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的發展有些出乎辛夷的預料。

一個侍走過來，后跟著一水兒的宮，手上端著小卷饅頭、棗餡白糕，豆魚荷葉粥，還有幾個辛夷不出名字但擺盤好看的糕點果品，笑盈盈的像招待貴客。

茶水果品一樣不缺，侍言語還極為恭謙。

“家方才起，貴妃尚在伺候梳洗，又說二位來得早，想來沒有用膳，先請郡王填填肚子，等貴妃收拾利索，再來相見。”

小宮聲音脆生生的，甜得膩人。

“郡王，請用膳。”

侍便領著宮退下，在殿門候著。

辛夷看這陣勢，一頭霧水。

“郡王？”看著桌上的食，“飯菜不會有毒吧？”

第一次宮，有點心慌。

傅九衢閑閑地看一眼，慢條斯理地坐下來，“有可能。”

說罷他修長的手指拿起筷子，夾一塊糕點。

“那就做個飽死鬼吧。”

辛夷早上剛從床上起來就被段隋接了過來，本就沒有來得及吃飯，眼前的食對可太有吸引力了。

不過，更有吸引力的是那些裝食的。

裝弱的白粙彩魚玉璧碗，裝粒點的青瓷胎骨花瓣盤，裝茶水的建窯束口盞，等等等……

老天呀，每一個都是在后世價值數千萬乃至上億的東西呀。

策劃工盡心盡力還原了宋代宮廷的奢華，如今前來大飽眼福，宛若做夢一般。

要是能順一個回到后代，那該多好呀，還用被上司指著鼻子罵嗎？

“怎麼了？”傅九衢看著貪婪的目，以為想吃而不敢吃，眼睛瞇了起來，似笑非笑。

“想吃就吃，沒人怪罪。”

辛夷咽了咽蠢蠢的唾沫，看一眼微笑而坐的傅九衢，湊近一些，低低地問：“郡王，你說我若是治好了張貴妃的病，要賞我一個碗，不會不肯吧？”

傅九衢舉筷的手微微一頓。

他看著辛夷，“你在說什麼？”

辛夷扯了扯角，知道自己的言詞可能有些荒誕，但著實喜歡這些宮廷瓷，即使不能帶回現代，拿回去觀賞觀賞也是好的。

“我說，我想讓貴妃賞我一個碗。”

傅九衢呵一聲冷笑。

“拿回去要飯？”

辛夷垂下眼皮，懶得跟他解釋。

傅九衢卻放下筷子，不冷不熱地道：“那你何不要個金碗？”

辛夷杏眼微抬，眼睛靈帶笑，睫一閃一閃地著傅九衢，漫不經心地懟他。

“金碗怎麼要飯？說不定連人帶碗都被搶了。”

傅九衢看一本正經的模樣，角微微揚起，黑眸滿是笑意。

“這種好事就別想了。人家搶你回去做什麼？小嫂大可放心，便有劫的，也劫不到你頭上。”

“你……”

辛夷鼻子差點氣歪。

這個廣陵郡王是有多瞧不起的長相，雖說不是國天香，但勝在白，五端正呀，假以時日，子再長開些，臉上疹子暗瘡落下的疤痕都痊愈了，那也是能變一個大人的好不好？

“哼。郡王瞧不起人。”

原想發火，想一想這是會寧閣，是皇宮，是大宋的權利盡頭，還是弱弱地低了聲音，像一個氣的包子。

傅九衢挑一下眉，見坐在一邊氣鼓鼓的模樣，親自拿了一個碗，為盛了大半碗粥，又隨意地夾了個竹節小饅頭到盤子里，塞到的面前。

“吃。”

辛夷瞥一眼晴不定的廣陵郡王。

“你沒聽他們說嗎？這是貴妃憐惜郡王早起，特地讓廚房給郡王準備的早膳，我一個開藥鋪的小醫娘，哪配用？”

“我你吃便吃。”

“那麼多人瞧著呢？我用貴人的早膳，萬一殺頭怎麼辦？”

傅九衢瞥一眼站在門口的侍宮。

突地輕咳一聲，“來人。”

那個侍走了過來，躬問：“郡王有何吩咐？”

傅九衢指了指桌上餐點，懶洋洋地問道：“家可有說，這些早膳不許張小娘子用？”

侍一怔，“不曾。”

傅九衢：“那我可以做主賞給小娘子用一些吧？”

侍恭敬地笑道：“那是自然。”

傅九衢睨一眼辛夷，擺擺手，示意他退下去。

“這下放心了吧？吃了不會殺頭。”

辛夷沒想到他會這般慎重其事，好笑又好氣，“郡王當真是要折殺我，我哪里敢同你一桌用膳？我不要命了麼我？不敢吃。我就想要碗。”

傅九衢微微瞇起，傾盯著。

“不就是兩只碗嘛？回頭我給你便是。只是以后出去要飯時，千萬別報我的大名，我丟不起那人。”

辛夷一怔。

往下抿住，忍了好半刻，還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多謝郡王，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回頭要飯時，我一定不報你大名，只報小名。”

“你知我小名？”

“重樓？”

“那是字。”

“那郡王小名……什麼？”

“哼！”傅九衢側目看著的眉眼，清越一笑，“我為何要告訴你？”

辛夷低笑，“狗剩？不對。你家只有你一個孩子，難不是……大郎？”

那以后給傅九衢配藥，是不是要說“大郎該吃藥了？”

辛夷想到這個，自己先笑了起來。

卻見傅九衢子往后一仰，懶洋洋地看著傻笑的臉，目深深：“你記好了……”

辛夷豎起耳朵傾聽，卻見他角一揚，“我沒有小名。”

“……那多無趣。”辛夷轉頭看去。

廣陵郡王雙眼清亮帶笑，表淡淡的，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矜貴。

“郡王，不如我幫你取一個吧？”

傅九衢雙眼盯著，從眼里看出促狹的笑，心知從里不會有什麼好話，低低哼一聲，拿筷子砸砸碗，“吃都堵不上。快吃！一會家來了，可就沒得吃了……”

辛夷咂舌，剛想說話，背后便傳來腳步聲。

來了！

果然來了。

一群侍宮齊刷刷低頭行禮。

辛夷跟著傅九衢起，也走上前去給趙家和張貴妃請安。

“免禮。”

趙禎面帶倦，被張貴妃磨了一夜，脾氣仍一如既往的溫和，而張貴妃面戴輕紗，可見臉上的疹子瘡癰。

神十分不悅，但有趙家和廣陵郡王在場，不僅沒有為難辛夷，還朝笑了一下，驚得辛夷差點沒緩過氣。

趙禎打量辛夷一眼，抬手示意傅九衢在自己下首座，并無責怪之意。

“你這個小娘子很是難請啊。”

辛夷覺得“你這個小娘子”的說法很是奇怪，不由抬眼看了趙禎一眼，卻接到溫和的笑意。

傅九衢沒有辯解什麼，只是低頭拱手。

“此事是重樓不對，這幾日子不適，常去叨擾小嫂，倒是耽誤了給貴妃問診。”

“如今可大好了？”

“回家，好了許多。”

趙禎擺擺手，示意張貴妃帶辛夷去暖閣的室里看病問診，然后老神在在地靠著椅子，和傅九衢閑話起家常，問起他年節上的事。

傅九衢看一眼辛夷離去的背影，眉頭一皺，沒有說話。

卻聽趙禎咳嗽一下，“你放心吧，出不了事。”

傅九衢手指微頓，笑道：“家說笑了，我何須擔心？”

“哼！”趙禎重重一哼，一副“我還不了解你”的眼神，聲音卻低了幾分，“初二那天，你母親來找我請旨。”

“嗯。”傅九衢明白他想說什麼，只是一笑。

“曹大姑娘不是你看中的人吧？”趙禎饒有興趣地問。

傅九衢不以為然地笑，“我娘看中就好。”

趙禎抬了抬眉，“不后悔？”

傅九衢：“娶妻生子，人生常態，有什麼可悔的？”

趙禎抿著，輕茶盞挑眉而笑，好半晌才嘆出一句話，“你這年紀，比我頭一次大婚長不了幾歲，心未定啊。”

在曹皇后的前面，趙禎還有一個結發妻子郭皇后。兩人是年夫妻，吵吵鬧鬧地過了八九年，聽說趙禎被郭皇后扇了一掌，一怒之下便廢去了郭氏的皇后名號，令出宮修行，在瑤華宮道。

后來，郭氏在景祐二年暴斃，趙禎再追贈了皇后位，以皇后禮葬。

這一段經歷，傅九衢為晚輩只是聽說而已，知之不詳，皇帝舅舅與他那個原配如何，又有何心，自是不得而知。

他笑了笑，“聽母親說，舅舅當年與舅母也是親熱過一陣的……”

趙禎垂下眸子，一笑而過。

“男兒年不知。”

這話極有深意，傅九衢卻未多想，以為是皇帝思念起亡妻，趕便換了話題，指著桌上尚未收拾的碗筷。

“重樓想厚著臉皮討個賞。”

趙禎看一眼他的微笑，又看看那桌上的東西，“想吃什麼，讓人做了給你送去便是，討什麼賞？我看你是討打。”

傅九衢知道他誤會了，“我是想向舅舅討幾個碗。”

趙禎正低頭喝茶，聞言噗的一聲，差點噴了。

幸好是見過大世面的皇帝，每天被一群朝臣挫磨也能面不改應付的人，不然這一下肯定要弄得一狼狽不可了。

“你再說一次？你要什麼？”

“我想要舅舅的飯碗。”

皇帝的飯碗也敢來討要？

趙禎確認自己耳朵沒有聽錯，也確認了他沒有玩笑或是另有深意，實實在在要的就是面前的幾個碗以后，角微微搐，下意識一眼室的方向，然后慢慢闔了闔眼皮，嘆息一聲。

“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