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將盡，西府海棠熱熱鬧鬧地開了又謝了，無端端地，小葉便略有些悶悶不樂，午休的時候，獨自在花園里坐了坐，用手帕包了點落花，托著腮，想起學過的種種惜春詩句，應景地拭去兩滴淚。過一刻，再看看周圍漸漸坐滿了一對對，旁若無人地自顧親熱著，便覺得沒意思起來，索把花瓣都拋進水里，起走了。

正午的大太下，步子免不了有些疲沓，剛拐過小賣部，卻不料看見長江站在那里。二人從沒有在舞場以外的地方見過面，都有些沒防備，小葉的第一反應是：不知妝褪了沒有，下意識地攏攏頭發，著惱于自己的狼狽。又有禮貌習慣作怪，呆了片刻，竟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聲：“你好。”說完，竟地低下頭，臉都紅了一半。

長江更是慌了，先是不知該不該打招呼，聽到問好一時疑自己的耳朵，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不過是一愣神的功夫，見長江不答，小葉一低頭，錯過去了。這一來，委屈種種全涌上心頭，一路走一路哭了，回想剛才的他頭發蓬蓬的，拿著塊廉價面包很貪婪的吃象，離自己的理想實在太遠，但即便是這樣的人，居然也不被自己掌握，不悲從中來。又懊悔自己打了招呼，自低價。左思右想，心頭一熱，決心快刀斬麻，斷掉這重朦朦朧朧的關系。

下一個周五，小葉早早去了圖書館，諾大的閱覽室里，人不多，燈倒亮得刺骨，沉沉地落在脊背上，找了幾篇關于《紅樓夢》的論文，漸漸生出興趣。恰對面坐了一位古典文學的碩士，不免有些想非非，想來讀研也是條出路，清高的才子未必不值錢。合上書，的心目中已有了較長遠的打算，甚至開始設想未來的著裝扮：細巧的金眼鏡，短發，致的公文包，西裝兩三套，再有一瑞蚨祥的旗袍，白巾，名牌老手表，應該象龔俐扮演的潘玉良。這樣想著，一個晚上過得飛快，走出圖書館的時候，呼吸著春夜涼的氣息，甚至有點從頭來過的興。

回到寢室，勢就不同了，大家正忙著洗漱，空傳播小道消息，比較著男朋友的殷勤程度，明里暗里都是炫耀，頗有些人聲鼎沸，喜氣洋洋。安紅似乎也挑中了滿意人選，一邊喝著睡前牛，一邊顯擺著新男友的闊綽，恰見小葉抱著書本進門，不合多了一句：“喲，做學問去了，我還以為?……”

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意思。這話太刺人了，面對同伴們這實實在在的生活，小葉一瞬間明白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局外人，而所謂的遠大理想并不抵一雙人的手臂，一時間不由得五味集，淚水不控制地洶涌而出。大家先是呆住了，既而相互使使眼，一副心照不宣的神氣，還虧得小玫在，支使眾人打水找巾，自己一言不發，只是擁住，晃啊晃地。等自己止住淚，卻不好意思起來，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失了臉面。不過生們天生地同弱者，自此對反倒加倍關心，提起各自的故事，也不再肆無忌憚。

余下的一周里，除了上課，小葉每日在圖書館里消磨時間，對自己既佩服又憐憫，日子過得倒也平穩。不覺間春假到了，校園里照例為春游的事興異常。小玫李鋼他們商議組織友好宿舍的員去爬泰山，安紅說不去，大家知道安紅的男友早就許愿要帶安紅飛海南，所以也不強求，各自忙著整理行裝。

臨行前一天小玫開始收錢定車票了，到了小葉的面前，卻說：我就不去了。語氣很平淡，也很堅決，小玫還勸了兩句，別人的臉就頗難看，表示別不識抬舉，小玫是知趣的人，見拗不過便知難而退。

那一天晚上，室友們出出進進笑語喧嘩，小葉的臉上勉強擺著笑心里卻著實泛酸，事實上，對長江還抱有希，盡管自己放棄了進攻，卻希對方能勇往直前，有總比沒有好吧。這一次，也不知他去不去，如果二人還有機會在一起，譬如說在山路上，遠遠地跟在眾人后面，可能散散淡淡地聊著，他就忽然冒出句讓人心跳的話，而自己呢，擺出一副訝然的神氣：你怎麼會想到這呢？多俗啊！想到這里，幾乎為不參加春游到后悔，多麼有面子的一句話：你怎麼會想到這呢？多俗啊！那該是何其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