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嫵沒有直接回家,出租車在繁忙的市區堵了二十多分鐘，開過一條筆筆直、綠茵籠罩的長路，打了一次右轉方向燈,停在小區對面的便利店。

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盛夏的夜，藍紫際，零零散散的，鑲嵌了一兩顆星星。

仿歐式的黑路燈整點亮了,便利店的淡綠廣告牌瑩瑩發著。

便利店不在鬧市,客戶面向隔了一條街，高檔社區的業主。周末人都往市區去,便利店生意清淡，陳嫵進店五分鐘,便利店的應門也沒響起第二次歡迎臨的應聲。

上了年紀的老板圍著個便利店的綠圍，拖了把藤制躺椅，擱在收銀臺后面。

便利店門口有一排長椅，陳嫵買了雪糕，小口小口地吃著,坐在長椅上吹晚風。

這里人實在不多，來來回回的只有車。

等了好久,才有一對姐妹牽著狗繩遛狗，小泰迪套了一條蓬蓬蕾,腦袋上還扎了個紅蝴蝶結,小屁一扭一扭，四只小爪子走得飛快。

再過一會兒,三三兩兩跑出來嘰嘰喳喳的小孩子,最大不會超過小學二年級,“我們老師說了——”聲音洪亮，無比自信。

小時心不好的時候，也會坐在便利店前的長椅上。

有乞討的老人著襤褸，頭上頂著個帽子，胡須一大把，服破舊到全是，端著個破碗巍巍地經過。

可能看年紀小，又或者穿著也不面，從來不問討錢。

他會問便利店出來吵著鬧著要買雪糕的小孩子——他們的家長討錢。

看到很多次這個乞討老人，一個晚上或許只能要到兩三塊錢，每周六的晚上，這個老人會買一支鹽水棒冰，吃得津津有味。

陳嫵那會兒沒有錢吃冷飲，在去外婆家之前都沒有零花錢。

幫養母跑后拿到的幾角錢組合在一起，只舍得取出其中的三分之一，可以買一瓶玻璃裝的可樂，喝完要把瓶子還回去。

在小小的街弄里，坐在便利店門口一邊小口地啜飲，一邊能聽到小孩子被爸媽揍哭、高中生打游戲、又或者是夫妻倆喋喋不休的吵架。

便利店的應聲響了幾秒，靜了下來。

雪糕甜得膩，沒想象中好吃。

周聿點了一杯咖啡，擱躺椅上的老板充當應機，應到人往他這邊走過來就懶洋洋地喊一句：“自助買單。”

自助買單機靠近便利店的落地玻璃。

玻璃后面，陳嫵穿著和便利店不太融洽的標致長，啃了一和的妝容更不匹配的雪糕。

周聿接好咖啡，抬起眼睛，陳嫵的雪糕被熱融化了，滴了一滴到小拇指上，沿著手背落到手腕。

陳嫵包里拿了一張紙巾，了兩下。

然后作明顯變快了，上下抿了一口，雪糕上了。

陳嫵起，握手機要去買瓶冰牛或冰水。

一盒牛遞到面前。

順著握住牛盒的、白得出遒勁青筋的手背，抬頭，周聿另一只手握了加了冰塊的咖啡，紙質吸管在里面。

陳嫵道了謝，接過帶了一點溫度的牛，雙手捧著。

周聿一只手得了空，進兜，沒坐長椅，立在旁邊，和左前方的路燈頗有點相似。

都是清瘦筆直烏漆嘛黑的一，還不會說話。

牛盒應該是剛在微波爐里轉過，雖然不熱，但是也不冰涼，口微暖，陳嫵鼻尖開始冒住小小的汗珠。

回應的是周聿嗦冰咖啡，冰塊攪的聲音。

大概是察覺的目，周聿低下頭看：“怎麼了？”

陳嫵愣了一下，搖搖頭，

問：“是許溯和你說的嗎？”

周聿吸了一口冰咖啡，沒說話。

一輛小貨車停在便利店門口，司機跳下駕駛位，腰帶里出一串鑰匙，揀了里面一把，咔噠一聲把貨倉打開。

司機扭頭朝便利店喊了聲：“老板！進貨了。”

“怎麼這時候來，等了你兩個小時，店員都下班了！”

便利店門開了，應聲可地了聲“歡迎臨，下次再來”。

老板慢吞吞地走出來，彎腰看了看貨，都是些快餐食品，一箱子重得很，司機作很快，已經疊了兩個箱子。

“今天供應商給貨慢，那一路不就都晚了嗎！”司機解釋。

老板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往司機手里塞了瓶礦泉水：“行了，你路上慢點開吧。”

三個大箱子，老板犯愁地撓了撓頭，突然，看到杵在一邊的周聿：

“小兄弟，幫忙一起搬個箱子行不？請你喝咖啡？”

過了會兒，

老板搬前頭，周聿在后面抬著，兩人一前一后抱著箱子往便利店走，應聲控和上了發條似的，一遍沒唱完又唱了一遍“歡迎臨，下次再來”。

老板長得矮，周聿站直了，那箱子的重量就在老板這兒。

周聿微微弓了腰，深灰的襯衫他的脊背，勾勒出一段窄腰寬肩，箱子扯著袖口，肩膀這塊繃了，曲線若若現。

左手握著冰咖啡，右手是溫牛的陳嫵視線在他繃的肩背短暫停留了一下，心想，的同僚語文老師沒這福氣。

陳嫵的電話響了，現在沒手接。

周聿幫老板把三大箱全搬進去，出來的時候手里是一盒新鮮的常溫牛，遞到陳嫵面前，“老板要給咖啡，我換了牛。”

明明是許溯的生日，最后在父母家卻連蛋糕也沒吃。

陳嫵走之后，許山仍然喋喋不休，指桑罵槐：“人就是小心眼，不了大事。”

張翠原本在幫他后背，被他氣得當場掉出了眼淚，同樣口不擇言起來：“那男人呢，你娶我的時候說只有我一個，后來書是我知道的算一個，又有應酬的人，把人搞懷孕了還是我陪人去做手，是我小心眼還是你們男人管不住自己！”

許山滿面通紅：“多年之前的事了你還要提！”

“什麼多年，要不是我兒子有本事，公司就是你腦子不清楚上了人和兄弟的當搞塌的！”

張翠這句話中了許山的心窩子，許山當即暴跳如雷。

“你再說你再說！”

張翠流著淚，一眼都不想見許山，扭頭上了樓。

要不是許山突然招惹小助理，那小助理怎麼做得到和合資的兄弟把他的錢掏空。這里面也有張翠投的錢，當時每天都哭，恨許山沾花惹草，又恨自己沒法果斷離開許山。

別人家太太遇到老公有花頭，張翠都勸，有錢的男人哪個不是這樣，可到底有多苦都得自己吃。

許溯只得陪著許山，許山年紀見長，脾氣卻越發的大。

林芊在旁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臉上滿是惶恐。

張翠上樓之前，像是瞪了一眼，林芊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覺錯。

等許山緩過來，看到許溯正在不停看手機，臉更沉了，“今天很晚了，你送芊芊回家吧。”

說完就上了樓。

許山和張翠分房睡，沒一會兒，兩邊都是一樣的寂靜。

林芊當時把話題拋給陳嫵，也只是一時心里憋屈罷了，沒想到最后會變這樣。

怯生生地走到許溯面前：“許溯……”

“林芊，你以后不要再來我家。”

林芊驚訝咬，倒退了一步。

許溯臉上疲憊，他掃了一眼被扔在樓梯一角的陳嫵買的按儀，太突突地跳：“行了，走吧。”

一路上林芊都在哭。

許溯高中的時候會為了林芊的眼淚心痛，現在只覺得腦袋痛。

他又開始想陳嫵，陳嫵都沒哭，林芊掉什麼眼淚。

許溯把車倒進車位，他沒馬上下車，翻開了微信，他給陳嫵的視頻語音都沒有接。

許溯突然不敢上去面對陳嫵，陳嫵小時候那麼苦，他父親卻說了最難聽的話。

陳嫵回到樓上先往沙發里躺了會兒，空氣里飄浮小蒼蘭淡淡的香。

長發扎進領，陳嫵拉了兩下，沒扯出來。翻了遍微信，文靜還沒回，最近在忙一個大案子。

閉了眼想小憩幾分鐘，不過一分鐘，困意就沒了，腦子里越發清醒。

陳嫵干脆坐起來，把牛放進冰箱，經過帽架才想起來熨好的服還沒還給周聿，板正地擺在熨燙機上。

陳嫵檢查了一遍外套，隨后套上防塵袋，發信息給周聿，約他樓下見。

周聿回消息速度很快：好，我現在下來。

陳嫵沒有和周聿謙讓牛，想起冰箱里有新鮮的釋迦，下樓前拿了兩個釋迦裝進紙袋。

等到了地下一層，周聿已經等著了。

他可能剛換了家居服，上穿了一件寬松白T恤，灰運，發型有點散東一簇西一簇，可能是剛剛換服弄的。

周聿走了兩步，接過西裝和紙袋，往里面看，“是什麼？”

陳嫵：“釋迦果，我們老師一起團的，很甜，你放冰箱三天里要吃掉。”

周聿：“好，謝謝。”

許溯從車后面繞過來，一眼到陳嫵和周聿立在一道，更刺眼的是陳嫵手里拿的西裝是周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