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雪揚灑, 大地被染一片無邊無際的白宣，辨不清是白日還是黑夜。

等回了宮，玉照便聽說幾個在坤寧宮正殿等候。

還有幾日便是除夕, 除夕這日有國宴, 皇帝還要往太廟主持祫祭。

幾位尚宮月前便開始日夜持著, 左右不定的大事才來詢問玉照的意見。

除夕那夜賞賜給皇室宗親以及親近臣子的吃食，與隔日初一賞賜給幾位皇室宗親的綾羅供錦，瓷、酒。

玉照跟們商談起來, 尚宮門拿不定的無非都是按照往年的份例，今年宮里缺了了, 比如去歲地方上供來的香云錦，足足有兩百匹，今年只供來三十匹。

往年是一個重華長公主府，太后便要賜去三十匹，今年這些稀，自然不再往宮外賞賜。

若是缺了了便拿其他的補, 卻是不好減去, 免得旁人為了宮里減去他們府上一個碗碟，便要擔驚怕許多日夜。

玉照也明白這個理兒, 認真起來效率還高, 不一會兒便將話都代了下去。

等回了東暖閣, 日頭已經一片深暗。

在宮人的伺候沐浴更, 正準備往床上去躺著, 忽然想起手上的紅寶戒指沒摘，便又踅出外殿去取下。

等再進時, 便看見趙玄散發席地而坐, 垂頭也不知寫著什麼, 半闔眼簾，薄微抿，筆尖快速掠過白宣，不見有半點停頓。聽見的腳步聲，才放下了手中的筆。

執起信紙對折一次，將其從門了丟了出去。

“喏。”

門外一道沙啞的聲音傳來——

玉照也不是第一次見了，知道這是加急的奏折或是奏，也沒什麼好奇。

只是見他完這事兒，看了一眼，便朝床上走去，玉照才想起一事。

萬一自己有孕了，這事兒是不是不好再做

腳步磨蹭起來，甚至有不想上床，故作有什麼東西忘了取下，又往外走。

趙玄挑了簾子，目回落在上，“又要出去做什麼？”

又要

原來他一直支起耳朵聽著自己的靜？

玉照有些無助的握著自己的衫，知道一上床就不只是躺著了，可

可如此深夜，自己又沒有地方去

玉照第一次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庭之中的可憐人，沒有自己的家。

床上坐著一只可怕的兇在等著。

趙玄磨不過這個人，只得下床去抱起。

“唔”玉照的驚呼被堵在嗓子眼里。

趙玄將放到床榻之上，湊近玉照的、脖頸一路慢慢細吻，正待往下，玉照今日卻是萬分不樂意，一臉抵抗之。

他從床榻上撐起子，將玉照撐在床下方寸之地，皺眉看著。

“我今晚不想要！”玉照大聲道。

眼睫低垂，輕蹙的眉峰，出點點憂愁無措來。

趙玄見此，只能放開了，“為何？”

玉照深吸了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起來：“說不定我是有孕了，總覺得做這事不好！”

趙玄一怔，“早上不是才請過平安脈嗎？太醫說你懷孕了不？怎麼也沒人告訴朕說一聲？”

玉照一聽這話，板著臉慢吞吞道：“可是那都說是不準的，要一個多月才能把脈把出來，我小日子不是也晚了嗎，說不準就是有了呢！”

趙玄悄然攥了手。

側人如玉般的臉，大婚時候絞干凈的絨，這會兒又長了出來，細細的，床頭葳蕤燈火直照著，倒是給的臉滾上了一層的金邊，說起這話時，臉上帶上一期盼神。

他慢慢松開手，忽然有些說不出的難，卻溫煦笑了，“真要是有了，跟同房又有何關系？”

玉照不信他不知道，只覺得他無賴至極，瞪著眼睛去將他推搡去一邊，推的遠遠的，自己轉滾了一圈滾到了床最里面。

拉開兩人的距離。

“你難道不知道嗎？懷孕了可不能同房的！”

“誰也不能確定一次同房是否就有，難不等下次確定以后再行同房？”

玉照含糊裝傻充愣道：“是啊，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何人會一月同房一次的？可從沒聽說過旁人家有事的。”

想來不能同房便是假的。

玉照一聽，只覺得這人白日里冠楚楚，晚上跟白日沒有半點相干。不在乎自己的，總是強迫自己，上回便是這般，有些惱怒的深呼吸起來，沉默不言。

見如此，趙玄倒是也沒強迫，只是轉過垂眸看。

他的面孔有些忽明忽暗，沉默了好一會兒，也沒說話，過了很久才嗯了一聲。

玉照奇怪的看著他：“你嗯什麼？”

他平躺回床上，闔上了眼睛。

久到玉照以為他已經睡著了，趙玄才輕聲說：“寶兒這般，朕頗焦慮。”

道長說的話總是非常跳躍，玉照有時候聽不明白，又不好意思說自己沒聽懂，只好將這話反復咀嚼幾遍，才明白過來好像自己最近總是念叨著孩子的事

這般就給他力他焦慮了嗎？

玉照眨了眨眼，覺得這人也太不住別人幾句話了，這就有焦慮？自己還沒焦慮呢。

還是懂事的安他：“只是說說而已，要是真的沒懷孕，又不怪你。”

“一兩個月尚且能不怪”

玉照半撐起子摟住他的脖子，往他脖子上親了一口笑道：“真的不怪你，要是一直沒孩子，永遠都不會怪你。”

趙玄不置可否，扯過被子給蓋上兩人。

玉照還想說什麼，趙玄卻手遮住了那雙烏黑的眼睛，低聲道：“睡覺，別說話了。”

————

小年一過幾日，臨安也不慌不忙的進了除夕。

庭與府宅最大的不同莫過于每年數次的國宴。

凡遇皇帝萬壽、春節、除夕及諸令節，帝、后、妃、皇子皇孫及王公們全家在麟德殿舉行盛宴。

在麟德殿檐下設中和韶樂，丹門設丹陛大樂，四樂聲繞耳。

玉照大婚后第五日經過朝見，過程更是心知肚明，到了除夕這夜全程如同一個跟屁蟲跟在趙玄后一道往麟德殿眾人覲見。

一回生二回，玉照這人便是這般，大場合不怵，若是邊還有靠山，那便是更無所顧忌，只把這當了自己的地盤。

更何況，這宮里本來也是的地盤，難道不是嗎？

這夜來了都是王子皇孫以及其家眷，倒是不像上次一般分男設席位，全都設在了一。算是家宴，是以也不嚴苛。

之后眾人四下分坐，更有聚到一做的。

席上玉照與趙玄并列在上首，太后座位在西側另一邊。

倒是玉照見到了上次的幾個人。

約莫是那日的丑事已經過了許久，玉照已經沒了最開始的窘迫，這種樂呵熱鬧的宴會向來是喜歡的。

架了戲臺許多宮中舞姬名伶在臺上取樂，還有上回在太后宮里看到的劍舞，太后格外喜好這個，這會兒又特意請人過宮里來。

玉照不知怎麼摻和到已經說起來的人群里，倒是上回談的好的安王妃、高郡王妃過來主為玉照引薦另外幾位不的。

幾個以往沒見的未出嫁的郡主縣主，爵位較低的國公郡公夫人，都是年輕的，先有些擔憂著玉照的份，可玉照并不端著架子，子也是聊得來的，雖還有些隔閡，卻也很快一道說了起來。

遠遠有一郎引起了玉照的留意。

生的盈，若含丹，一雙目似是含，上淺口脂，來出來著酒盞的指甲都被染口脂一，發上配飾不多，卻件件奢華端麗，一雙東珠耳墜，更顯人風華絕代，氣質清冷。

為何特別，只因這人梳的是未婚發髻，可年歲風韻卻如同一朵盛開到極致，毫不見凋謝的花，側著段站在戲臺下漫不經心的看臺上歌舞。

聽聞后的行禮聲，這才側頭看了兩眼玉照，倒是沒有與一般人一樣立刻上前來行禮，而是微微上下打量玉照兩眼，又淡淡移開視線。

玉照沒吱聲，可那般被打量，不舒服起來。

那高郡王妃阿容朝著玉照看的方向看去，不似最開始時的害靦腆，倒是如安王妃所說，了之后十分聊得來。

阿容頓了頓對玉照道：“這位原先也是縣主，太后娘娘娘家的侄兒，年輕時候出家做了冠，一直在外地香山上修行，據說上月還俗才回的京城，娘娘也別怪，出家之人子難免奇怪。”

阿容說完，才意識到，那位陛下似乎也是修道之人，頓時察覺自己失言了。

玉照倒是明白的意思，搖搖頭說：“這是實話，修道之人子確實奇怪。”

想起來自己依稀聽過這件事。

太后聽政那幾年，華氏一族權貴至極，幾個侄子都封了公侯，未婚的侄兒都一并封做了縣主。

雖是縣主，出皆是皇家公主儀仗，甚至華太后格外開恩，準許們見了皇家的公主都可不行跪拜之禮。

出宮門更是據不避讓公主儀駕，更有傳言其中一位華縣主還曾當眾誆掌趙氏公主，二爭一夫，迫的趙氏公主和離的。

后來

后來就遭了大禍，男眷全死了。

眷倒是還活下來幾位，估計這一位縣主當年也是為了避禍，才出的家。

——

臺上鼓聲雷，眾多舞姬隨著鼓的節奏扭細腰肢，臺下一片歡聲笑語。

太后放下酒盞，目劃過前方臺下，人雖上了年紀，眼神卻是極好。

瞧見皇后被一群眷圍著說話，也不知說的是什麼，隔著老遠，瞧不清人臉，也能猜到皇后這會兒臉上定時笑盈盈的。

太后忽然出聲道：“轉眼陛下大婚也將近兩月了。”

皇帝虛握著酒盞，面一副傾聽的神。

太后看著臺上的歌舞，佯裝不經意問道：“以往皇帝說清修不納后宮，如今新娶了皇后，如今可還清修了？”

這天下男子，自然都是一般無二，管他日前如何，那是不知曉那事上的好，如今知曉了，焉能守得住？

這同一個娘胎，同一個先帝的種，太后還真是不信，其他的兄弟都是個離不得人的，就偏偏他是個與眾不同的？

也沒病沒災的，皇帝小時候萬分不喜，卻也沒待，曾經也聽那些近伺候的說了一，說皇帝十來歲便人了。

后邊候立的李近麟一聽這話，便知這是又在著主子自個兒承認自個兒不清修了。

之后是不是就要順勢給主子后宮添人吶？這太后以往可是見天兒的試探。

主子才跟娘娘大婚，太后這般快便要摻和起來

李近麟心中哀嘆，卻也只是個奴才，不敢面分毫。

皇帝執著筷箸默默夾了一口菜，似乎是沒聽見。

太后慍怒，將酒盞丟往面前桌上，發出一聲沉響。

近伺候的更瑟瑟發抖起來。

“皇帝？哀家問你話呢！”太后繼續一字一句地催。

趙玄眸也跟著沉了下來，凜聲道：“不勞煩太后心。”

太后長吸一口氣，保養得宜的雙手織在前，忍不住氣的發抖起來，更被越激起深埋起來的恨意。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哀家怎能不心？便是為了這前朝后宮的安穩，為了你父皇的在天之靈，皇帝你這般不立后宮，傳出去都人笑話！你該選后宮了。”

趙玄聳著眼眸，漫不經心，“為前朝安穩，太后便也不該管這些，免得涉及到了旁的，再了起來，又不知幾年才能平穩。”

手按了按額角，幾乎想要當眾罵起這個孽障，只是兩人的針鋒相對，并未瞞得過下邊耳朵支起的眾人。

皇帝冷肅的表，似也并不在意旁人聽，太后倒是在意的。

平緩了聲音，不自己聲音聽起來宛如潑婦：“你至今子嗣也沒一個，難不就不是了朝政？！”

太后指著臺下跟幾個皇室宗親家的小孩打鬧的世子，“比你小許多的肅清，大兒子都七歲了！便是你親侄子，聽說世子妃都有了。朝中拉幫結派，人心不穩，若真想穩了朝政，你也該早些選世家大族郎宮，封以高位，延綿子嗣，穩住朝廷！”

趙玄也不知是聽了太后哪一句話，竟然罕見的皺眉。

他轉了轉手上的酒盞，語氣波瀾不驚，聊到這事兒仍如以往一般，面清冷，如同一老僧定。

“子嗣該來自然會來，若是沒有便是無緣而已，左右朕日后過繼一個便是——”

安王妃雖是個討巧的，但也二十好幾的人了，總跟們差了些年齡。

玉照跟阿容倒是頗為聊的來，一晃兩人念念叨叨許久，玉照還見著了阿容的丈夫，高郡王。

高郡王生的趙氏皇族特有的高挑，今年也才十八歲，跟阿容是新婚夫妻，好的很。

還有顯郡王府的清河縣主，跟玉照還是同齡。

玉照總覺得清河縣主和王明懿說不上來的想象，氣度還是神韻？

總說不上來，一問才知這位縣主和王明懿正是姑表姐妹，清河縣主的母妃就是王明懿嫡親姑母，不僅是姑母，還是表姨母。

上回把王明懿退親的趙十幾來著，便是這位清河縣主的兄長。

大齊喜歡表兄妹聯姻，越近越好，是以便出現這種既是姑母，也是姨母的局面。

玉照掰著手指數著時間，一見時間要到了，便朝幾人告退。

清河縣主詫異道：“娘娘要走了？這麼快的嗎？”

方才還聊得好好的。

玉照勉強扯了下角，“走了走了，宮里還有許多事兒要忙。”

清河縣主聽了倒是有幾分心疼起玉照，才多大的人兒，瞧著還稚，便有滿宮的事在肩上。

阿容倒是彎了彎眼睛，等玉照走遠才跟清河縣主打趣說：“宮里都沒其他主子，娘娘能忙什麼事兒？指定是要和陛下兩人要回宮去說私話呢。”

清河縣主本能的不信，阿容給了一個你等著看的表。

轉瞬眾人便聽到陛下皇后離席的消息。

宮宴帝后提前離席是常例，只是一道走的，倒是不多見。

清河縣主面變了幾變：“”

是愚蠢了。

真信了皇后娘娘的鬼話。

——

等天漸暗，宮里緩緩點燃千盞宮燈，將宮庭廊下四照的亮如白晝，宛若瓊宮仙闕。

玉照與趙玄二人反其道而行，往庭最高之所太極宮而去。

白日這里遠遠瞧著便人覺得森嚴肅穆，如今晚間，雖不至于黑燈瞎火，可人群全都聚集在后殿，這兒太極宮四半明半暗，一路的白玉浮雕，雕龍走。

太極宮平地四丈，殿前有三條龍尾道，是升大殿的階梯。

一個個石矗在臺階兩側，屋檐上蹲著，瞧不清廓，只覺得是個什麼恐怖能咬人的在盯著。

玉照想起昨晚墜兒跟說的鬼故事，如今冷風一吹，心底發怵起來。

左右只十幾個宮人提著燈跟著，李近麟清寧這幾個人，見兩人走路走著走著越來越近，知道不能跟的近了，破壞二人氣氛，都跟在后幾十米。

玉照看了一眼，見沒人看自己這邊，立即往趙玄的大氅里鉆去。

趙玄量高大，大氅將玉照罩著嚴嚴實實，玉照都瞧不見腳下的路，雙手摟著道長的腰，跟一個腰間掛件一般，被他帶著走。

沙啞的聲音在玉照頭頂響起，“哪兒來的心思，看煙花非要來這里看，帶你過來又怕這樣。”

玉照念念有詞：“等會兒你就知道漂亮了。”

趙玄知曉這人，定然是最會玩的。

兩人單獨了殿，趙玄牽過的手，從龍尾道進去，一路上至三層，立于外側廊臺之上。

亥時一刻，隨著鐘聲響起，一聲聲脆響，火樹銀花隨著竄漆黑不見五指的天際。

忽的一聲聲，炸開來。

一顆顆巨大的煙花在庭上空燃起，照亮整片天際。

蒼穹間忽的一片大亮，那種不同于燈燭的亮。

映徹了眼前人的容貌。

邊面靨，口中含丹，輝煌煙火下鬢發如云，頰雪，面龐皎然生。

清澈的杏眸里倒映這漫天的煙花。

明艷的不似凡塵之。

玉照回頭朝著道長得意至極地揚眉，“如何？是不是來對了？可漂亮？”

趙玄眼中漸漸染起笑意，手拂開鬢角的發。

“漂亮。”

熠熠銀河，璀璨燈火，如何能及得上眼前人的半點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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