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十裡桃花》第二十二章(2)

當晚,我拿出結魄燈來在夜明珠底下觀賞。這盞燈一直放在西海大皇子助他養氣凝神,墨淵醒後被折取了回來,一直擱在青丘。在九重天上時,夜華沒問起,我便也忘了還。

夜明珠鋪開的一片白底下,這一盞結魄燈燃起黃豆大一點燈苗,瞧著無甚稀奇。可誰曉得,這無甚稀奇的一盞燈裡頭,卻盤著一個凡人三百年的氣澤。

我越想心頭越沉,素錦說的話雖不可全信,卻還有天庭中的小仙娥奈奈的話做保證,如今我得空來一樁樁一件件盤算過去,夜華他這三百多年來確然是對團子的親娘深似海。他是個長之人,這似海的一腔深,磨了三百年都沒被被磨灰飛,怎麼一見著本上神,他就立刻移了?

我越想越覺得肝膽裡那把邪火燒得旺,連帶著肺腑之間爬過一道又一道的委屈。我夜華是因著他這個人而他,譬如他同我的師父長得像,我也沒一刻將他當作墨淵過。若我也將他看做墨淵的替,怕是每次見到他都要恭敬問安,半點不得。

我既是這樣對的他,自然希他這樣對我。倘若他是因我像團子娘,而他對團子娘相思不得,這才轉而求其次尋的我。那我白淺委實不起他這個抬

迷穀在外頭低聲道:“姑姑,需同你抬些酒來麼?”

我沉默應了。

迷穀抬來的酒全是些沒存得老的新酒,剛之氣尚未被泥土調和得,灌進口中,嗓子便是一燥辣之意,燒得我發昏的腦袋愈加昏沉。大約迷穀他見我今日回來時有些神不守舍,便心領神會了,才特特挑出的這些烈酒,一得令便搬進我房中。

我喝得眼前的結魄燈由一盞變了十盞,自覺喝得差不多了,便站起來跌跌撞撞去睡覺。朦朦朧朧卻睡不著,總覺得桌上有個東西亮亮的,刺得人眼睛慌,難怪總睡不著。我坐在床沿上瞇著眼睛去看,依稀是盞燈。哦,大約是那盞結、結什麼玩意兒的燈來著?

我想了半天沒想起來。

那燈亮亮的亮得人心頭發,我著爬不起來,便隔著七八步去吹桌上的燈,吹了半晌沒吹熄,想用法將它弄熄,卻一時間又想不起熄燈的法是哪一個。我唏噓了一聲倒黴,幹脆隨便了個訣朝那結什麼玩意兒的燈一比。哐當一聲,那燈似乎碎了。也好,燈上的火苗子總算熄了。

這麼一折騰完,天上地下全開始轉圈圈,我立刻倒在床上睡死過去。

這一睡,我睡了兩天,睡得想起了許多往事。

原來五百多年前,擎蒼破出東皇鐘,我費力將他重新鎖進去後,並沒同阿爹阿娘他們說的那般,在狐貍裡安詳地睡了兩百一十二年,而是被擎蒼種了封印,落在了東荒俊疾山上。

什麼素素什麼團子娘什麼跳誅仙臺的凡人,那本統統都是彼時無能又無知的本上神老子我。

我還奇怪飛升上神的這個劫怎的如此好曆,不過同擎蒼打了一架,短短睡了兩百一十二年,便在睡夢中位列上神了。三百年前從狐貍中醒轉過來,我目瞪口呆瞧著自己從銀閃閃變閃閃的元神,還以為是老天做給我一個人激地覺得這個老天爺他是個仁慈的老天爺。

殊不知,同擎蒼打那一架不過是個引子,我飛升上神曆的這個正經的劫,卻是一個劫。我賠上一顆心不說,還賠了一雙眼睛。若不是擎蒼當初將我的仙元封印了,跳誅仙臺時還得賠進去一修為。老天辦事半點不含糊,仁慈仁慈,他仁慈個鬼。

我總算明白過來夜華他在青丘時為何常做出一副言又止的模樣;明白過來凡界住客棧那夜,朦朦朧朧的一句“我既著你記起,又著你永不再記起”並不是我睡迷糊了幻聽,一切都有丁有卯,是夜華他當年冤枉了我,他覺得對不住我。

他怕是永不能曉得我當初為何要給團子起名阿離,永不能曉得我為何要跳誅仙臺。

舊事紛至遝來,三百年前那三年的痛卻像就痛在昨天,什麼大義什麼道理,什麼為了維護我這一介凡人的周全而不得不為的不得為之,此時我全不想管,也沒那個心思來管。我從這一場睡夢中醒來,只記得那三年,宿在一攬芳華中的一個個孤寂的夜,一點點被磨盡的卑微的希。這緒一面倒向我撲過來,我覺得無盡蒼涼傷。那三年,本上神活得何其膿包,何其悲

我覺得如今我的這個心境,要在十月同夜華親,有些難。我曉得自己仍他。三百年前我就被他迷得暈頭轉向,三百年後又被他迷得暈頭轉向,可見是一場冤孽。他這個事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可想起三百年前的舊事,這顆他的心中卻氣地梗著一個大疙瘩,同樣地,我消不了這個疙瘩。我不能原諒他。

迷穀打水送進來供我洗漱,看了我一會兒,道:“姑姑,可要我再去抬些酒來?”

手抹了把臉,才發現滿手的水澤。

迷穀果然抬了酒進來。上一頓我喝了七八壇,以為將四哥存的全喝完了。迷穀卻還能抬進來這麼五六壇,可見他那幾間茅棚中私藏了不

我每喝便醉,醉了便睡,睡醒又喝,再醉再睡,單調過了三四日。第五日傍晚醒過來,迷穀在我房中坐著,斂眉順目道:“姑姑著子些,窖中已無酒可搬了。”

迷穀多慮,我子沒什麼可心,終歸只是沒力氣些,沒像九那般不中用,傷個喝個小酒喝得差點將黃膽吐出來。且經過這一番曆練,大約酒量還能增進不

沒了烈酒的滋潤,我的靈臺得以恢複半扇清明。這半扇清明裡頭,我想起件無論如何也不能忘的大事。我那一雙長在素錦眼眶子裡頭的眼睛,須得尋個時日討回來。

那時我曆劫,被素錦趁火打劫奪了眼睛。如今我的劫既已經曆完了,那雙眼睛放在眼眶子裡頭也終歸不大妥當,自己想必養著我的眼睛也不自在。

擇日不如撞日,我喚出昆侖扇來,對著鏡子略整了整妝容。唔,臉看起來不大好。為了不丟青丘的面子,只得翻出一盒胭脂來仔細抹了抹。

我容煥發地上得九重天,個訣輕易避過南天門的天兵天將,一路暢通無阻直達洗梧宮中素錦住的暢和殿。

典範真會福,正靠在一張貴妃榻上慢悠悠閉目養神。

我顯出形來,方進殿的一個侍茶小仙娥驚得呀一聲喚。典範刷地睜開眼睛,見著是我,一怔,上道:“上神駕到,素錦不勝惶恐。”翻下榻的作卻慢悠悠的,穩當當的,果然不勝惶恐。

我在一旁坐了。出個大方的笑容來,道:“素錦揣上神聖意,大約是來問君上的近況。若說起君上來,”頓了一頓,將那十分大方的笑做得十二分大方:“凡世的那個素素,同君上得很好,也將君上他照看得很好。”

笑意襯得面上那雙眼睛盈盈流,我著扇面做出個從容的模樣來,道:“如此這般,自然最好。夜華這廂托你的照拂令我放了心,是以今日,我便想著也來關懷關懷你。”

看我一眼。

我端莊一笑:“素錦,本上神的眼睛你用了三百年,用得好不好?”

猛一抬頭,臉上的由潤紅至桃,再由桃至慘白,瞬間換了三個,煞是有趣。著嗓子道:“你、你方才說什麼?”

我展開扇子笑道:“三百年前本上神曆劫,丟了雙眼睛在你這裡,今日掂起這樁事,便特地過來取。你看,是你自己手還是由本上神親自手?”

往後退了兩步,撞在後貴妃塌的扶臂上,卻沒覺著似的,哆嗦道:“你是,你是素素?”

我不耐煩攤開扇面:“到底是由你親自剜還是本上神幫你剜?”

眼睛裡全無神采,手絞著袖,張了幾次口,卻一句完整的話也沒說出來。好半天,似哭似笑道:“那個人,那個明明只是個凡人,怎麼會是你,明明只是個凡人。”

我端過旁的桌案上一杯熱氣騰騰的濃茶,奇道:“一個凡人怎麼,一個上神又怎麼。只因我三百年前化的是個凡人,膿包了些,你這個小神仙便能來奪我的眼睛,匡我跳誅仙臺了麼?”

,歪了下去。“我、我”地我了半天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我挨過去手的眼眶子,語道:“近日本上神人逢喜事,多喝了幾壇子酒,手有些抖,大約比你自個兒手痛些,你多擔待。”

我手尚沒下去,已驚恐尖。我隨手打出一道仙障,隔在暢和殿前,保準那些小子小宮娥即便聽到這個聲兒也過不來。

,兩只手死死抓住我的手,道:“你不能,你不能……”

我好笑地拍了拍的臉:“三百年前你就弱,我時時見得你你都分外弱,就不能讓本上神開開眼,看看你不弱時是個什麼模樣麼?夜華剜我的眼時說欠人的終歸要還,當初你自己的眼睛是怎麼沒的,我們兩個心知肚明。我的眼睛是怎麼放到你眼眶子裡去的,我們兩個也心知肚明。你倒說說,我為什麼不能拿回自己的眼睛,難道我那一雙眼睛在你眼眶子裡擱了三百年,就你自己的東西了?”

話畢,手上利索一慘嚎了一聲。我靠近耳畔:“三百年前那樁事,天君他悄悄辦了,今日這樁事,我便也悄悄辦了。當初你欠我的共兩件,一件是眼睛,另一件是誅仙臺。眼睛的債今日我便算你償了。誅仙臺的債,要麼你也正經從那臺子上跳下去一回,要麼你跟天君說說,以你這微薄的仙力去守若水之濱囚著擎蒼的東皇鐘,永生永世再不上天。”

子一的,想是痛得了。此種痛苦我也遭過,大約估得出來。痛得氣都不出來,卻著蹦了三個字:“我……決不……”

不錯,總算沒再同我扮弱,勉強氣了一回。我抬高滿是汙的一張臉,笑了兩聲:“哦?那你是想讓本上神親自去同天君說。但我這個人一向此時說一套,換個時辰說的又是另一套。若是我去同天君提說,就不曉得那時候說的還會不會是此時口中這一套了。”

手底下僵了僵。繼而痛苦地蜷一團。我心中念了句佛,善惡果報,天道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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