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一時寂然，趙莼幾乎能聽見周圍人呼吸的氣聲。

離高臺太遠，瞧不清楚是什麼人說話，只能約看見一個白影，站在高臺居中的位置。

驀地，影在眼前清晰起來。那是個略微有些瘦削中年男人，顴骨微，眉目有神。著純白道袍，執一玉炳拂塵，分明是遠在天邊一般，趙莼卻連他領口細的金線繡鶴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大約是另一種特別的法了。

道袍人牽了牽，施舍般給了個微笑，道：“既然都已座，事不宜遲，即刻開始吧。”

伴隨話音落下，便有侍從們捧著東西場。全不作聲，腳步翻飛在席間，每經過一，便放置下一個銅質小爐。

也并非是銅的，趙莼辨不清楚，覺得比一般銅澤更亮，爐鏤空，雕文十分玄。

“閉上眼睛，氣沉丹田，雙手自然垂于側。”

趙莼依言照做，不敢有誤。

漸漸有異香在鼻尖縈繞，與平常所用的熏香有所區別，記憶中從未有過的氣味，極其清幽，將整個人籠罩。

腦一片清明，意識仿若穿過沉悶的黑云霧，進廣闊無垠的海域。

是海又不是海，金紅的浪花奔騰，向撲來，帶著幾乎凝實質的痛苦以及，恨意。

很熱，趙莼到自己在燃燒，從丹田而起，慢慢灼燒至筋骨、皮。

“醒來！”

睜開眼睛，沒有火，也沒有金紅的海，自己只是靜坐在席上，一縷白煙環繞在周，與小爐之上垂直生起的長煙如出一。

再左右一觀，也沒見有人同一樣。

“請隨我來。”灰侍從驚訝地過來，很快上前，領離開。

趙莼心中一，利落地站起，視線兀地抬高，看見其他席上也有個白煙縈繞的男，當下思緒轉，知道自己這是中選了。便也放心地跟著侍從前去。

席上還有人不明所以，敏銳的大概清楚在座的都沒選上，不免流出幾分失。

龐震見趙莼被帶走，臉上也生出喜。趙棉、趙月這時哪還有不明白的，一張小臉皺包子褶，心中涌出陣陣酸意。

趙莼管不上這邊，正閉眼在心里罵人。

不知是誰出的餿主意，孩腳程不快，上面唯恐把仙師等急了，便直接讓武者一手攬一個，輕高臺竄去。

這哪能舒服，只覺武者手勁頗大，快把人給半邊截斷了。

閉上眼后好像時間被無限拉長，趙莼頭被晃得又暈又悶，才覺自己被放下來。重新踩上地面的覺很好，終于可以長舒一口氣。

此刻正站在一紅木搭就的圓形臺面上上，面前一道白玉梯將高臺與此相連。

周圍的孩并不多，約莫百余人。

數萬人中只甄選出這麼點人，趙莼微微咂舌，慶幸自己恰好選。又聽高臺上道袍人講道：“初選已過，中選者上前來，其余人——”他寬袖一揮，“開宴罷。”

便有錦羅群的貌侍呈上佳肴，將空的筵席填滿。菜肴種類繁多，香味撲鼻，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擺在人前的一小杯清水。

無無味，一眼便能看到杯底，好似與普通白水沒什麼區別。

“此乃明心，有通明神思，穩魂固心之功效。諸位，請用吧。”

眾人將信將疑，飲下肚里。

口甘甜沁涼，有一清氣自腹下而起，行走于經脈之中，匯于頭頂百會。飲下之人只覺得神清目明，沉疴盡去，更有甚者，已是到困自己多年的瓶頸有了松之兆。

龐震便是其中一人，他困于武道二重也有近二十年。年歲越長，越覺得三重有如天塹，此生難以。飲下明心后，多年雜思一朝去除，武道三重的突破口，在心中愈發清晰可見起來。

他大喜，忙站起向高臺作了個長揖。

向龐震這樣的人有許多，趙莼看見道袍人臉上明顯有一得，心下覺得好笑，修道超之人，也會在意這些外嗎？

同趙莼站在木臺中的孩不由出傾羨的目，道袍人見了，微微抬高下，道：“爾等不必羨慕，稍后依次上前讓貧道再做甄別，落選者可領一壺明心。至于選上的——”

他虛虛捋一把長須，道：“自有珍奇寶賜下。”

趙莼早見到臺下眾人失態之狀，也明白那明心何等珍貴，暗想：“若是落選回趙家，依著趙簡的格，怎麼把寶用于上。不說趙簡，只怕在途中便要被龐震以家族的名義收繳。如此，中選倒是唯一的出路了。”

有人上前來將孩編一人縱隊，依照著郡城順序，趙莼快站到隊伍末尾去了。前邊便是河東郡王家姐妹中的王初雁，召十二人，就選了一個上來。想到王憶姣那張明艷又略帶憂愁的小臉，趙莼嘆氣，倒沒選上。

也算是趙莼想得太簡單，平郡八百余人出一個，河東郡一千三百余人還是出一個，都算是大氣運加。整個郡城都沒選中的，亦有好幾個，只是王初雁正好認識，便不自主為更相的王憶姣惋惜了兩聲。

悵然之余，前頭已經開始復選了。

與初選不同，復選由道袍人親自出手。

有穿藍白道袍的年捧著玉盆上前，盆中有一尾銀魚，正肚皮翻白作垂死狀。

道袍人冷哼一聲，右手拂塵一甩，搭在左臂臂彎，左手并二指，在面前劃出幾道符文，再往盆中按下。

銀魚頓時彈起，在盆中歡喜游，道袍人胡須微抖，小聲斥了句：“貪吃的畜生。”又向為首的孩示意，“你，上前來。”

孩約莫不過八九歲，方才見到他的神仙法，正在愣神。聽見仙師喚他，嚇得一激靈，要哭不哭站在原地，也不敢彈。

捧玉盆的年見道袍人臉漸黑，上步到孩面前，輕聲道：“把手放水中即可。”

年十五六歲的年紀，面容清俊，溫言細語時不免讓人生出親近之意。孩從驚嚇中緩過來，小心翼翼抬手，只敢把食指水里。

銀魚被手指驚，霎時游遠了。年把玉盆移開，回到道袍人旁，道：“沒什麼靜。”

“嗯。”道袍人面無表，對侍從投了個眼神，“沒有仙緣，領走吧。”

“下一個。”

神呆滯的孩被侍從帶下高臺，第二個忙走上前去，生怕讓人看低。只是仙緣明顯不以人的作態論有無，銀魚除了避開沒什麼其他表現，隨著道袍人一聲令下，第二個也黯然離場。

如此往復十余人，均以失敗告終。道袍人漸漸沒了耐，眉頭皺，面沉如水。

再被侍從領走兩人后，第十七名孩出了異象。

這是個年紀略大的男孩，應當是十二歲，差點便要超出征召的年紀，他甫一放手指，銀魚就像被投食一般，躍上來嘬他手指。那魚兒看著小，卻生了一尖牙，立時咬破了男孩的指尖，吞了一滴下去。

道袍人手往盆上虛虛一放，魚兒馬上電搬彈開，男孩趕忙把手指拿出來，聽見年說：“恭喜了。”

果然，道袍人微微頷首，問道：“什麼名字？”

“草民劉子義。”男孩一褐，應是出白丁，回答時還略帶著幾分鄉音。

“仙緣在，到一旁侯著去吧。”道袍人到不在意選的是什麼出，修道全在己，他也曾聽聞某位前輩道前僅是路邊乞兒，后頭遇到機緣，一路破境，位至長老。可見塵世出是最不重要的。

劉子義早按捺不住喜意，上前一拜，侍從接引到高臺旁座，旁邊一干都是楚國手段通天的權貴，讓他不覺自傲起來。

在他之后，仿佛拋磚引玉一般，接連出了幾個異象，道袍人出幾分滿意，神輕松不，揮揮手，讓選的三男一也都座。

見不止他一人選，劉子義便也收起自得，在座上斂起目，悄然觀察起邊其他人來。

不過仙緣畢竟稀，接下來一路到趙莼前面時，再沒出一人。到王初雁，倒是有些變故。

年對出個略親近的微笑，道袍人心中便明白，問道：“這是你親族？”

“正是舍妹。”

王初雁并未有異象發生，但道袍人似乎對年頗為看重，道：“王師弟往后也要前往門中，本要為你再擇凡仆的，既然是你親族，倒也比旁人合適。如此，便留下差使吧。”

這便是王家那位被提前選走的了，趙莼訝然，他與道袍人竟是同輩關系。不過，想到王憶姣神黯然的樣子，再看年眼里藏不出的疏離冷淡，道袍人口中句句“凡仆”“差使”，趙莼有些心冷。

王初雁沒有仙緣卻被留下，頓時喜形于，旁人雖然不平，看在年份上，也不敢出聲。

前面的走了，便到趙莼。

深吸一口氣，將食指漸漸沉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