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末。

蘇時寒穿著披風從史臺的大牢里出來，徐林幫他起馬車簾子。

上了馬車，蘇時寒形微頓，偏頭對徐林說了一句：“你弟弟的仇，報了一半。”

徐林怔住，隨后反應過來蘇時寒是什麼意思，臉發沉：“謝大人。”

他沒想到徐放是被林語歡害死的，但轉念一想也是應該，那天晚上徐放是和林語歡一起出門的，而且林語歡被接回廷尉府以后，徐放也和走得格外近。

徐林一開始還以為徐放是喜歡林語歡的外貌，如今想來卻是反常的。

他那個弟弟，怕是搭著林語歡上了賊船，了什麼不該的心思，最后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可惜，人已經沒了，轉頭想得再明白也沒用。

徐林駕車把蘇時寒送回衛府，馬車在后門停下，蘇時寒下了車，看著他足尖輕點，躍上圍墻翻進院子，徐林才駕著馬車離開。

“這個時辰，謹舟不睡覺，在這里做什麼？”

剛落地，衛恒清冷的聲音便在耳邊炸開。

掀眸，衛恒一個人拎著昏黃的燈籠站在廊下，不知道在這里站了多久。

蘇時寒有些意外，卻并不驚慌，站得筆直，目平靜的與他對視：“睡不著，出去走了走。”

“一走就走進了史臺？”

衛府的護衛不，要派個人盯著蘇時寒，看他去了哪里確實不是什麼難事。

蘇時寒不為自己辯解，只看著衛恒，兩人之間隔著十來步的距離，亦敵亦友，氣氛張而微妙。

“今夜，我是奉三殿下的命令行事。”

蘇時寒坦白，坦白到讓衛恒詫異的地步，不過衛恒很快恢復冷靜，沉著發問：“是今夜才奉三殿下行事？還是你一直都是三殿下的人？”

“有什麼區別嗎？”

蘇時寒反問，現在趙琛已經被廢了太子，不管怎麼看，都基本沒有再做儲君的資格，剩下的皇子里，趙熠的希是最大的。

衛恒也知道這已經是無法扭轉的事實，他不在這個問題上多費口舌，起無謂的爭辯，轉而又問：“除夕宮宴上的事，你參與了多？”

“我沒有參與。”

蘇時寒答得毫不猶豫，他不知道有人要宮，也不知道蘇灼要當眾揭穿林語歡假冒的份。

不過他比其他人多預知到了一點危險，所以這幾日他的風寒一直纏綿沒好。

“所以現在你打算投靠三皇子？”

“這是最有利的選擇。”

蘇時寒太冷靜的也太坦然了，衛恒口被激起怒火來，他忍不住拔高聲音：“就算太子被廢，皇長孫殿下還在，按照規矩，應當是他順位繼承！”

“經過除夕宮宴，你覺得陛下還容得下司家嗎？”

蘇時寒拋出最尖銳現實的問題。

宮宴上，所有人都看見，在最危急的時候，皇后曾召集影衛想要殊死一搏。

此舉，代表了司家的反意。

皇室之中，最忌諱的就是這一點。

猜忌疑慮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迅速瘋長，再也無法除。

如果趙震珩把司家除了，皇長孫趙玄還有什麼依仗？

“就算衛大人愿意舉衛家之力扶皇長孫繼位，長孫殿下還小，而越西人的狼子野心已經是人盡皆知，衛大人有把握能輔佐長孫殿下鎮住越西敵軍？”

“……”

衛恒繃著臉抿著說不出話來。

他沒有把握。

如果趙震珩現在真的出了什麼事，需要新帝主持大局，整個昭陵只會一鍋。

如果這是趙熠做的局，那他做得很功，因為在眼下的況下，他了昭陵儲君的最優選擇，但從規矩統來說，衛恒還是支持趙玄的。

“三皇子點下步步為營，蘇大人不怕遠烽郡的八萬將士是被三皇子坑殺的嗎？”

如果趙熠早就對皇位虎視眈眈，這些年朝中發生的事，樁樁件件，只怕大多數都和趙熠不了干系。

衛恒承認他有謀略，有城府，還很能忍蟄伏，備了一個優秀的儲君應該備的大多數品質，但他上缺仁善之心，如果幽冥之戰的戰敗真的與他有關，那他是比趙琛還要殘暴可怕的人，因為他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完全的不擇手段。

不管昭陵到了怎樣危急的關頭，衛恒都不覺得這樣的人，能夠為儲君，接任帝王之位。

“兵部歸太子協理，便是真的有什麼問題，也會是太子殿下的疏忽，與三殿下何干？”

蘇時寒反問，輕飄飄的一句話，便將趙熠摘干凈，將屎盆子扣在趙琛頭上。

趙琛現在被關在史臺，太子之位也被廢了，似乎了最好的替罪羊。

“蘇時寒，你當真以為三皇子是明君之選？”

衛恒有點怒，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這個蘇時寒的男人，不應該這樣是非不分。

“衛大人，本方才已經說了，現在的局勢是，除了選三殿下，所有人都沒得選！”

路已經被走了死路，就算衛恒和朝中一些大臣再不愿，也只能擁立趙熠，只有這樣，昭陵才不至于立刻陷亡國的危機之中。

說著話，蘇時寒朝衛恒走去，走得近些，衛恒看清他臉上的表。

冷漠、平靜，不像是在和他討論國家危亡這種大事，更像是在和他討論今天的天氣。

似乎昭陵的興亡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王位更迭絕非兒戲，決不能因為沒有更好的選擇，就被迫做出錯誤的決定！”衛恒冷聲表明自己的態度，他不贊同蘇時寒的觀點，也不會選擇支持趙熠。

這個答案蘇時寒毫不意外，角微勾，出疏漠的笑：“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并沒有固定的衡量標準，衛大人既然不認同本所言，可自己慢慢索。”說完徑直往前走，幾步之后又停下，回頭看著衛恒：“對了，既然太子殿下已經獄，明日本便搬回廷尉府住了，這些日子多有叨擾，還請衛大人替本向令尊表達謝意。”

這話說得很是沒有人味了。

衛恒頂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在他快要消失在轉角的時候問：“蘇時寒，你現在是臣還是謀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