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只是為了安全起見。”

蘇時寒俯朝趙震珩行了一禮，并不接衛恒的茬，仿佛他真的一心為了昭陵著想，并沒有針對衛恒的意思。

衛恒一下子被蘇時寒激起怒火，正要與他辨論一番，趙震珩沉沉開口：“衛卿不必如此，朕既委任于你們，便是信任卿的能力。”

趙震珩先安衛恒的緒，然后話鋒一轉：“不過蘇卿說的也不無道理，巡夜司一直由周卿統領，該怎麼行自然由周卿說了算。”

言下之意就是，旁人什麼都不懂，就不用摻和進去了。

九五之尊都開了口，衛恒自然不好再堅持，只能拱手應是。

趙震珩把衛恒臉上的不甘愿盡收眼底，又看了眼蘇時寒臉上的淤青，心里門兒清有點想樂，面上卻是一片冷沉：“衛卿昨日去廷尉府看了案犯，可有什麼新發現？”

明明蘇時寒才是主審，他卻故意挑了衛恒問話，其中深意頗為耐人尋味。

蘇時寒垂頭站在旁邊，面未改，連看也沒看衛恒。

衛恒保持著彎腰拱手的姿勢，低頭看著地上厚實的羊地毯，地毯是漠北產的，雪白，質地絨實，踩上去一點聲音都沒有。

就像死在遠烽郡那八萬將士，他們陣亡前在戰場上發出的嘶吼，怎麼也傳不到京都來。

擋在京都和他們之間的，是太子還是其他藏得更深的人？

思緒飛轉，衛恒腦袋垂得更低：“啟稟陛下，案犯傷得很重，尚在恢復中，昨日清醒了一會兒，也只說了一些時的舊事，不曾說出其他有用的線索。”

這個回答讓趙震珩不大滿意，他又偏頭看向蘇時寒：“衛卿所言，蘇卿認同嗎？”

“啟稟陛下，臣以為在沒有新的線索出現以前，可先查路將軍這一年中送回朝中的書信，也許會有發現。”

蘇時寒說得平靜，又提起了前幾日在朝上說過的話。

趙震珩不知道他的腦袋怎麼就這麼軸，先前說了寧可錯殺一千，就死活不改，后來說想查路嘯廷，都被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還敢不怕死的提出來。

“蘇卿，朕說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趙震珩下脾氣試圖跟蘇時寒講道理：“幽冥之戰大敗，路嘯廷帶著七萬殘兵退守淮山，如今軍心不穩，朕若在此時大張旗鼓的調查路嘯廷，這不止是寒了眾將士的心，更是在著路嘯廷造反！”

路嘯廷若反，昭陵必亡。

所以就算路嘯廷真的有什麼過錯，也要熬過這段時間，等他班師回朝，了兵權再說。

“臣只要兵部文書的查閱權，遠烽郡作為此戰的糧草囤積地，郡守蘇忠國上呈兵部的文書也不。”

蘇時寒換了說法，蘇忠國現在已經被扣上投敵叛國的帽子，他要查蘇忠國是天經地義，若是途中‘不小心’查出點別的，那也是別人運氣不好。

衛恒聽出蘇時寒的意思，腦中靈一閃，立刻附和：“陛下，臣以為蘇大人此計可行！”

衛恒方才還與蘇時寒不合，這會兒突然幫蘇時寒說起話來，趙震珩便沒有立刻否決這個提議，沉思片刻，掀眸看向周巍然。

周巍然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事，嚇了一跳，連忙開口：“陛下，臣只是一介武夫，不懂斷案，不過衛大人都說可行，想來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

周巍然心里不爽蘇時寒，故意這麼回答，算是順手送了衛恒一個人。

趙震珩不說話了，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案，半晌才開口：“兵部目前由太子協理，兩位卿執意要查也不是不行，只是想拿到什麼樣的權限，需自行與宸賢商議。”

宸賢，是當朝太子趙琛的字。

趙震珩名義上是松了口，實則還是完全站在維護趙琛的角度，完全沒傷父子倆的和氣，反而把蘇時寒和衛恒架到進退維谷的地步。

他們若是不能說服趙琛配合查案，那是他們沒本事，若是真查出點什麼，能不能秉公理還得兩說。

聽著這話，衛恒心里有點不得勁，蘇時寒卻已掀了擺跪下：“謝陛下隆恩！”

“……”

不該堅持的時候死犟，該堅持的時候怎麼說跪就跪了？

衛恒在心里白了蘇時寒一眼，跟著跪下叩恩。

“好了，沒其他的事就退下吧。”

趙震珩淡淡地說，拿起一旁的奏折開始批閱，三人一起退出書房。

周巍然不想跟蘇時寒久待，和衛恒說了句先走一步離開，衛恒慢吞吞的跟著蘇時寒往外走，過了兩道宮門，終究還是沒忍住：“蘇大人方才答應得那麼爽快，可是已經想好怎麼與太子商議了？”

“不曾。”

“那你為何……”

“衛大人時不是太子殿下的陪讀麼？”蘇時寒停下，偏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昨日衛大人慷慨激昂，此事自然由衛大人去做最為妥當。”

“……”

黑心肝兒的小兔崽子！

衛恒腹誹，惡狠狠的瞪著蘇時寒，正要再說點什麼，一道輕的聲音從背后傳來：“蘇大人請留步。”

回頭，一個著淡藍宮裝的一等宮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姿纖弱，儀態極佳，眉目微垂含著笑意，微風卷起的擺，似弱柳扶風，衛恒只看了一眼，便掀眸怒瞪著蘇時寒。

這人不是出了名的克己守禮嗎？金屋藏也就罷了，怎麼還與宮里的宮有牽扯？

“衛大人，這位是瑾彰宮的姑姑，來找我，想必是德妃娘娘要召本了解中秋宴上發生那些事的進展，還請衛大人收起心里那點齟齬，不要這般看著本。”

蘇時寒開口解釋，聲音清潤，三言兩語就給衛恒扣上心思齷齪的帽子，衛恒一口氣堵在口卻又發作不得，最終只能冷哼一聲，拂袖離開。

空月還沒見過衛恒這般緒化的模樣，不由多看了一眼，隨即好奇的看著蘇時寒：“奴婢未曾稟明來意，蘇大人怎麼如此料事如神？”

“昨日姑姑替娘娘去周府送藥，我們有過一面之緣。”

“大人好記。”

空月夸贊，領著蘇時寒往回走，走了兩步卻聽見蘇時寒說：“并非本記好，是姑姑聰慧，令人過目難忘。”

腳下步子頓住，空月下意識的手里的帕子：這人莫不是看出昨日故意導孫氏說那些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