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染音在一位警的攙扶下走進了醫院, 接全檢查，與此同時，警方也聯系了的父母。

檢查還沒做完, 秦薇和陳鴻博就趕到了醫院。在夜間急診室門外, 警方向他們通報了大概的案。

負責給陳染音做檢查的是位醫生——原本是位男醫生，但陳染音拒絕讓異，強烈要求換個的來——給做完全檢查后，醫生從診室里走了出來, 秦薇和陳鴻博立即朝圍了過去去。

他們兩人的神中，皆布滿了焦急和擔憂，尤其是秦薇，眼眶通紅，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

醫生言簡意賅地說了一下陳染音的傷：“全多骨折，萬幸沒傷到臟，右的半月板傷得比較嚴重, 被打裂了，需要盡快安排手。”最后又安了家屬一句, “沒有生命危險。”

然而秦薇和陳鴻博并沒有長舒一口氣，依舊是滿面張。

陳鴻博的臉蒼白，手一直在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小聲詢問醫生：“、有沒有、啊？”

醫生不明就里，蹙了下眉頭：“什麼？”

秦薇只好把話挑明一些：“堅決不要男醫生, 我們擔心……”說這話的時候, 都已經哭出來了, 眼淚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醫生終于明白了這對父母的擔憂所在, 立即搖頭：“沒有。”又斬釘截鐵地說, “放心，沒有被侵犯。”

陳鴻博和秦薇同時舒了一口氣，但依舊心有余悸，陳鴻博的眼睛都紅了，秦薇哭得更厲害了：“我們現在能進去看看麼？”

醫生點頭：“可以。”又說，“但是膝蓋傷得比較嚴重，必須盡快手，直接辦理住院吧。”

陳鴻博先點了點頭，然后擔心地問了句：“會留下什麼后癥麼？”

醫生說得直接：“會，不能參加劇烈運，像是跑步跳繩打球什麼的都不行了，需要小心養著，不然到不了五十就要坐椅。”

陳鴻博知道兒喜歡打籃球，心疼地嘆一口氣，苦地點了點頭：“好的，謝謝您了。”

急診室的門開了一道小，醫生說得話清清楚楚地傳進了陳染音的耳朵里。

穿著藍白條的病號服，平躺在病床上，無聲地盯著白的天花板，漸漸紅了眼眶。

房門被推開了，秦薇和陳鴻博走了進來，陳染音扭臉看向了他們，瞬間淚崩了——父母是的后盾，是的依賴，見到父母后，變得更加脆弱了，心理防線徹底崩塌——愧疚又自責，覺得今晚發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任造的，甚至產生了一強烈的自我厭棄，哭嚎著對自己的父母說：“對不起，對不起，全是我的錯。”

秦薇快步走到了病床邊，地攥住了兒的手，溫又篤定地對說：“爸爸媽媽不怪你，不是你的錯，今天這件事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是害者，你沒有任何錯誤！全是他們的錯，是林宇唐的錯，是那兩個綁匪的錯！”

媽媽的話給了些許藉，但陳染音還是邁不過去心里的那一道坎，哭著對媽媽說：“和他沒關系，逃學是我的主意……是我攛掇著他逃學的……不然他們不會抓到我們。”

把真相坦白出來之后，頓時有了顧如釋重負的覺，像是個背負罪孽逃匿多年的罪犯終于選擇自首，解開了一直錮著心靈的枷鎖。

秦薇突然怒不可遏：“就是他的錯！全是他惹的禍！他為什麼不提醒你呢？他明明知道自己會給你帶來危險，為什麼還要答應你？他就是個掃把星！就是他連累了你！”

因為緒激，的在止不住的抖。

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又差點失去一個兒，的心理防線岌岌可危，痛恨這個世界上所有傷害兒的人，不止痛恨毒販，還痛恨警察，毒販殺了他兒子，警察這個職業讓失去了兒子。

曾經那樣為自己的兒子驕傲，結果兒子卻慘死在了的驕傲中。

只剩下一個兒了，不能再失去了……不然也活不下去了。

陳鴻博用手扶住了妻子的肩頭，輕輕按著以示理解和安，同時對自己的兒說：“音音，你不要自責，這件事不是你的責任，逃學雖然是錯誤的行為，但誰都預料不到會發生這種事，這是一場社會質極其惡略的突發事件，警察都預料不到，更何況你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學生，你不需要把所有的責任全部攬到自己上，你是害人，不是加害者，無論發生了什麼，你都沒有錯！”

父母的話令陳染音安心了許多，雖然心還是殘留著自責和愧疚，卻又很完害人的份——自己也覺得自己無恥的，但無恥能有效地消減心的負罪，最起碼能暫時地讓到輕松。

然而現實確實無法篡改和逃避的，的無恥只能讓心安理得地輕松一個小時，或者說，過了還不到一個小時，負罪就卷土重來了。

手被安排在了明早八點，被轉移到了住院部，父母為了讓好好休息，給安排了單人病房。

燈一關，病房里靜悄悄的，母親躺在隔壁床上，不知道睡了沒有，父親回家準備住院用得生活用品了。

夜深人靜，負罪如同狂風巨浪，勢不可擋地吞噬著的心，不停地譴責、鞭笞著的靈魂。

愧對林宇唐。

如果不是，林宇唐不會被綁走。

還拋棄了林宇唐。

自私，膽小，懦弱，背信棄義，在他最需要陪伴和支持的時刻狠心拋棄了他，只是為了明哲保。

喜歡他，卻又不敢為他付出一切，甚至連一句好聽的謊話都不敢說，哪怕是在下車前對他說一句虛偽的：“我等你回來。”

無恥地推開了他，徹底把他推進了孤立無援的境地。

強烈的愧疚不斷折磨著，陳染音的眼眶開始發熱發酸，即便是閉著眼睛，眼淚還是涌出了眼眶。

怕被母親發現，立即抓起了厚厚的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腦袋，然而來自靈魂深的無聲地審判還是持續著。

雖然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兩個世界間橫隔著一道深不見底的壑，但是這道壑并不寬闊，只要稍微鼓起一些勇氣就能縱跳躍過去。

但是沒有，是個沒有勇氣的懦夫。

現在，這條壑變了無法越的天塹。

可能往后余生都見不到他了。

他一定不會原諒，因為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惡、最該死、最不要臉的人，他憑什麼要原諒這種人啊？

反正，如果換做是自己，也不會原諒。

傻才會原諒！

林宇唐現在一定恨死了，一定還特別地討厭，還會極度后悔和這種人談過一場，他一定會把當自己人生的污點。

他是那樣的勇敢，卻喜歡上了這樣一個膽小如鼠的懦夫，不對，他以后肯定再也不會喜歡了……想到這里，陳染音就難得要命，眼淚止不住地往外冒，卻又害怕媽媽聽到在哭，只能悄悄地躲在被窩里，地咬著被角，無聲地哽咽著，哭得渾都在發抖。

整整一晚都沒有睡好，不是夢魘纏就是失聲痛哭。

覺自己已經窩囊到只會哭了。

真是個徹頭徹底的沒用的紈绔。

直到被推進手室，麻醉面罩覆蓋在臉上的那一刻，終于如釋重負地陷了昏迷中——早就著知道是全麻手，所以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瞬間就斷片了。

清醒之后，還在意猶未盡地想，要是每天都能來一口就好了，這樣就能忘記一切了。

因為愧疚的折磨，導致本不敢面對現實。

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回家靜養，右上帶著一個定制的部手固定，不敢隨便躺，不敢隨便坐，更不敢隨便走，學校是去不了，雖然距離高考只剩下不到半年的時間了。但爸媽似乎也不指能沖刺高考，還特別擔心會留下心理影，不僅斥巨資請來了全東輔市最有權威的心理醫生定期上門為進行心理疏導，還每天都對說一堆加油打氣積極向上正能量的漂亮話，生怕患上影響終的ptsd。

那件事也確實是對造了不小的影響，影響最嚴重的是從心底抵異的接，就連爸都不行，因為總是會聯想到那個猥瑣的瘦子對的那頓暴力毆打，會想到自己那晚的狼狽不堪和赤。

還有就是，于心有愧。每天都在想林宇唐，時時刻刻都在后悔自責，還在自我譴責。譴責自己的懦弱和膽怯，譴責自己的忘恩負義。為了逃避現實和負罪，開始學習，瘋狂學習，讓父母給請家教，每天按時按點地在家上課，上完課之后就開始背書寫作業，一直到深夜還在不停地刷題寫題，著自己沉浸在知識的海洋中，讓自己的大腦被各科的知識點滿滿占據，用“高考”為借口麻痹著自己的意識和思想。

活到十八歲，第一次如此激高考，高考救了，不然會這一直活在對林宇唐的愧疚之中。

知識，果然能給人帶來力量，還能給帶來幾分藉：我要是能憑自己的本事考上大學，是不是就沒有那麼紈绔了？林宇唐是不是就能高看我一眼了？如果是的話，那我就努努力，爭取不那麼紈绔吧……

其實的心頭還是殘存著一幻想的，幻想著林宇唐還會回來。再說了，他們誰都沒有提分手，那天晚上他只是讓下車，又沒說下車之后就分手了……而且，萬一他爸媽沒出事呢？萬一那個胖子說得都是假話呢？不對，不能這麼想，這麼想太喪氣了，應該積極樂觀一些：林宇唐福大命大，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所以他的家人一定不會出事！

希他和他的家人都平平安安的，誰都不要出事。

一個月后，終于去掉了一直戴在上的固定，但走路還是一瘸一拐的，右習慣地不敢用力，即便醫生已經向保證了已經可以正常走路了。適應了整整半個月，才漸漸恢復了從前走路的樣子，但卻再也無法回到球場了，這輩子都不行了。

接著，農歷年來了，伴隨著一場大雪，全國開始張燈結彩地過新年，家家戶戶都在熱熱鬧鬧地張羅著團圓飯。

大年初一那一天的雪特別大，爸爸媽媽領著去了爺爺家，爺爺心疼遭到了一場無妄之災，給包了兩個大大的紅包，厚得用兩只手才能握住，就連平時過年最碎的嬸嬸和大娘都不再說閑話了，一家人其樂融融的。

初二，又跟著爸爸媽媽去了姥姥家，再一次地了一遍來自長輩們的最高待遇，好像是個戰斗英雄一樣。最諷刺的是，媽還在吃飯的時候驕傲又自傲地、不厭其煩地向大家宣揚起了警察去醫院找做筆錄時所闡述的事實中的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把鐵片吐到了林宇唐的背后。用一子，打了最兇狠的那個歹徒的腦袋。

所有人都在夸獎的英勇，夸獎的臨危不，夸獎的勇氣可嘉，堅持認定是救了他們兩個，就連那兩個來給做筆錄的警察都在夸獎，說是在最關鍵時刻救了林宇唐一命，但自己心里清楚，其實自己就是個懦夫，只會怯懦地躲在林宇唐背后，趁著歹徒不注意的時候地干點事。

如果不是林宇唐用自己的命吸引了胖子的注意力，是無法完襲的。這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那天晚上，他還對說：“要是沒有勝算，就別再搞襲，直接往外跑，千萬別回頭，一直跑，我一定會替你拖死那個胖子。”

他說到做到，是真的在用命給開路。

林宇唐才是真正的英雄。

不僅背棄了英雄，還無恥地剝奪了屬于他的環。

吃完午飯后，大人們聚在一起打起了麻將，小輩們湊在一起計劃著等會兒去哪玩，只有，往年最玩的一個人，格格不地在了姥爺的書房里，埋頭做卷子，還對外宣稱是為了沖刺高考。

高考了的擋箭牌和避風港。

刷理綜卷子，某道化學選擇題上出現了門捷列夫的名字，看到這個名字的一瞬間，紅了眼眶，積在心底的思念與負罪如同火山發一般噴薄而出，瞬間席卷了心扉。

開始哭，獨自一人坐在書房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全世界都在心疼，好吃好喝地伺候著，還擔心這種厚無恥的紈绔會得ptsd，還給請心理醫生……有什麼好被擔心的啊？又有哪里值得人去心疼了？比起林宇唐來說，簡直是生活在天堂。

最該被心疼的人是林宇唐。

很想知道他的家人到底怎麼樣了？他現在又在哪里？是在和家人們一起其樂融融的過年麼？吃團圓飯了麼？真的很想知道他現在過的到底好不好……

哪怕他以后再也不原諒了，再也不喜歡了，再也不理了，只要能來見一面，跟說一句他一切都好也行啊。

但是他卻消失了，微信和電話統統不回，無論給他發什麼都如同石沉大海，還有，聽同學說，自從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沒去過學校，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就連班主任都不知道。

好像徹底失去了他。

大年初五，孟牧丞他爸媽領著他和他哥來們家里拜年了。

已經有好久沒見過孟牧丞了，聽說他今年六月份就要去國讀書，但是，這和有什麼關系呢？給孟牧丞他爸媽拜了年后，就把自己關進了書房里，繼續刷題寫卷子。

書房的門忽然被敲響了。

不消多想，一定是孟牧丞。

不想開門，就當沒聽見，孟牧丞就一直敲，連節奏都不變，不疾不徐張弛有度，像是和尚敲木魚，敲得心煩，不得不去給他開門，卻沒讓他進屋，門也只是開了一道小。

站在門后，面無表地盯著他：“有話就說。”

孟牧塵今天穿得正式的，白襯衫配牛仔，那雙微微上挑的丹眼將“風流倜儻”這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他的話不多，開門見山，語氣篤定：“你沒錯，林宇唐也沒錯，你們都是害者。”

陳染音先是一僵，接著就紅了眼眶。

這幾個月以來，邊所有人都在向灌輸“你沒錯，全是他的錯，是他連累了你”這種思想，家人們唯恐有心理負擔，于是把錯誤全推給了林宇唐，但越是這樣，的心理負擔越重，愧疚也越發劇烈。

這件事本不怪林宇唐，若說錯了，那麼他最大的錯就是認識了，是攛掇著他逃學的，是在他最需要支援的時候拋棄了他。

只有孟牧丞愿意對坦白并承認：林宇唐沒有錯。

哽咽著咬住了下，猶豫片刻，往后退了一步，同時把房門開大了一些。

孟牧丞走進了書房，關上了房門。

屋子里靜悄悄的，他們都站在原地，無聲地哭泣著，孟牧丞也沒有去安，沉默地陪伴著。

許久后，終于開了口，嗓音嘶啞而嗚咽，說出口的每一個字極為痛苦艱難：“那天晚上，他問我還敢不敢再見到他，不敢就下車，敢得話就陪他回家。我害怕了，我不敢，我下車了，我特別特別特別無恥，頭也不回地走了，我拋棄了他，但是他那個時候一定特別孤獨，一定特別需要人陪，他肯定也害怕，但是我卻推開了他，我甚至不愿意向他施舍一一毫我的同心，他豁出命把我救了出來，我卻沒有勇氣陪他走到最后……”

把孟牧丞當了教士，當了最后一救命稻草，不斷地向他懺悔著一樁又一樁從未向其他人吐過的：“我甚至不敢向那兩個來找我做筆錄的警察坦白那天晚上我們分開時的細節，我只對他們說‘林宇唐讓我下車，我就下車了’，因為我怕他們知道真相后譴責我，鄙視我……我真的、對不起他……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該死的人，他本不該救我。”

負罪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刃似的不斷的凌遲著的靈魂，的心備折磨，甚至極度懊惱自己為什麼沒有死在那個晚上？

死了就好了，一了百了，也不用自責了。

但是卻活了下來，無恥又痛苦地活著，對一切都束手無策。

孟牧丞微微蹙起了眉頭，滿目擔憂地著，想勸說些什麼，卻言又止，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安靜地聆聽的傾訴。

陳染音雙目紅腫，哭得泣不聲：“我才是做錯事的那個人，他沒有任何錯誤，是我著他逃學的，全是我的錯，我還自私地下了車……現在我后悔了，我想再來一次，我一定不下車，我會一直陪著他。”

生死付一整晚，他們兩個的靈魂早就契合在了一切，所以，本無法承失去林宇唐的痛苦。

如果時間能倒退就好了，再給一次機會，一定會勇敢起來，會義無反顧地陪他走到最后。

孟牧丞抿了抿，猶豫著抬起了右手，小心翼翼地了一下的臉頰，見沒有抵，他才輕輕地用掌心覆住了的臉頰，拇指輕揩著的眼淚，溫而篤定地對說：“你沒必要自責，不是所有人都那麼勇敢，換作是我，我也會下車，因為我也怕死。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怕死，不怕死的是部分，這種人不是亡命之徒就是無畏英雄，余下的全是普通人，貪生怕死是普通人的常態，誰都沒有資格去譴責你下車的行為，你也沒必要去譴責自己，你只需要好好活著，平凡而努力地活著就行。”

陳染音還是無法越心的那道壁壘：“可是我背叛了他，我自私，我懦弱，我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推開了他。”

孟牧丞斬釘截鐵：“不是的，是他推開了你。”覺自己用詞不當，他又立即解釋了一句，“他知道自己背后是深淵，所以把你推上了岸，當時就算你不下車，他也會著你下車。”

陳染音渾一僵，呆若木地看著孟牧丞。

孟牧丞看著的眼睛，極其認真地對說：“如果那天晚上他真的想讓你陪著他，就不會先把你送往醫院，而是直接開著車回家。他知道自己將會面臨什麼，所以先把你送去了安全地帶，因為他想讓你活下去，平安又燦爛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