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地位超然的永泰公主, 又另有個鼎鼎出名的稱呼，喚衡山公主。

如今才只是一個扎著兩個丸子頭，五生的極好, 雕玉琢, 有些圓潤的糯米團子。

父皇說生來漫天霞，滿室生香，殿外龍脊之上有彩鸞回鳴。

和堅信自己一生來就是與眾不同的。

按照母后的話, 與哥哥是父皇母后最最心的寶貝，自然是與眾不同的。

昨日苦苦哀求鬧騰許久才能與父皇母后睡在一，可不知為何今日早起時又是回到了自個兒的偏殿, 年歲小記卻很好的和頓時記起來，這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的這般！以往每次無論睡前是在哪里，醒來都是在自己的床上！

脾氣暴躁的和頓時就有些生氣的往母后殿里沖了過去。

滿宮的宮見小殿下擰著眉頭進來，自然都沒有阻攔, 皆是捂笑, 畢竟這種景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

進去時正見到母后的一頭茂長發被手巧的梳頭宮梳巍峨高髻，又往發髻上簪了花釵步搖，許多漂亮的珠翠博，面靨花鈿。

玉照回頭看小兒，揚起角來：“和來了？正巧尚食局來人問你, 今日你生辰宴，可有什麼想吃的？”

娘親總是這般漂亮，娘親的聲音總是這般好聽。

和忘了自己要鬧的事, 鉆進玉照懷里, 仰頭看著自家娘親比海棠花還要艷三分的姿容, 還有娘親高髻上閃閃發的瑪瑙金葉步搖。

是個萬分漂亮的小姑娘, 年歲尚小，如今的頭發還有些稀，不足以支撐那些漂亮的發冠珠簪。

見此眼熱的很，非要鬧著要給梳頭宮也給頭上戴上一個跟母后一樣的步搖。

梳頭宮瞧著皇后神，玉照搖了搖頭。

和只好退而求其次，選了個玉照梳妝盒里最小巧的耳墜，仰頭求母親允許戴上。

玉照見了十分無奈。

小小年紀，耳都沒有，拿耳墜怎麼戴？

其他的首飾又大多尖銳，傷著就不好了。發冠倒是能戴，可兒好的很，戴也是戴不住的，那麼點兒頭發，要是給壞了，玉照都要心疼了。

和便氣鼓鼓坐在一旁不說話，等了好久等不到母后妥協倒是等到父皇下朝，立刻鉆進迎面殿的趙玄懷里。

不，應該說是膝蓋。

趙玄看著近來越來越往圓潤發展的部掛件，心里閃過深深的無奈。

真是生了個祖宗出來，與寶兒生的那般像，他又不忍心打又不忍心罵，這孩子愈發得寸進尺，讓人不省心，日日非要鬧著跟他二人睡，還要摻和在二人中間睡。

只好把這孩子哄睡著了立刻使人抱去側殿。

他牙卻也只能好好安著，心里忖思著要如何尋個法子，使寶兒同意給三歲小兒換間獨立的宮室。

三歲，也不小了，早該懂事了。

“爹爹，爹爹......”

他無奈蹲下將糯米團子高高的抱起，“和又怎麼了？”

“爹爹，今日是兒的生辰，兒想要一個漂亮的發簪，娘親不給......”

珠簾之后的玉照聽見了這兒這般大聲的告自己的狀，哼了一聲，掀開簾子：“就不給，你也不許給，那般小，簪個大人的簪子多好笑啊。”

和心里委屈，眼看就要哭。

趙玄聽了兒泣聲，將和放了下來，從多寶閣花瓶上摘下一朵海棠，到和一側圓啾啾上，糊弄道：“這花開的甚是漂亮，給和拿去簪著，莫要你娘知曉了。”

和一聽，頓時顧不得難，小心翼翼的捂著花左看右看，見到簾后掩哂笑的玉照，連忙躲去了趙玄后。

趙玄輕輕將團子往殿外推去，朝墜兒道：“帶公主去保和殿尋玩伴兒去。”

今日是和三歲生辰宴，宮門早早開了，如今一會兒功夫，已經有不人攜家帶口到了保和殿。

穆從羲家的兒子，興平大長公主的重孫，簡郡王、高郡王家的小縣主，還有安王府的小郡主，宗室高門間有許多和晃兒差不多大的孩子，往常時常隨著母親出宮廷。

和有他們陪著一塊兒玩，總不至于再時不時往坤寧殿跑。

和傻乎乎的跟著墜兒后，墜兒遲疑道：“這會兒天還早，恐怕保和殿赴宴的貴人們來的不多......”

卻見皇帝含笑道：“那就送去太子那兒，今日他妹妹生辰，便他清閑一日去帶公主玩。”

...

晃兒帶著和去馬場騎馬。

和力雙手并用環著矮腳馬的馬脖，尚且還晃晃悠悠，年僅六歲已經十分沉穩的小太子便在前邊兒牽著妹妹的馬，一群人提心吊膽在旁跟著。

和生平第一次被允許騎馬，來時便興致沖沖，不想沒幾圈就學會了騎馬。

“他們都說父皇六歲就會騎馬，已經是天賦異稟，可我三歲就會騎馬，為何沒人夸獎我？”和揚起一張酷似玉照的小臉兒，如今深鎖著眉頭，眼里氤著一層水。

今日第一次被允許上了馬，原以為有多難，其實也很簡單罷了。

只需要乖乖坐著，抱著馬脖，便有哥哥幫牽著馬兒往前走，哪里難了？

被圣上派來親眼守著他掌上明珠的李近麟立刻“哎呦”一聲。

被小公主天賦異稟的馬激的熱淚盈眶，哄道：“怎麼會沒人夸？公主的馬，眼見便要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深得圣上真傳，今日要是圣上皇后知曉公主學會騎馬了，定然要高興壞了。”

和被夸贊的害的埋頭在矮腳馬的馬鬃里。

太子是見過正常馬的，且去年冬日圍獵，他已被允許追隨父皇母后一同前往獵場，有幸見到了父皇騎馬英姿。

他才知馬兒與馬兒之間是有區別的，而且區別甚大。

并不是所有的馬都是他眼前這群沒有他腰高，四條奇短渾胖嘟嘟只會走不會跑的小矮馬。

他看著小矮馬上雪白糯米團子一般的妹妹，不忍自己妹妹知曉真像傷心，便沒有破這個謊言。

跑了兩圈，和圓潤的臉蛋底下浮現兩團紅，的發上著汗水。

“好。”和向來聽兄長的話，看了眼對來說很高的馬背，膽小的閉上了眼，出短短的乎乎的手，聲氣道：“哥哥抱我下來。”

太高了不敢下來。

太子立刻一本正經的上前將妹妹抱下了馬背。

*

高低錯落的恢宏殿頂之上一片落日余暉，落在明瓦之上似繁星閃爍，鑲嵌著萬片星。

保和殿正是一片歌舞升平。

一群小孩兒此刻無拘份，在殿外四玩鬧嬉細。

后殿浮云繡錦山河座屏之后，皇后親近的外戚眷們談在一。

這日寶貝兒的生辰，玉照作為老母親自然十分開懷。

又有老太妃，王明懿，阿容，還有幾位十分相的公主王妃都在一。

這群人中倒是不見重華長公主。因前些年行宮石海一事牽連了許多人，玉照后來才知便是連新安縣主也牽扯其中，得知消息時，新安縣主便已被廢去封號，流放外地。

謀逆皇后屬實是大罪，便是皇親國戚的裳也不好使。重華長公主留不住唯一的兒，自然是遷怒于玉照，可于玉照而言著實不痛不，反倒是尚未來得及折騰上一次，便被趙玄送去了陪伴太后邊，替他盡孝。

于旁人而言當今圣上著實算不上寬容仁慈，甚至手段可怖。

旁人能心中罵他幾句，玉照卻是不能的。

不管旁人如何，于玉照而言，自己的郎君卻是最堅固的一層外墻，的歡樂都承載在其上，崇拜的喜歡著他，覺得自己對他的并不比道長的。

再說今日，如今早與殿眾人相，言辭間多了幾分隨意，便也能打趣玩笑起來，有些話也了許多顧忌。

永泰公主的生辰宴，玉照嫡親祖母自然也帶著叔母宮來了，這日便是玉瑤也隨著來了。

玉照難免要問起玉瑤近況。

玉瑤比前些年盈了許多，臉上洋溢著不似作假的幸福，聞言笑道：“托娘娘的福，婆母夫君待我極好。”

玉瑤嫁的不錯，嫁給了尚書府的公子，如今已經育有一子一。

明眼人都只皇后與國丈這對父分淺薄，國丈爺除了得了個爵位，這些年也不見得升上一升。

再說有些臉面的人家都該早早立了嫡長為世子，便是沒有嫡長，像嶠這般年歲，也合該另請立一個庶子了。

哪有四十好幾的人都未曾請冊世子的，日后真有個萬一，世子未立，又是一場風波。

不知的人都以為國丈是個不心的，京城卻人人皆知，這國丈府的事兒。

先頭夫人生的嫡長宮做了皇后，后頭的夫人又生了一對嫡出子，姐弟不同母，且恐怕當年還生有齟齬，這般以至于國丈自己都不好意思請立世子。

一拖便拖到了今日，據傳嶠早在仔細教養一位庶子，還了要將他亡故的姨娘抬位份的念頭。

老夫人這些年老了許多，頭發白了大半，子據說也不如當年朗。

人老了難免心，見話到了這兒，也不敢瞞，腆著臉說起玉照好幾年沒見的玉嫣來。

“這孩子當初匆匆嫁去了青州，結果這些年也不曾生養，又被婆母苛責，日日都要過去挨罵，如今那丈夫不僅不顧著，還納了妾......”

玉照蹙眉，手搭在角幾邊無聊的了，并不想主詢問下文。

老夫人見玉照不接話，只好接著往下說，“寫信給我說，年時候有些糊涂，羨慕娘娘便做些不三不四的事兒來，總娘娘寒了心。如今知曉錯了卻也晚了，常常半夜想起一家子嫡親姐妹分離兩地常年見不得一面，便夜夜難眠。嫣兒信里還說起了太子和公主，說姐姐的孩子，的嫡親外甥外甥，卻連見都見不得一面......”

老夫人說到此，不免熱淚盈眶，人老了都是這般，最忌諱離別，玉嫣字字句句簡直是在挖的心肝。

“娘娘啊，要不就回京吧，一家子的姐妹......”

玉照看著手邊的香爐，縷縷的往上升著煙霧，笑問：“要回京便回京，什麼本宮回京？”

王明懿也道：“老夫人這話說的人不懂，像是娘娘不允回京一般。是怎麼個回京法？是玉嫣姑娘想和離了不？亦或是夫家不回來看親眷？”

老夫人后悔自己今日所言，卻也知曉話已出口便收不回來，只好道：“瞧著信里的意思，日子是過不下去的，總說婆母待......怕是想要和離......”

和離也不是那般容易的，要雙方同意，更有條條框框需要履行才能遞和離文書，若是男方并無過錯，玉嫣主提出和離，難免名聲臭出了十里。

旁邊阿容也笑起來：“噢，明白了，那是皇后下懿旨二人和離？雖是親姐妹，這誰對誰錯還半點兒不知，皇后懿旨也不是這般用的。”

老夫人一怔，緩緩抬眸看向上首眼眸沉沉的皇后，只見玉照梳著朝五髻，手執緙花鳥八仙團扇，著流彩飛花蹙金鸞華服，下著雙層蹙金廣陵長尾鸞袍，正斜斜倚著貴妃榻，懷里不知何時鉆進了個鮮紅錦，頭上簪海棠的白玉小團子。

那人自然認得，是才冊封的永泰公主。

母二人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連作都如出一轍，皆是一雙桃花眸微微瞇著，居高臨下的垂眸看。

聽玉照清脆沉穩的聲音響起：“玉嫣想和離也自有規章法度，本宮是幫不上忙。要是真如說的，您擔憂遭遇不測，大可派人過青州看看。”

時值夕落，殿上金錦地鋪徹熔金。

歌舞自屏外傳來，舞水袖翩翩，仙樂曲聲圓潤和，鼓點落聲恰到好。

邊的和歡呼雀躍的跑了出去，“父皇！”

玉照見到悉的高影提步殿，一燕居的玄長袍，面容冷冽，才喝了酒的他眼中泛著，比往日......似乎多了幾分別樣味道。

眾人見圣上至，皆十分識趣的起行禮退去外殿。

趙玄總有辦法哄的和出去玩。

等人走了，玉照扭頭想要去看他塞進自己袖子里的東西。

趙玄學往日的樣子，握著的細腕，偏要去猜。

玉照手了，眼珠子轉了幾轉，也沒猜出來。

笑道：“你能不能有點兒新意。”

每次都要送玉雕！的玉雕已經好多好多了。

趙玄這回卻不會再被騙了，清冷的眉眼中染起深深笑意，“不在乎新意，寶兒喜歡便可。”

玉照又了，心里依稀猜到了，忽的抬眸，明亮的眼睛看著他，好笑道：“每年和和晃兒的生辰，你不送他們禮，反倒是送我禮做什麼？”

趙玄輕輕笑了，認真的看著玉照，卻沒有言語。

兩人間無需言語，卻總能明白彼此。

玉照十分念的靠去倚在趙玄肩上，著窗楹外的霞漫天，遠是映的與天地一的瓊宮仙闕，鎏金寶頂。

第一次見他仿佛也是這般的日子。

玉照察覺到手指被人握起，與十指相扣。

靠著他肩頭歡愉道：“道長，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好開心好開心，我想活到足足八十歲！”

趙玄聲音一如往昔的清朗，側頭凝視著玉照盈姣好的側臉，承諾道：“那朕便活到九十二歲。”

活到他二人都變滿頭銀發的老頭老太太。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