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林止水看了一眼店裡的書桌等等傢俱，與他離去時沒什麼差別，依然在原位，看來客人也沒怎麼鬧，便微笑道：“韓士，麻煩你替我看店了。”

“不麻煩不麻煩，這是我的榮幸。”

韓素心連說道：“而且我也沒幫上什麼忙，就算我不在，只靠您留在店裡的這些珍寶，想來也足以震懾住他了。”

林止水微微一怔。

這話……怎麼覺有點不對勁？

難道的意思是，只依靠他留在店裡的這些字畫，就可以讓程七月的家人心服口服嗎？

這……倒也是有可能的，畢竟這麼多妙絕倫的字帖掛在一起，還有意境滿滿的水墨畫陪襯，視覺效果想必是不錯的。

就算不太懂得欣賞書法，但好歹也是程老爺子的後輩，長期薰陶之下，應該還是有點眼力的。

嗯，這麼一想，大概勉強或許應該也能說得通……吧？

不過，他還是覺有點怪怪的，便謙虛地笑了笑，說道：“有的時候，與其多費口舌，倒不如用實力說話更合適。”

“您說的是。”韓素心贊同地點了點頭。

難怪林前輩在離開的時候，告訴不必擔心，讓不用張，放輕鬆。

現在看來，果然是留了後手啊。

兩件提前留下墨跡的至寶——青尺和兩儀聚法盆，即便無人控，也足以應對這樣的尋常修行者了。

忽然，心裡一，不由得問道：“這麼說，林先生您在離開前，就已經算到了剛纔發生的事了嗎？”

林止水聽得有點懵。

算到什麼鬼？

這位腦殘同學是不是有點過於盲目崇拜了，把他當了料事如神的諸葛亮嗎？

不過，程七月的家長上門這件事，他的確是早有預料，只是沒想到居然來的這麼快，這小丫頭說好了保，竟然連一天都撐不過去，也太鬆了。

於是他微微搖頭，實話實說：“我也不過是提前做了點準備而已，這世間之事，又有誰能算得清楚呢？”

“提前準備……”

韓素心聽到林前輩‘謙虛之詞’，不由得若有所思。

果然，今天發生的一切，林前輩早就已經有所預料了。

此時細細回想之下，也察覺了一些蛛馬跡。

比如，今早林前輩洗完筆之後，卻沒有將兩儀聚法盆的墨水倒乾淨，看似無意地留下了些許墨跡，卻爲兩儀聚法盆提供了靈力。

而後，給寫‘定’字的時候，像是不小心般地在青尺上留下了一個墨點，這又是一個伏筆。

這間字畫店看似脆弱，但程家的那位修行者男子與鬥法，即將摧毀字畫店時，兩儀聚法盆卻恰好化解了這次危機。

當外魔降臨時，這個‘定’字也發揮了超乎想象的作用，藏在字帖深的大神通，那足以鎮乾坤、定格萬的大神通，恰好在外魔降臨之時，主飛了出來，當場鎮了那外魔。

就連青尺和兩儀聚法盆也像是早有計劃一般，同時飛起滅殺了外魔。

如此多的巧合，又豈能猜不到？

單從字帖來說，如果只是爲了讓恢復神魂的傷勢，這個‘定’字只需要發揮最淺顯的作用就夠了。

但蘊藏瞭如此大神通，以現在的修爲還無法催發時，就恰好在外魔降臨的要關頭派上了用場，這就足以說明一些問題了。

想必是林前輩已經算到了外魔降臨！

看似都是些無心之舉，實則步步都充滿了算計的意味。

這是何等可怕的算力？

韓素心早就聽說過一些關於仙家大能的神話傳說。

那些仙家大能的算力之可怕，前算五百年，後算五百年，過去未來都在其掌控之中，即便無法看清細節，也能察大勢！

而林前輩這一波妙無比的算計，也讓忽然覺得……或許，傳說也並非虛言。

越是深思，就越發覺到這位林前輩的可怕，佈局毫無痕跡，宛若天，這般驚人的算力，難怪能爲站在雲端的執棋之人。

但……如此善於算計，在凡塵開設這樣一間字畫店，到底是在攪怎樣的風雲呢？

想來，也不過是其中的一枚棋子吧……

“怎麼了？”

林止水見韓素心沉默不語，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由得疑道。

韓素心豁然驚醒，收斂心思，嘆息道：“晚輩只是在想，今後該何去何從，又該如何掌握自己的宿命……一時間，有些惆悵罷了。”

林止水有點無語。

他剛纔的那一番廢話，竟然也能引起的深思嗎？

這些喜歡玩深度的文青啊，就是喜歡思考這些浪費時間的哲學問題，一點也不實際。

不過，畢竟是客人，還是得配合點，投其所好，才能攻其心。

“宿命，就像是一盤盤棋局，天地如棋盤，衆生如棋子，每一枚棋子的地位都是平等的，但是一枚棋子何時出場，在什麼位置出場，就決定了它的價值……若不分輸贏，便沒有活路。”

林止水搖頭一笑，雙眸看著韓素心，努力讓眼神中表現出三分淡然，三分悵然，以及四分決然。

看到了嗎？我眼中的扇形統計圖？

再配合這番看似有深度有道理的廢話……抖吧，傳統味的哲學系文青！

韓素心看著林止水，不由得心中一震。

這是看了的心思，所以才用這番話提醒嗎？

果然，林前輩真的是在謀劃著什麼，如此贈送一幅幅字帖給修行者們，也是爲了佈置他的‘棋局’吧。

而這枚棋子，想在這兇險的棋局之中存活下來，就要讓林前輩贏得這盤棋局……

天地如棋局，林前輩固然是棋手，但又何嘗不是在‘宿命’這個最大的棋手之下掙扎的棋子呢？

一時間，有些理解林前輩眼神中的複雜緒了。

韓素心深吸一口氣，忽然覺心頭有些沉重，但也涌出了鬥志，不由得沉聲道：“多謝前輩指點，晚輩定當努力。”

林止水角微微搐了一下，但還是維持著微笑，點了點頭。

還真起前輩了啊，這位腦殘客人該不會是打算跟他學書法吧？

不過，在書法界，稱呼前輩、晚輩什麼的倒也正常。

“對了，林前輩。”

韓素心忽然說道：“程家那人在離開前，說是明天會來向您……認錯，打算給您賠禮道歉。”

本想說是認罪，但轉念一想，程家的那位修行者也並沒有犯什麼大錯，何必說的這麼嚴重，影響前輩的判斷呢？

而且，心中有一個懷疑，卻不敢說出來。

——或許，外魔降臨這個意外，也是林前輩算計之中的一部分呢？

畢竟那個外賣員也是林前輩點餐來的，恰好看到了與程家修行者的鬥法，才引來了外魔，實在太巧合了點。

‘認錯什麼鬼？’

林止水愕然，忍不住出一笑意，問道：“你覺得他錯在何？”

這位腦殘該不會給別人灌輸了什麼奇怪的觀念，讓人家來道歉吧？

幹得漂亮啊！

“這……”

韓素心猶豫了一下，難道林前輩在考驗的是非觀？

便小心翼翼地說道：“第一，他擅闖您的字畫店，對您並無尊重之意，但不知者無罪，也不能全怪他；第二，他不知道這字畫店裡的一切都是您的東西，還打算帶回原本屬於他們程家的那部分，但被我制止後，他也知錯了，所以打算明日來向你負荊請罪。”

自認爲說的都是事實，只是有些偏袒之意，但無愧於心。

主要是，那程家修行者離開時說的那句‘回去理一下後事，是死是活，莫要波及程家之人’，讓明白，這人也並非強取豪奪的邪道，所以升起了同之心。

“就這兩點？”林止水問道。

“呃……他差點拆了您的字畫店……”韓素心又補充道。

林止水聽完，不在心中暗鬆了口氣。

任由誰家孩子被騙了十幾萬，只是買了一幅沒什麼名氣的字帖，恐怕都會暴怒吧。

擅闖算什麼，想要回原本屬於他們家的十幾萬塊，也是很正常嘛。

至於拆了他的店……這個雖然有點暴力，但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不過，聽上去似乎已經被韓素心化解了，也不知道和人家說了什麼，難不是把他吹噓了什麼大書法家，世高人？

又或者用自己的人脈能力之類的幫忙了？

後者的可能更大。

林止水看著韓素心的目不由得多了幾分溫暖，微笑道：“只是一間小小的屋子而已，拆了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你不必太在意，不過，還是謝謝你了。”

“晚輩只是出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力而已。”

韓素心連說道，同時暗歎一聲，林前輩果然是心寬廣、善意仁厚之人啊。

‘微不足道的力還行……也太會說話了吧？’

林止水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說道：“新的外賣估計要等會兒才能到，你要不要吃點？”

“這……不用了，晚輩先告辭了。”韓素心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連忙拒絕了。

現在對外賣這個詞有點敏，人生第一次引來外魔降臨，就是因爲那個凡人外賣員，若無林前輩賜字，只怕是已經淪爲外魔的口糧了。

“隨你。”

林止水也不強求，畢竟這人一看就是有錢人，可能吃不慣這種便宜早餐，便隨去了。

待韓素心離開之後，他等外賣有點無聊，忽然想起來，之前給韓素心寫字的時候，筆尖不小心到了那塊紙的青石鎮尺。

沒記錯的話，是留了一個墨點。

當時他沒來得及乾淨，就忙著回去買電了。

林止水走到書桌後，拿起桌上普普通通的青石鎮尺，不由得有些疑。

青石鎮尺上乾乾淨淨，半個墨點也看不到。

難道是韓素心幫他拭過了？

林止水不由得笑了笑，這位還是很細心的嘛。

他看了一眼擺在旁邊筆山上的心筆，雖然早上剛洗過一次，但之前寫定字的時候又沾染了墨水，此時筆頭上的墨已經有點幹了。

他便拿起筆，又端著門口的灰鐵盆，去洗手間接了半盆水，重新回到門口洗筆。

“咦？”

不知道爲什麼，林止水總覺這灰鐵盆裡的水，似乎有點發綠，著那種幽深的暗綠。

他也不管那麼多，反正先把筆洗了再說。

待洗完筆之後，盆裡烏黑的墨水也有點泛著綠，他微微搖頭，便將這盆水倒在了旁邊的松樹土壤圈裡。

隨即，便放下鐵盆，拿著筆轉回到店。

而在他轉回去的時候，卻未曾看到，那泛綠的墨水滲土壤之後，就迅速滲消失，彷彿被吸收了一般。

與此同時，這顆健壯的松樹忽然微微抖了一下，主幹上佈滿裂紋的樹皮開始緩緩扭曲起來，大量的裂紋不斷變化著，半晌才消停下來。

而那樹皮裂紋此時的模樣，就像是……一張人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