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夜里已經帶上刺骨的冷意，更別說如今沒有毫人氣的湖心閣，若不是瞧見白瑾行就在前方等自己，白玠言還以為自己進錯了地方。

踏進暖閣中，卻是一室冷清，只有空氣中飄散著陳年的酒香。

白玠言反應過來后，當即一驚，連忙上前止住白瑾行倒酒的手：

“三弟你這是做什麼？！怎麼把自己弄這副德行？”

只見平日里冠端正，一不茍的蕪陵君眼神變得有些恍惚，玉冠束起的青有些散，袖也有些凌。

他眼中沒有焦距，抬頭看了白玠言一眼，便笑道：

“原來是大哥啊，快坐下，與我一同喝一杯。”

看著他臉上的笑，白玠言皺起了眉頭，坐下來道：

“你把我來就是陪你喝酒的？”

他本以為白瑾行他來是為了商議前幾日朝堂之事，可眼下這麼不正常的白瑾行，怕是遇到什麼傷心事了。

聽見白玠言這麼問，白瑾行卻不答，又倒了一杯酒仰頭便灌下。

親近他的人都知道白瑾行不好酒，平日可以說是滴酒不沾，新婚那夜喝了兩杯他都頭疼得不行。

所以白玠言實在很難想象，自家三弟居然也有借酒澆愁酒的一日。

眼看著白瑾行的神越發恍惚，白玠言趕奪下他的酒杯，忍不住嘆氣道：

“你還是別喝了，免得一會兒難，這三弟妹又不在……”

意識到自己說出了不該說的話，白玠言立馬住了。

他小心地瞥了一眼已然怔神的白瑾行，他心底又是長嘆：

唉……看來傳言是真，自家這三弟妹當真失蹤了，所以三弟才這般傷心難過。

想到這里，白玠言又忍不住埋怨起那三弟妹來，雖然不知道兩人是出了什麼問題，但在他看來之前白瑾行出事，三弟妹卻不見蹤影便是事實。

瞧著兩人平時這麼好，可這到了危難時候，三弟妹卻不在，也難怪自家三弟會傷心。

白玠言想了想，還是手拍了拍白瑾行的肩忍不住寬幾句：

“三弟你莫要傷心了，說不定再過幾日就能見著了人……”

沒有人跟白玠言說過，雖然他平時皮子很利索，但實在不適合勸人。

白瑾行默了一瞬，手撥開大哥的手又倒酒喝了起來，喝完之后又極小聲嘀咕了一句：

“不會回來了。”

白玠言沒聽清，可卻看到了白瑾行臉上那轉瞬而逝的傷心難過。

他知道許是他們夫妻二人之間出了什麼問題，他一個外人也摻和不進去，眼下勸也勸不住，干脆就陪他一起喝了起來。

喝到興頭上，白玠言忽然一拍白瑾行的肩：

“我說你太沒出息了，人不見了就去找啊，若是你真的在意就翻遍整個京都把人找回來！那可是你明正娶是媳婦兒！你倆拜了天地了夫妻，這輩子就系在一起了，還怕什麼分離？”

要換以前他可不敢這麼對白瑾行說話，今天是喝了酒才放肆了點，這會兒湖心閣又只有兄弟倆，難免吐心緒。

白瑾皺著眉，孩子氣地爭辯道：“我不是我沒有……”他打了個酒嗝，又繼續，“誰說我在意了？我不在意，半點都不在意！”

白玠言：“……”你就可勁兒裝吧！

紅著臉斜了他一眼，白玠言繼續勸道：

“再說了咱們白家的規矩，娶了媳婦兒可就不能納妾也不能休妻了，這一親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當初可是你親自把定親玉佩送上門的，蘇家姑娘也是你自己求娶的，所以往后不管發生什麼兩人總要一起走下去。”

“有什麼矛盾啊問題啊，就好好談，就像你大嫂和我，這麼多年不也這樣過來嗎？夫妻過日子，就在于互相理解諒……你啊，就是子不討好，太倔也太傲了。”

白瑾行尚有些清醒，聽著大哥的連番醉語，垂了眸子：當初娶的時候也沒想到會是如今這個境地啊，若是個普通子，那不管遭遇了什麼做了什麼，他都會護著的。

可偏生，是個妖啊。

是個借了蘇家小姐的子還魂的妖怪，還心積慮地騙了他這麼久，這要他如何再與廝守終生？

白瑾行沒將心里這事說出來，心悶得厲害，一味地灌著酒。

灌著灌著兩人都醉了，淵虛和滄武走進來對視一眼，眼神是說不出的復雜，各自將兩人從案上扶起，滄武送了白玠言回去，淵墨留在湖心閣照顧喝醉的白瑾行。

淵墨還未上前，便瞧見白瑾行懷里抱著酒壺，像個走丟的找不到家的孩子，正垂頭委屈地喃喃自語。

淵墨湊近一聽，才約聽出幾個字眼：

“騙子……要是沒有……該多好。”

淵墨沒聽懂自家主子在說什麼，卻覺得他難過得很，像是把心丟了魂也丟了。

白瑾行當晚便做了夢。

與以往的噩夢不同，這次他夢見了那繁花似錦、山水秀麗的仙山上有云霧裊裊，遠飛過尾羽絢麗的仙鳥在唱仙樂，夢里下著春日里綿綿的細雨。

他在行廊下醒來，遠跑來一個紅裳的小姑娘，赤著腳淋雨跑到他面前，揚起那白皙好看的臉，亮晶晶的眸子只有他一個人。

小姑娘親昵地撲進他懷里，摟著腰就往他臉頰蹭，笑嘻嘻的：

“大人你果然醒了，我等了你好久啊。”

他忍不住角微彎，卻不想慣著，了的臉頰佯裝生氣道：

“你是不是又跑出去玩了，沾得渾泥，再有下回，我可就不帶你來了。”

小姑娘知道他心，摟著他的脖子笑著撒：

“不去了不去了，以后我只陪著大人。”

末了，從他懷里探出頭來，手舞足蹈的開心道：

“我會一直一直陪著大人的，不管您去哪，我都陪你！好不好呀？”

他心里不知為何帶著一惆悵，卻也忍不住彎了眼眸，了的發輕聲應著：

“好啊……”

小姑娘賴在他懷里，抓著他的手把一紅線纏在上面，傻里傻氣道：

“月老說這是姻緣線，纏了姻緣線我們便是那天命姻緣，我生生世世都陪著你！”

外頭的細雨停了，暖過樹梢灑在行廊上，他抬頭著那片飄著云絮的天，輕輕笑了出來。

而后誰也不知道，已歲壽無疆的他，將這句玩笑話記在心里，一記就是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