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算是好幾年前的舊事了，尤卿本該忘了，可不知為何竟又想了起來。

五年前的立春日，北晉都城慣例舉行了盛大的祭典，迎春宴。

長安街上繁花似錦，人聲鼎沸，吉時一到便有六頭雪白的神牛前后拉著貢車從神殿緩緩走出。

百姓們站在街道兩旁，往貢車上投擲各瓜果和鮮花，里喊著各種吉祥話。

神牛拉著貢車從街頭緩緩走至街尾，有不小孩兒圍在神牛貢車旁跟著它們移，都想去搶沒投擲到貢車上的好吃的，吵吵鬧鬧歡聲笑語了一路。

而長安街的盡頭便是五尺高的神臺，神臺上架著幾只一人高的大鼓，有姿窈窕的春神戴著百花繪的神族面，一襲白底藍紋的繁復華麗的圣服上仿佛有華流轉，春神左手持花枝，右手持繪金骨扇。

扇面輕翻，花枝一轉，春神跟著鼓聲的節奏緩緩跳起了祭祀舞，形如蝶，奐。

這是尤卿第一次在北晉跳春神舞，在臺上唱著祈禱的辭文時，他聽見了風帶來的屋檐下的風鈴聲，看見了半空中打著旋兒的桃花瓣，以及臺下百姓的笑臉，所有人看起來都是那麼幸福，仿佛把一年前的天災徹底忘卻。

一雙含春目半是憐憫半是淡漠地看著臺下的蕓蕓眾生，高貴而神圣，猶如九天上真正降落到凡間的春神。

那個長得可的小姑娘是第一次看到這長安街的迎春宴盛況，也不顧后奴仆的呼喊，一門心思地鉆到人群里，跟著那神牛跑。

雖說只是想湊得熱鬧，卻不知是誰將推到了神牛腳下，神牛當即了驚，一聲長之后高高地抬起了前蹄，小姑娘嚇愣在原地，周圍人見此形也不由一聲驚呼。

糟了！這一蹄子下去這小姑娘怕是沒命！

眼看著那蹄子就要狠狠地往自己上踏去，小姑娘嚇得渾發，下意識閉上了眼。

只聽見人群又是一聲驚呼，那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傳來，反倒是有微風輕盈地過自己的臉頰，小姑娘愣愣地睜開眸子，對上了那雙好看桃花眼。

“您是春神大人？”

這人的眸子里猶如泛起了春日湖邊盈盈水波，聲音悅耳聽：

“是的啊，小姑娘。”

高臺的鼓面上，有黃金耀眼的天跳躍在小姑娘雕玉琢的眉眼間，那雙烏泠泠的眸子映著貌的春神，將這句玩笑話當了真。

可這次祭祀大典結束后，小姑娘被父親關在了家里，好幾個月都不許出門，里心上卻一直惦念著那位春神大人。

尤卿自此也再也沒見過那小丫頭，直到前些日子在白府瞧見，他這才恍惚想起這麼一樁舊事，知道了就是這白府里最寵的大小姐。

可卻將他忘了。

看著那漸行漸遠的白府馬車，尤卿不由得苦笑，隨后便是一聲嘆息，連他都弄不懂自己為何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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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尤卿大人來了。”

朱紅的筆尖一頓，冷清的嗓音開口：“讓他進來。”

這日白瑾行事務繁多，夜之后便留在了閣的小筑沒有回去。

尤卿穿著一湛藍的繁復圣，提著一盞燈籠緩步而至，可燭也無法驅散他周的暗之，若不是瞧著那張過于明麗秀致的臉，淵墨只怕是要認錯人。

眼瞧著人越過自己走了進去，淵墨被冷不丁地看了一眼，子一，差點沒從石階上摔下去。

許久未出現的祭司大人看起來心不太好啊。

白瑾行坐在紗幕后面，看著手中的文書正皺著眉，聽見那腳步聲便抬起頭來，頓了頓：

“你怎麼了？”

尤卿瞇眼看著他，心中堵著的那口氣怎麼都順不下去，沒好氣道：

“怎麼？這會兒倒是想起我來了？”

前陣子自己被鎖在藏書閣，失蹤了這麼久，也不見這人關心一下，唉……可見養大了的師弟，是越發沒心肝了。

白瑾行有些莫名，細想之下便猜測道：“你前些日子不是在藏書閣閉關？”

這事兒傳到他耳朵里是因為那日晉帝急召大祭司尤卿，可沒承想大祭司正在藏書閣閉關誰也不見，那侍徐公公急得差點就破開藏書閣的門。

如今再想起這件事來白瑾行只覺得蹊蹺，尤卿好端端地為何要在藏書閣閉關？

尤卿斜靠在塌上：“確實是遇到些事。”

“何事？”

那桃花眼頃刻多了寒意，像是初春寒將至時枝頭落滿了霜：“遭人暗算。”

白瑾行一冷：“當初那人？”

只見尤卿點點頭，又道：“只怕他啊，已經了魔。”

話一落音，兩人便沉默下來，既然是魔那必然就不好對付了。

白瑾行皺著眉頭，眸如寒潭：

“若當真如此，我們需得盡快做好打算。”

頓了頓，他話題一轉：“那你可還好？傷勢如何？”

“損了些元氣，再養些時日就恢復了。倒是你……”

兩人就這連日來的事談一番，氣氛漸漸凝重，而后尤卿走過去看了看白瑾行手上的文書，嘆氣道：

“北晉可是要變天了，你提防著些。”

白瑾行沒說話點點頭，沉默了半響之后，只道：“你還需去看一下晉帝，以防不測。”

尤卿知道他在說什麼，點了點頭。

夜里的烏云遮住了月，院子里一片暗，夜風吹竹葉，影影綽綽，沙沙作響，像是那夜里邪在暗語。

而另一頭的白府，長幸看著立在假山上的黑人影，卻眸沉靜地打了聲招呼：

“可巧啊鬼面大人，怎麼在這遇見您？”

這院子荒涼許久，夜里并沒有人經過，因此長幸倒也不怕這人的一瘴氣會禍害到別人。

鬼面人依舊帶著那青面獠牙的鬼面，整個人像融進了黑暗里，居高臨下地看著：

“有事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