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院子的后頭就有一條小路通上山去。每日天沒亮方家老夫妻倆上山撿柴火走得就是這條路，不過一夜雪蓋過去，再多的痕跡也蓋沒了。

舉目遠，枯枝樹杈上地面上全積雪覆蓋，除了細小的活活的痕跡，是一無際的白。

鞋頭破了好大的，呼呼地往里頭灌風。此時踩在雪地里，雪到腳趾化水浸進鞋里，凍得腳又疼又麻。安琳瑯著脖子鼻子都要凍掉。路不好走，手里拿了個柴刀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山上走。生怕從哪兒竄出個什麼來，畢竟污染過的林子指不定就有狼。

也是運氣好，剛走到半路，就看到半山腰靠下坡的地方好多冬筍冒了尖兒。

華國食筍歷史悠久，早在《詩經》中就有‘其蔌維何，級筍及’的記載。安琳瑯看著半個下坡的筍尖兒，不曉得是這個時代沒人食筍，還是天兒太冷了沒人上山。給撞上好運。冬筍雖然是素，但是鮮筍的營養價值極高。雖然不能作補，卻也不乏營養價值。

安琳瑯將柴刀別到后，半趴著就下了坡。這一塊冒出來的筍尖兒，挖了小半簍子。

半簍子的鮮筍裝好，的一顆心就定了，至不是空手而歸。

這坡不算陡，但下來的時候容易，上去就有些麻煩。的鞋底早就磨得沒有抓附力，一不小心就下去。怕摔倒滾落山，一手拽著旁邊的樹枝慢慢地爬上來。滾了一積雪，這點筍還是不夠的。趁著天還早，安琳瑯折了一樹枝做拐杖往山里走。

安琳瑯今兒這運氣確實算不錯。繞過山路，從小路進了山，就在樹邊的灌木叢里發現了一窩蛋。

瞧大小模樣，應該是野蛋。安琳瑯開灌木叢往四周看了看，草叢隙里看到一些野活的痕跡。旁邊的樹下發現了一小片的黑皮樅菌。這種菌子一般是十二月才長，是冬天能食用的野生菌子，有，但不多。燉湯，哪怕割一點放里頭都很鮮。

安琳瑯將一窩蛋放進簍子里，沒打算抓野。

將柴刀放一邊，發現更好的東西。安琳瑯連忙蹲下就挖野生菌子。這攘攘的一團菌子不止是樅菌、地底的枯枝里還夾雜不黑松、姬松茸、竹蓀等等。也不曉得怎麼長在一起了。安琳瑯眼睛亮的出奇，這些菌子后世可是賣出高價的。尤其是這黑松。

哼哧哼哧地挖了小半簍子，也沒打算往深山里去。

不管怎麼說，村子里住慣了的人大雪天不忘山上去，肯定是有原因的。不是說所有人都不識貨，鐵定是山里有什麼東西他們大冬天不去冒險。

安琳瑯不是個自命非凡的，也不覺得自己這小板進了深山還能安然無恙。見好就收。

裝了一簍子野味，一手拿柴刀一手著個樹枝就從山里下來。

到方家已經是午時。

村子里家家戶戶這時候都已經在吃晌午。方老漢剛回來，今兒天沒亮他就各個主家都去了一趟半個銅板都沒討回來。又又冷，當真是心灰意冷。

此時捧著一碗水餃坐在門口吃，一聲不吭的，邊吃邊眼淚大顆大顆地往碗里灑。

方老漢跟安琳瑯已過世的爺爺十分相像，倒不是說長相，就是這忠義又老好人的子。安爺爺忠厚名堂。給安家好一陣風。

只是這風的日子不長，老頭兒子不舒服也不說，熬干了子進醫院已經是油盡燈枯。沒過多久就去了。彼時安琳瑯忙著四參賽，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沒能見著他最后一面。這樁事兒了安琳瑯心頭永遠的痛。如今看著這脾跟爺爺如出一轍的方老漢，總忍不住心酸。

“回來了？”方老漢抹了抹眼角，別過頭甕聲甕氣的，“山里深有狼，山腳人多，那些狼不敢下山。但冬日里狠了，指不定往外頭跑。往后沒人帶著，輕易別往山里去。”

也沒敢往深山去，就在外頭轉了轉。不過聽到方老漢的囑咐還是聽話地點點頭，將柴刀放回原，這一背簍的東西沉甸甸地放下來。

里頭一窩野蛋，卷了裳的前襟兜出來，方老漢見狀一愣：“野蛋？”

“嗯，運氣好，剛好給娘補補子。”

方老漢心里總算好了些，自己沒收獲，小丫頭倒是弄來了一窩蛋：“好，好，你是個孝順的……”

說著，老頭兒的眼眶又紅了。

家里就兩個能干活的，方老漢連忙將餃子全進里，一瘸一拐地就過來看看簍子里還有什麼。幾個野蛋拿到后廚去，就剩下菌子和冬筍。

方老漢看到這一堆黑乎乎的東西訝異了：“這東西也能吃？”

“能的。”安琳瑯沒法跟他解釋太多，就說了句：“燉湯比還鮮。”

他拿的就是黑松。這菌子看著有些可怖，黑不溜秋臟兮兮，看著像爛木頭。但看安琳瑯那麼寶貝的樣子。方老漢語出驚人：“這東西后山有個地方一堆。”

黑松原分布于阿爾卑斯山脈及喜馬拉雅山脈的數地區，以及蜀的攀西地區。旁的地方很見，安琳瑯本以為撿著幾顆已經天降餡餅幸運！

方老漢突然一句，都聽傻了：“……爹你說的當真？”

“自然。”這話他當然不會說謊，有些被安琳瑯欣喜的模樣驚到，他小心翼翼道，“……這是什麼好東西麼？”

自然是好東西！

這玩意兒后世賣出天價！

不過看方老漢的模樣，想來這鎮子上的人家不識貨。安琳瑯心里一跳，拿了個盆將黑松挑出來。這東西不能跟其他菌子混合，容易出事兒。

舉起一顆，問道：“您可看好了？是這個樣子的？”

方婆子出事以后，東屋那邊就沒怎麼關過門。

這會兒聽到靜的周攻玉端著一碗藥從后廚出來，正好瞥見安琳瑯在小心地收拾這些野生菌子。古時候說的山珍海味，山珍猴頭，說的是猴頭菇。類似這些黑乎乎瞧著埋汰的野生菌子其實不算在。不過有那喜歡山貨的人家倒也會收，其實不值幾個錢。

“我眼睛好著呢，就是這個。”

“那爹得空可都采回來！”安琳瑯仔細收拾了下就站起來，“我做點東西，能賣！”

老漢一驚，能賣就好！

能賣就有盼頭，方老漢連忙點頭，打包票明日全采摘回來。

安琳瑯點點頭，把洗東西的活計給了看熱鬧的病秧子，了臉就去隔壁買了只回來。花了三十文，一只老母。鄰居看老方家一家實在可憐，連推帶搡地三十文將給了安琳瑯。

有時候，骨親還不及鄰里好心。

安琳瑯拎著回來，柴刀一刀抹了脖子利落地燒水燙。周攻玉端坐在小板凳上一點一點拭著黑乎乎的野生菌子，眼角余就在瞥。這小丫頭片子看著弱弱，下手倒是干脆利落。日子過得苦，安琳瑯連都舍不得浪費，拿大陶瓷盆接了大半盆。

“……留著作甚？”周攻玉拭的手一頓，忍不住問。

安琳瑯有點驚了，詫異地看著他：“吃啊。”

他震驚：“能吃？”

安琳瑯更震驚：“為什麼不能吃？”

周攻玉：“……”

兩人對視一眼，安琳瑯面無表地繼續拔。很快將一只拔的干干凈凈。去后廚將砧板取來放在地上，咔咔地將砍兩半。日子過得苦，就得摳搜一點。這三十文的老母，得分兩餐吃。安琳瑯將一半拿到后頭凍上，轉頭面無表地咔咔砍起了。

周攻玉從旁看著，莫名有種寧靜的味道。很奇異，這種奇特的人心神安定的氣息是從安琳瑯骨子里散發出來的，人莫名會注視。

切小塊以后，再焯一道水。

安琳瑯拿了個吊湯的瓦罐，將那半只和黑松放到一起，各種燉湯的小料拿了個紗布包著丟進去，灌水燉湯。

樅菌好多做法，但安琳瑯覺得，黑皮樅菌最好吃的做法就是小炒。撕一條一條的，蔥姜蒜香，再大火炒。就算沒有，這菌子也足夠鮮。

撕樅菌這細活兒自然還是給不知是好東西的窮人爺周攻玉來干，安琳瑯想著又去廚下給將那快要凝固的端出來，讓它凝固的更快些。想著前幾日在后院好像看到一把野山蒜。去揪了一把，正好可以做個炒野山蒜。

都說家里有煙火氣才是家，安琳瑯這邊廚下一忙起來，一掃安家死氣沉沉的頹喪氣。安老漢瞧著家里熱鬧起來，心里可算是好過了一些。

他一瘸一拐地進屋里賠老婆子，兩人關起門來嘀咕了許久。不曉得兩人在屋里嘀咕什麼，若非安琳瑯來喊吃飯，兩人還在嘀咕。

躺了一天半，方婆子有人攙扶也能下炕了。的傷沒傷到骨頭，就是這些年苦出來的病。雖然才一天一夜，但方婆子看著仿佛憔悴了十歲。原本還梳的面的頭發糟糟的翻開，底下全是白頭發。方老漢扶著蹣跚地出來，難得獨子也在。

還沒揭開蓋子，先聞到了一勾人的鮮香。

這味道自打安琳瑯讓他給爐子煽火，周攻玉就一直聞。不得不說，比純湯可鮮多了。方家夫妻倆沒問安琳瑯買的錢是從哪兒來，昨日安琳瑯替去王員外府上做席面的事方老漢已經跟說了。原以為掙到工錢是巧，這會兒聞到味道才驚覺安琳瑯手藝怕是不俗。

“嘗嘗湯，”安琳瑯一人盛一碗湯，“這湯乘熱喝。”

桌上三個菜，安琳瑯還大手大腳地蒸了飯，不過沒人說。安琳瑯敢吃，自然就敢去掙。幾人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加了黑乎乎野生菌子的湯。這一口下去，差點沒鮮得他們吞掉舌頭。老夫妻倆眼睛瞪得老大，不可思議地看了安琳瑯，這可不是簡單的菜做得好的事兒！

“湯里加了點黑松。”安琳瑯笑笑，“這東西別看著丑陋，滋養，滋養，于虛弱之人滋補子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娘多喝點，這東西見。”

方老漢從碗里抬起頭：“這給不溜秋的東西黑松？”

“對，”安琳瑯迎著三雙眼睛，不知道這玩意兒古代什麼，反正就它黑松，“旁人吃不吃過我不曉得，但不是好東西，我不會讓爹去摘。”

方老漢渾濁的眼睛都亮起來，曉得是好東西，恨不得現在就拿框去林子里摘。要不是方婆子將人按下，他這會兒就已經出門了。

安琳瑯笑笑，方家老夫妻因這話重重地舒出一口中郁氣，看到了希。

“好！好！”方老漢臉上總算是了笑容，“明兒我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