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再者，長江本不是木頭一塊，天生敏得很，加上世作怪，更怕被人瞧不起，漸漸就有意識地克服病，注意進餐禮儀。他一向求上進，原是沒有人管教，想學上流社會的舉止而不得法門，現在有了老師，豈有不從善如流之理？不過十天的功夫，雖不了（以“不可食無”的雅士傳統原諒了他），他其他方面倒比城里學生還講究了。到后來，二人象當眾表演雅風范一樣，邊談著一上午各自的行軌跡邊細嚼慢咽，一頓飯要耗去四十分鐘，很讓旁人疑心他們是否生活在白日夢中的黎。

飯后，他們各自回宿舍午休，小葉的習慣，午間一定要睡上一覺，據說可以養。下午課后，二人再次集合，吃晚飯。吃完晚飯時間剛是黃昏，很恬凈的一段時，他們開始散步。散步是有一定路線的，從小葉的宿舍出發，沿著荷塘走到圖書館，再拐向小花園，花園里的西府海棠樹下有張石凳，在那里略坐坐，或許溫存一下，左不過是接吻，然后再到冷飲店喝上杯可樂，為省錢他們總是只買一杯，你一口我一口的，著恩。有一陣，學校規定不許在大庭廣眾之下“勾肩搭臂”，還派了校衛隊騎車巡查，他們便去校外散步，反正除了大風大雨，從不間斷，有時逢上小雨，共撐一把傘，甚至覺得更有意境。

散完步是七點，正好去自習。他們挑一間人的自習室，挨在一坐了。小葉心細如發，又饞，除了書本筆記，還帶著水杯椅墊、抹布衛生紙、面包瓜子以及隨聽，不象自習，倒有些象小鳥做巢。

說起來，校園人們確實沒有什麼地方可去，所以每間教室里都有這麼一兩個鳥巢，甚至一間教室只被一個鳥巢占據。冷清的日燈下，一對人頭挨著頭在一個角落，既旁若無人又可憐。識趣的人背著書包上來，在門口一看形勢，轉再去找別的教室，有心存嫉妒的，偏要掃他們的興，賴著不走，在前排劈里啪啦收拾好地盤，算是“扎下來”的儀式，潛臺詞是“請君自重”。而其實，人的眼中是沒有旁人的，再再冷清，都不干事，只要兩人挨著坐下，眼里心里便是二人世界，任誰也破壞不了的。但，長江和小葉都不是一味沉溺的人，皆是從小地方考上大學的，千難萬難過，不比城里的同學有資本悠哉游哉。難以抹殺的城鄉差別，使那出人頭地的心思總在心深盤旋不止。再者，中學時代顧背課本應付考試，底子薄，不用功也真不行。就這麼著，二人的自習還象回事。

那時候的大學生無一不被外語所苦：出國熱招著，未來要求著，學校迫著，外語在各門學科中的地位迅速爬升，幾乎如日中天，后來學校干脆規定，不通過國家英語四級考試不發學士學位。這可苦了小葉。不知怎麼，中文系的學生在全校各系里外語要排倒第一，而的水平在中文系里又要在下游，眼看四級考試近在眉睫，急了。數學系的外語水平全校屬一屬二，長江穩能過關，于是幫突擊惡補，每晚在鳥巢里發，一泡泡到十點半。

長江的土法雖上不得臺面，卻管用，小葉很快著門道，大有進步。趁做練習背單詞的當兒，他閑著無事，扯過的中文課本看，恰是古典部分，唐詩宋詞，他很喜歡，而且越讀越有興味，竟了迷，看完了《中國古典文學作品選》，又看的《中國文學史》，不懂空問，也樂得賣弄學問。兩人都是冰雪聰明的人，加上又勤又好問，不久，都通過了四級不說，他的中文水平也大有進益。此后，二人在鳥巢里便常有斯文的話題，格外高興，因為雅是能掩俗的，他在心中的地位無形中高了二三分。

考完外語，就如同加了一道保險，大學文憑十拿九穩，此后的生涯，大可以高枕無憂了。他們松懈下來，全心全意地沉醉于風花雪月，除了每日泡在一，又安排了不的活容。這些活是儀式型的，是構“校園”的約定俗的因素，是人云亦云缺乏主見的，也是平穩固定不可或缺的，就象一些大眾菜肴，比如魚香，主料配料作料火候次序無不一一規定好，按譜進行準不會錯的，倒不是說不可改一二，只是改造后的東西別人未必會承認還“魚香”。這些活計有：雙方的生日，相紀念日，朋友聚會，看電影，逛街，野餐，中外節日，以及不定期的靈突發的慶典。而每一活又包含若干元素，例如的生日就應有以下細節：由他心購買的禮一份，玫瑰一朵、半打、九朵或一打，燭晚餐或有蠟燭的生日蛋糕，暗的吻，由八音盒或音樂賀卡或人聲演唱的生日快樂歌，當然還有海誓山盟＿＿并不求質，但求事事俱備，方才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