了擊潰城中守軍的心防，一個時辰后，在城門口當眾將我爹，分尸、下油鍋……喂狗！”

在昭陵，只有十惡不赦的惡人死后才會下十八層地獄被下油鍋。

這是最最殘酷的懲罰。

蘇問春不明白，自己忠厚善良的父親最終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

刑房變得死寂，饒是看慣了各種酷刑的衛恒在聽完蘇問春的供述以后，渾的汗都不由自主的倒豎起來。

堂堂郡守都死得如此慘烈，那些人完全攻占遠烽郡以后會做什麼？

衛恒腦子里只能想到兩個字：屠城！

然而朝廷收到的急報里為什麼一個字都不曾提及。

“我爹已經戰死，朝廷卻一直沒有收到任何消息，我懷疑是鎮邊將軍路嘯廷刻意瞞所致！”

蘇問春平地砸下一道驚雷。

別說獄卒，就連衛恒都被驚得微微瞪大眼睛。

這個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在懷疑昭陵國戰功赫赫的鎮邊將軍！

“今天的審訊到此為止！”

蘇時寒突兀的開口，轉離開。

他剛出刑房大門，蘇問春便好像耗盡最后一點力氣，腦袋無力地垂落，出一截纖細不堪的脖頸。

獄卒心底涌上不安，忙大步過去探蘇問春的鼻息。

“大……大人！”獄卒驚呼，兩有點發，衛恒被他一驚一乍的樣子惹得發惱，正要呵斥，卻聽見獄卒巍巍的說：“大人，案犯好像沒……沒有呼吸了！”

沒有呼吸！

衛恒驚了一下，親自檢查，發現蘇問春氣若游，臉慘白已染上死氣。

“大人，這可怎麼辦？”

獄卒著聲問，滿臉惶恐，雖說進了大理寺的基本沒有可能活著離開，但就這麼死在這里，也沒辦法跟上面待啊。

衛恒大理寺前，是當朝太傅的得意門生，還給太子做過半年陪讀。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起點很高，途坦不可限量。

所以進大理寺五年，一直屈居左正不曾升遷，他也沒有毫焦躁，今晚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從一個年僅二十的后生上到了力，甚至還被搞得慌了陣腳。

已經快到丑時，宮門早就落鑰，這個時候沒辦法進宮面圣，衛恒繃著臉沉思，良久冷聲命令：“去淮安醫館，請趙老太公走一趟。”

趙老太公趙濟仁曾是太醫院院首，過了六十大壽漸漸不行了，便遞了辭呈下一服，在京中開了醫館。

放眼整個京都，能把蘇問春從生死邊緣拉回來的也只有他一人。

蘇問春被人從刑房轉移到牢房，隨意的丟在一堆干草上，一臟污不堪，肩膀的傷口重新裂開又滲出來，口起伏很小，乍一看與尸無異。

踏進牢房，瞧見這一幕，趙濟仁連藥箱都顧不得放下便抓起蘇問春的手把脈，眉頭擰麻繩。

脈象太微弱了。

一個姑娘家傷得這麼重，如今只剩下一口氣吊著沒死，能撐到他來都是個奇跡。

“燒點熱水來！”

趙濟仁命令，打開藥箱，拿出一個白玉瓶給蘇問春喂了半瓶黑乎乎的藥。

蘇問春連吞咽的能力都沒有，趙濟仁又拿出銀針在脖子兩側的位扎了兩下才讓咽下。

做完這些，趙濟仁扭頭看向衛恒：“傷得太重，撐不了多長時間，如果衛大人想讓活命的話，明日最好跟陛下奏明，讓陛下恩準讓離開大理寺在別好好療養。”

這里面的環境太差，就是沒病的人在這里面待久了也會憋出病來，更不要說現在傷得這麼重了。

“我知道了，有勞老太公。”

衛恒躬沖趙濟仁行了一禮，趙濟仁搖搖頭，看著蘇問春眼眸閉躺在那里，輕輕嘆了口氣：“明明知道進了這里，死了才是解，也不知道撐著一口氣是為了什麼……”

趙濟仁這話憐惜更多，衛恒不由多看了蘇問春兩眼，正怔愣著，獄卒從外面跑進來：“大人，太傅大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