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芍姐兒的滿月宴。

府中大大小小的宴會實則不，家里那些哥兒姐兒的生辰往往接踵而至，沈嫣慣常只是派人送一份賀禮回來，倒是很親自回府。

只是此番要到了隨時出府的機會，沈嫣當然要多回來陪陪祖母，主要是再瞧一瞧老太太的病。

許是自東岳廟回來后，漪瀾苑幾人守口如瓶，并未將老太太中毒一事泄出去，那暗中下毒之人還被瞞在鼓里未有作，這些日子倒也安生。

芍姐兒的滿月宴辦得很熱鬧，世子爺親自為武定侯府二房的小小姐取的閨名，豈能藏著掖著？早已在沈二郎的“不經意間”傳得沸沸揚揚。

府中宦子弟三五群，甚至一些泛泛之也都紛紛上門慶賀，沈二郎迎來送往，紅滿面，仿佛自己才是主角。

沈嫣心中無奈地想，再過兩個月，與謝斐和離一事必定鬧得滿城皆知，恐怕到時候二哥哥就笑不出來了。

午宴過后，沈嫣拜別老太太，又到街上轉了一圈。

給公爹挑選的茶是齊全了，茶葉自然也不能差。

馬車停在街口，凌安先去了附近的一家錢莊，沈嫣下車后，正打算與云苓到旁邊的富春茶莊逛逛，卻迎面撞上一個著碧、容極艷的子。

沈嫣目微微一頓，倒是……人。

那子也在面前頓住腳步，仿佛專程等在這見。

云苓私下留意過柳依依，可是姑娘從未見過，悄悄抬眼留意沈嫣的臉，竟意外地從那平淡如常的眼神中瞧出幾分了然于心的意味。

們姑娘……難不見過這子？

沈嫣也只淡淡一瞥便收回目，繼續向茶莊走去。

放到以前，迎面遇上自己夫君的外室，尷尬、惱怒、冷漠、嫉恨這樣的緒不知會在心底如何瘋狂地滋長，可現在沈嫣發現自己意外的平靜。

手上銀錢富足，隨時有人可供差遣，柳依依做過什麼，去過何，見過什麼人，心里一清二楚，這樣的人，多看一眼都給覺得跌面，有什麼必要在明面上施展手腳？

一個眼波流轉，高低貴賤就已涇渭分明。

抬起腳尖，不疾不徐地踏上茶莊門口的臺階。

相對于沈嫣，此刻的柳依依卻是當真有種不甘、不可置信和惱怒的意味。

沈嫣回娘家的那幾日，連帶著世子爺也大肝火，前幾回將折騰得險些下不來床，這幾日干脆來都不來了！越想越氣，直到聽到了那個，當即便迫不及待地要來同這高高在上養尊優的世子夫人分。

看和那丫鬟的眼神，顯然知道是誰，春風樓的當家花魁，整個上京的宦富商都曾為之心，多宗婦貴對又防又恨！難道連得個正眼都不配？這傲慢的姿態擺給誰看！

“世子夫人請留步！”

柳依依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朝的背影喊道。

誠如坊間傳聞的那樣，的聲音婉轉，宛如幽谷中的黃鶯，即便是這般破口而出，也并不顯得尖利刺耳，瞬間吸引了路邊來往人群的注意。

沈嫣到底是高門繡戶中培養出來的大家閨秀，對于這種當街大喝實在是不能適應，無奈地停下腳步，轉過來看著。

今日只著一端莊淡雅的細繡蘭紋的圓領大襟襖，睫如羽，眼眸澄澈，秀鼻櫻，脖頸修長，雪瑩白細膩得如同白瓷般，每一發都致得挑不出病，哪怕只薄施黛，也有一種人心魄的麗。

這也是柳依依第一次這般細致地打量的容貌，人人都傳這是京中第一人，卻一直未能親眼所見，心中一直不甘。

可今日這一見，連柳依依也不得不承認，這種不帶任何殺傷力的清麗婉約之，卻偏偏四兩撥千斤地將這副嬈嫵、艷照人的容貌給了下去。

不想到自己也穿過一桃的，卻被世子爺毫不客氣地斥了句艷俗，此后便再也沒有過任何的。

原來不是他不喜，而是這并非人人都穿得。

沈嫣這一，不但與艷俗二字毫不沾邊，反倒讓人莫名想到“見之忘俗”這個詞。可沈嫣的容貌若是人見之忘俗，那這個“俗“豈不就是了？

然后沈嫣就看到，這柳依依還沒說什麼，自己的五就已經扭曲起來。

“姑娘有話就說，干脆利落些便是，還是說青樓出來的子如今都時興語還休的做派麼？”

云苓不耐煩的一句話瞬間拉回了柳依依的思緒。

青樓二字何其刺耳，柳依依當即眉心一擰，尖利的指甲嵌進掌心的里。

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這沈家七娘則矣，到底是個啞，這就是們之間最大的區別，也是世子爺眠花宿柳的原因。

一個人，容再又如何，連最基本的全須全尾都做不到，有什麼資格霸占著鎮北王府那獨一無二的位置？

柳依依微微一笑，然后慢慢地說道：“我今日來，不過是無意間知曉了一件事，想著夫人也必定也很興趣。”

沈嫣神如常，并不為所，這讓柳依依更加得意，心中冷笑不斷。

倘若沈嫣知道了那個，不信還能如此淡定。

見不急著說，沈嫣也沒什麼耐，轉就要離去，柳依依這才慢悠悠地開口：“夫人與世子爺素未謀面，可知世子爺緣何求娶夫人？那個賭約……夫人不會從無耳聞吧？”

沈嫣面一怔，原來想說的是這個。

不過，倒是被猜對了一半，的確好奇。

一段將離的婚姻，倘若連如何開始都讓不明所以，還真有點不得勁呢。

聽柳依依的口吻，接下來要說的話想必不好聽，但對來說，或許可以為來日和離的籌碼。

看到面前人側過一半的子頓下，柳依依昂起脖頸，笑得明張揚：“三年前的上巳節，一群世家公子通宵玩葉子戲，輸的那個便要求娶咱們京城第一人，夫人可知當晚誰輸得最多？”

柳依依幽幽輕嘆一聲，目地注視著沈嫣，不想放過面上任何的表變化，“原本是好事啊，以這京中第一人的家世地位，配這幾位公子，也勉強稱得上門當戶對，可誰愿意放著全須全尾的世家貴不要，偏偏要去招惹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啞？這樣的子娶回家托付中饋，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說話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面前一主一仆聽清，“可咱們世子爺呢，倒是欣然接，夫人可知他是如何說的？他說，啞不好麼，日后就是想管他也管不了。”

最后一句刻意模仿了謝斐慣常的表和語氣，一開始面容淡淡的沈嫣，直到聽到這句，眸中才真正劃過一冷，但也轉瞬即逝，而云苓再也按捺不住，當即就要上前那張，卻被沈嫣手攔住。

其實也沒什麼，早該猜到的，只是從前不愿意往最壞的結果去想罷了。

多年的疑解開，沈嫣深深吸了口氣，反倒覺得一輕松。

原來那些曾經過的真心實意全是假象，他娶，不過是那晚葉子牌的懲罰，世子爺又豈是輸不起的人？且倘若他必然要娶一位世家貴，娶個沒有脾氣的啞對他來說也的確是最省心的選擇了。

沈嫣在心里冷笑了下。

柳依依說完，卻發現沈嫣的反應不太對，似乎……太過泰然了些，難不早就知道？

不，不可能，這件事除了當然那幾名世家子弟，不會再有旁人知曉，而也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得那醉酒的盛國公府的李二公子說出了這個。

當年之后，世子爺怕是當真對這啞上了心，否則不會嚴令眾人不許外傳，可憐的小啞被瞞在鼓里整整三年，當真還以為世子爺是真心求娶呢。

柳依依出一譏諷的冷笑，看著沈嫣那張面無表的臉，恨不得沖上去將偽裝的面撕碎，看看里頭是怎樣一張淚流滿面的可憐模樣！

沈嫣卻只輕輕笑了笑，對云苓比了個手勢，然后轉進了茶莊。

柳依依瞪著那置若罔聞的背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笑意頓時僵在角。

竟然這就這麼云淡風輕地走了？！

難道不信說的？柳依依正想追上去，卻被云苓擋住去路：“該說的都說完了，柳姑娘止步吧。”

縱使云苓也詫異于沈嫣方才那段手語，可還是要將自家姑娘的意思一字不地代為轉達，“我們夫人說，這世間萬不過此之糖，彼之砒-霜，姑娘眼中的琳瑯珠玉，旁人眼中或許卻是臭魚爛蝦，不值得多看一眼。”

柳依依聽得目瞪口呆，臭魚爛蝦……說的是世子爺？

真是好氣又好笑，一個啞，竟敢稱世子爺為臭魚爛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