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側目看向廣平宮宮門口。

越西使臣團這次進京，有十五輛車馬，除了兩輛裝運干糧的，一共來了三十九人，加上蘇灼，正好四十。

走在使臣團最前面的，是越西的二皇子忽馬烈，這場大戰，剛開始的時候越西是于劣勢的，就是他親自割了自己皇兄的腦袋，奪了越西兵馬的指揮權，才慢慢扭轉了敗局。

忽馬烈生殘暴，手段比他的皇兄要狠毒百倍，他并不把自己手下的將士當人看，而是把他們訓練只知道殺人飲的怪。

所以每一場大戰之后，忽馬烈會和軍中的將士會把戰俘殺了烹煮分食。

他讓越西敵軍養了食人的習慣，磨掉了這些人上的人，幾乎將他們變牲畜。

也就是他，親自帶兵攻破遠烽郡，砍了蘇問春一刀，殺了蘇忠國，當著眾人的面，將蘇忠國分尸油炸！

今日進宮，忽馬烈特別洗浴打扮過，滿頭油膩的辮子拆洗后重新混了彩線編好，每一個辮子下面都綴著一顆艷紅的瑪瑙。

為了鄉隨俗，他甚至換上了務府為他們準備的華服。

服是蘇錦做的，赤金，上面用彩線繡著越西皇室特有的圖騰，肩上攢著寶石，腰上的玉帶又一掌寬，玲瓏。

然而忽馬烈長得太過高壯，皮又糙又黑，又很厚，穿上昭陵的華服以后，一點不顯俊，反而更顯莽無禮，像是占山為王的強盜，不管怎麼打扮，都不會變風度翩翩的貴公子。

不過越西產貧瘠，最喜歡穿金戴銀，這服做得華貴，即便穿著不好看，忽馬烈也穿得很開心，一腳踏進廣平宮，臉上還是帶著得意的笑的。

蘇問春就站在離門口很近的屏風后，和忽馬烈只隔著十來步的距離。

這個距離很近，且沒有任何人有防備阻攔，只要蘇問春拼盡全力一躍，拔下頭上的珠釵進忽馬烈的脖子，他就會當場斃命。

只要能刺中，只要捅穿他的脖子，一切就都結束了。

蘇問春沸騰，渾控制不住的戰栗，所有的都消失，只剩下眼前這張夢魘存在的臉。

殺了他，就能為爹娘報仇了！

殺了他，就能為那些枉死的將士報仇了！

蘇問春繃子，鬼使神差的往前走了一步，正要蓄力沖出去，背后沖來一人將攔腰抱住，捂住的。

“是我，綰綰你冷靜一點！”

是喬翎。

蘇問春卸了力道沒有反抗，宮人上前給忽馬烈引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忽馬烈帶著使臣團的人往前走。

這一次，蘇灼沒有被丟在最后面，相反，他就站在忽馬烈后。

極為諷刺的是，忽馬烈作為越西人，今天穿了昭陵的華服，而蘇灼作為昭陵人，今天穿著的，是越西皇室的華服。

越西的華服很夸張，男子的分上長，有點像昭陵武夫的短打，最外面一層誰用彩線繡很多張牙舞爪的圖案，皇室中人肩上還會罩一件斗篷，斗篷上嵌著金銀玉石，珠寶氣。

除了服飾，蘇灼除下發冠，編了和忽馬烈一樣的彩辮，只是他的辮尾沒有綴著瑪瑙，而是綴著紅艷艷的珊瑚珠。

蘇問春注意到，在蘇灼后還跟著一個和他一般高的越西子，那子不曾換上昭陵的華服，而是穿著和蘇灼一樣夸張的越西皇室服飾，用彩繩將一頭烏發都編好盤了起來，發間全是和蘇灼辮尾一樣的珊瑚珠。

在越西，只有了親的婦人才會盤這樣的頭發。

也只有夫妻才會在著服飾和發型裝扮上做類似的打扮。

蘇問春不由慶幸喬翎這個時候還捂著的沒有放開，不然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失控喊出聲來。

蘇灼他，不僅叛國投了越西皇室，他甚至……娶了一個越西子為妻！

那個子，和忽馬烈是有緣關系的吧？他們是一家人吧？

明知橫亙著海深仇，他還娶了那人為妻。

他們圓房了嗎？那個子上過戰場殺過昭陵的子民嗎？日后他們會有孩子嗎？

蘇問春被這一個又一個的念頭沖擊得幾乎站不住，大半的重量都靠在喬翎上，忽馬烈已帶著使臣團的人座坐好。

蘇灼的臉還很白，盡管竭力裝出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但坐下去的時候作還是遲鈍了片刻，那子手扶了他一把，蘇問春看得很清楚，蘇灼沒有拒絕。

坐下以后，那子幫他倒了酒，偏頭與他說著什麼話，蘇灼繃著臉沒有一表，卻作自然的喝了那杯酒，低聲與那子談。

在外人看來，他們的關系并不親昵，但讓蘇問春更在意的是，蘇灼對那子沒有敵意。

他不恨那子，甚至敞開了自己的世界在一點點接納，和之前在破院子里毫不猶豫推開蘇問春的那個人截然不同。

眼底不控制的騰起霧氣，蘇問春卻還不死心的睜大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

那子生得并不好看，皮是越西人常見的糙黑黃，兩頰還有點凍傷的紅，生得高壯，若是換上男子裝扮，只怕都不會有人能認出來。

完全不是蘇灼喜歡的類型，但蘇問春在頭上發現了一支木釵。

那木釵應該是隨意砍了一棵槐揚木的樹枝雕琢的，雕得并不怎麼好看，只依稀可以看出是魚的形狀。

蘇問春十四歲生日的時候，也得了這麼一支，不同的是，那支是黃花梨木雕的，蘇灼雕得很用心，雕了一朵好看的海棠花，還用砂紙打磨拋，好看極了。

蘇灼曾說，他這輩子，只會給三個人做釵。

娘，妹妹，他以后要娶回家的妻子。

如果，他是不得已才娶的這位公主，又是誰著他給做的發釵呢？

在蘇灼心里，是不是已經認定這個人是他的妻子了？

蘇灼，你若是認做妻子，你要爹娘怎麼辦？要蘇家的列祖列宗怎麼辦？要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