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蘭，你那小學畢業證什麽時候去拿？”

張小雨轉頭看向妹妹，他不希小蘭這麽小年紀下學，以後還是上學有出息，上輩子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

“今天我都領過了。”小蘭心虛的說道，然後悶頭吃飯，眼神閃爍，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張小雨哪能不知道妹妹什麽打算，連忙道：“小妹，咱們老張家雖然談不上什麽書香門第，祖上也沒出過大，可也算是耕讀傳家，我跟姐姐沒有那個天賦，家裏的希都寄托在你的上了，你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考上大學，我們都跟著占你的。”

小蘭：“……？？？”

張小雨看到妹妹懵的樣子暗自得意，心道：“小屁孩，你注定要繼續在學校接馬克思主義的洗禮了，哈哈…”

“小蘭，你哥說的對，咱家的希都在你上了，一定要好好學習。”

張平語重心長的附和，然後看了張小雨一眼，前天老婆跟他說兒子長大了他還不相信，這兩天觀察下來發現真的不一樣。

周春園跟著說道：“你要是能考上大學，以後就不用種地了，做個城裏人，看你靜子姐，人家現在當了老師，每個月拿工資，假期還多。”

小英也不放過這個機會，補充道：“你看咱們家最高學曆就是初中，芝麻開花還節節高呢，你最低也得上高中。”

這一家人，一個個的流說一遍，誰也扛不住。

“嗯，知道了。”

小蘭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這跟計劃中的不一樣啊，如果這個時候說不上學可想而知會麵對怎樣的批鬥，算了，先妥協，等到了初中畢業的時候再說吧。

次日，吃過早飯，張小雨翻箱倒櫃，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套像樣的服，洗了個頭，開始往學校走去。

“小雨，等我一下。”

路過小莊的時候，裏麵傳來一聲呼喊，隻見一個留著西瓜頭的年從家裏跑了出來，這是小雨的同班同學小虎。

“這麽巧？”小雨招呼道。

“可不是巧，我在家門口等你好一會兒了。”小虎氣籲籲地說道。

他長得有點虛胖，在家裏的地位比張小雨還要高，這幾天農忙估計也沒手，皮白白的。

“怎麽？你一個人不好意思去學校。”

“嗬嗬…，怎麽會呢。”小虎了腦袋。

張小雨也不拆穿，這孩子喜歡說謊，整天在家裏吹噓自己績多好，這下要原形畢了，這做人還是誠實一點的好。

就比如他張小雨，從來不瞞報分數，關鍵擋不住老師會幫他，他記得有一次數學考了三十六，老師卻在他的期末績單上寫六十三，這就沒辦法了，他到了濃濃的關，從此以後更加肆無忌憚。

兩人並肩而行，彼此沉默了一會兒，幾乎同時開口道：“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兩雙眼睛對視了一下，覺都很尷尬，小虎率先道：“看來咱們想到一塊兒去了，我估計要繼承家業了。”

‘種地也能被你說的這麽有格調’

張小雨心狠狠地鄙視了一番，上卻一本正經的說道：“我跟你不一樣，我打算創業。”

“創業？”

小虎疑地看向張小雨，不明所以。

諸葛亮出師表裏麵有‘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的說法，可那是幹大事的，生活中還沒有流行創業這個詞，現在下海。

張小雨也不解釋，轉移話題道：“咱們班有幾個考上高中的？”

小虎消息比較靈通，說起這個立刻來了神，道：“學校三個班總共考上了九個，一班占了五個，我們二班三個，三班隻有一個，咱們村就珊珊一個考上。”

“小偉呢？他績不錯的呀，還有莎莎也落榜了嗎？”

學校裏的記憶他早就模糊了，不過村子上的幾個人還是有印象的，他記得小偉是上了高中的。

“唉，我正要跟你說這件事呢。”

小虎長籲短歎，道：“小偉這家夥平常雖然表現不錯，可是一考試就張，中考肯定發揮失常了，聽說他家裏人要他複習。”

“還有莎莎，家裏本來就困難，還有個弟弟，咱們農村你是知道的，重男輕，兒嫁出去了就是別人家的，這年頭上個大學那得花多錢啊，他們家人能願意？再說績那麽好，直接考中師去了。”

轟…

張小雨一下子想起來了，莎莎的確考了中等師範學校，畢業以後又回到了家鄉教書，這一教就是一輩子。

八九十年代，國家提倡基礎教育，於是從1983年開始，選拔出一批初中畢業的尖子生去讀中等師範學校，學製三年，畢業以後回到原籍或者偏遠山村任教，為中國的農村教育撐起一片天空，前後約有400萬人，這就是中師生的由來。

這個時候鄉村教師很吃香，能有資格報考中師的那都是初中裏麵學習最好的幾個人，績次之的才去讀高中，這條路特別適合那種家庭困難的學生，畢業就分配，然後為家鄉人眼裏的‘公務員’，可謂是人人羨慕，榮耀一時。

國家把最優秀的人才留給了基礎教育，無數中師生堅守在鄉村教師的崗位，默默奉獻，承載了多農村孩子的大學夢。

‘忠於人民的教育事業！’這幾乎是所有中師生們的座右銘，也是他們發下的時代誓言。

這一舉措是國家的幸事，但對於那批中師生來講卻是悲劇，這幾乎伴隨了他們一生，小中專是他們人生的第一個學曆同時也是最後一個。

後來教育大發，大學擴招，學曆迅速貶值，博士看不起碩士，碩士看不起本科，本科看不起大專，大專看不起中專，有小中專之稱的中師則於這條鄙視鏈的最底層。

拿著最低的工資，評職稱就更不用說了高級無，三尺講臺，托起的是別人，奉獻的是自己，最後抬頭一看，自己居然混到了社會最底層。

真真是拔劍四顧心茫然！

“你怎麽了？打擊了？”

小虎發現自己說完話之後張小雨就在那發楞，以為是羨慕莎莎考上了中師。

“哦，我沒事，快走吧。”

張小雨晃了晃腦袋，還是心一下自己吧，連奉獻都沒機會。

由於正是忙天，學生們都是附近村子裏的人，跟著農忙，來得比較晚，張小雨和小虎直接去找班主任李榮拿畢業證。

“也不知道老李會怎麽奚落我們？”小虎心虛的說道。

這才是他非要跟張小雨一起來學校的原因，績差的人最害怕班主任了，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平常到了都繞著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