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畫個畫，當然不能逃出京城，又不是神筆馬良。

蘇時寒讓徐放從自己的書房拿了一套文房四寶送到西院。

蘇問春自己研墨，提起筆來的時候，整個人便心無旁騖起來。

不止跟他學了丹青，認字、識文都是跟他學的。

蘇時寒記得第一次拿筆的時候才剛剛和書桌一樣高，得站在小凳子上才夠得著。

其實不喜歡念書，旁人也都說子無才便是德，但每次看見他讀書寫字，就會顛顛的跑過來央著他教。

他對總是沒有辦法拒絕，要念書，他就一字一句念給聽，要習字，他就一筆一劃抓著的手寫。

好像一眨眼，便從那個扎著小辮的小姑娘長了如今亭亭玉立的，不再需要他加持，可以自己揮筆潑墨。

蘇時寒看得出神，蘇問春已畫完一幅：“好了。”蘇問春拿起那幅畫吹干上面的墨跡遞給他。

畫的蘇灼，卻不是蘇時寒記憶中的蘇灼。

蘇灼比蘇時寒大兩歲，蘇時寒離開遠烽郡的時候，他才十九，雖然形已是年男子，眉眼之間卻還著一分年的稚氣。

畫上的蘇灼二十二歲，下多了一截胡茬，眉眼被戰火染上兩分滄桑，五長開以后，失了年時的放不羈，頗有其父的威嚴肅穆，帥氣依舊，更添沉穩。

他眉心微皺，濃眉如刀鋒斜鬢，眼神堅定凌厲，著殺伐果決的肅殺之氣，唯有角一縷上揚的邪魅弧度，依稀可見年模樣。

若不是有時間拿著這畫細細打量，蘇時寒還真有點認不出這個人來。

“三年不見，你的畫工長進了不。”蘇時寒夸著把畫折好揣進兜里，正在活脖子的蘇問春僵了一下。

這三年他杳無音信，便把他以前教的東西一遍又一遍的溫習，他不知道，遠烽郡失守前，的房間曾掛滿了他的畫像。

只是后來城破，所有的一切都化為了一片廢墟，不復存在。

“我與哥哥朝夕相，畫他自然比畫其他的要拿手許多。”蘇問春云淡風輕的說，額頭上細的汗珠卻出賣了，昭示著傾注了多心力才完這幅畫。

時間不早了，蘇時寒讓人送了午飯過來，吃完飯蘇問春繼續畫第二幅。

昭陵國所有人都知道鎮邊將軍路嘯廷有個獨子路橫州，聽說他生得魁梧，天生神力，年僅十五歲便能隨路嘯廷上陣殺敵，父子倆戰場齊心，難有敵手。

但誰也沒有見過路橫州長什麼樣，只因他五歲就進了軍營，一直伴著邊關的荒漠長大，京中的贊譽名與他沒有半分瓜葛。

蘇問春畫路橫州的時候，蘇時寒沒有事不關己的站在一邊，而是站在蘇問春后，將落下的每一筆都看得很清楚。

和畫蘇灼的時候一樣，畫路橫州的時候落筆行云流水，幾乎沒有停下來思考的時候。

畫蘇灼得心應手，是因為與蘇灼朝夕相，那畫路橫州呢？是因為什麼？

蘇時寒在心里想，腦海里浮過很多可能的答案，卻沒一個是他想承認的。

蘇問春畫得很快，路橫州的臉很快在畫上形。

路橫州與蘇時寒同歲，今年才二十，容貌不像坊間傳言的滿臉絡腮胡，獷野蠻，只是五方正，有著武將與生俱來的悍氣，卻因為眉眼間的耿直并不讓人害怕，反而讓人覺憨厚可信。

蘇問春把他的眼睛畫得很亮，比蘇灼看上去更加坦爽利。

蘇問春的丹青是蘇時寒手把手教的，他很清楚被畫出來這兩個人在蘇問春心里占據著什麼樣的地位。

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才能被畫得這麼傳神。

畫完最后一筆，蘇問春把筆放到一邊，低頭輕輕吹了兩下，剛想拿起畫紙，蘇時寒上前，越過住畫紙。

這個姿勢將完全圈進他懷里，比三年前長高了許多，卻也只到他下，于他而言仍是小小一只。

沒料到他會突然有這樣的作，蘇問春了脖子，短短的發茬掃過他的脖子下，激起一陣。

蘇時寒結滾了兩下，開口已是沙啞：“聽說，你與路橫州有婚約？”

婚約？

蘇問春不知道蘇時寒怎麼會問出這句話來。

他不是與蘇家恩斷義絕了嗎？與誰定下婚約又和他有什麼關系呢？他不也早有佳人相伴了嗎？

想到林語歡，蘇問春口涌上一陣惱怒，賭氣的開口：“是！若不是這場戰事，我現在應該已經嫁給他做路夫人了！”

“路夫人？”

蘇時寒重復這個稱呼，下，蘇問春整個后背完全在他的膛，脖頸到他突然變得有侵略的溫熱呼吸。

“既然已有未婚夫，怎麼還怕我靠得太近會撥你的心？”蘇時寒問，沙啞的聲音就在蘇問春耳邊纏綿，有種蠱人心的邪魅，蘇問春握拳頭，正要掙扎，耳朵被咬了一下，然后是他含糊的黏膩的低語：“丫頭，三年不見，你學會跟我演戲了。”

說完那句話，蘇時寒便走那張畫紙撤離開，蘇問春耳朵滾燙，兩只手撐著桌案才不至于跌倒失態。

的心跳很快，不止是擔心蘇時寒從上午的異常里發現點什麼，更是因為他在耳邊喊的那句丫頭。

溫熱繾綣，又滿是蠱，實在讓人難以抵擋。

然而一回頭，蘇問春看見的還是那張冷清疏漠的臉，好像剛剛說那些話做那些事的人本不是他，而卻被他輕易的攪心扉。

高下立見，輸得一敗涂地。

不想失態，蘇問春強迫自己冷靜開口：“畫像已經畫好了，蘇大人現在可以拿去找人拓印了。”

“這是自然。”

蘇時寒點頭，將這幅畫像也折好放進懷里，卻還不肯放過，故意挑了最不想聊的話題：“你突然這般配合，難道不怕本抓了你的未婚夫？”

“他遠在淮山，蘇大人怎麼可能抓到他？”

蘇問春，竭力克制著不讓蘇時寒看出自己的恐懼，蘇時寒盯著看了半晌，忽的勾：“也是，若當真被抓到，他怕是會死無全尸呢！”他語氣輕快，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蘇問春頭一回覺得他面目可憎，斬釘截鐵道：“出嫁從夫，他若死了，我也絕對不會茍活！”

蘇時寒瞇起眼眸：“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