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西苑

“你看看別人,再看看你，你同屋的秀都知道上進，你怎地就不知？”

小聲的念叨從后傳來,范蓉蓉側過頭,看見突然冒出來的小宮。

“小圓臉,今天怎麼就你一個，那個香蓮的小宮呢？”

香蓮？小姑姑！

圓圓才不會告訴對方，因為皇祖父和皇祖母快回來了,小姑姑忙著帶人收拾壽康宮。

“你問香蓮干什麼？有事沒來。”

范蓉蓉挑了挑眉：“你們這差事倒是做得極好,還能想來就來,不想來就不來？”

“什麼想來就來，不想來就不來？宮也是有休沐的,也是值，哪有一天到晚都當差的,難道你需要休息，宮就不休息了？”

“我就問問，你這麼激做什麼？難道你們經常趁著當差的時候干私活，所以才這麼敏？”

“什麼私活不私活的？好哇，你又轉移我的注意力！”圓圓也不傻，反應過來了，“明明是我在說你不上進，你可真會打岔！”

范蓉蓉卻不承認自己有意轉移話題。

“我上不上進,跟你又沒什麼關系,你這麼激做甚？”

是啊，激做甚？

圓圓有點發愣,但肯定不能短，遂強詞奪理道：“你是秀,你當然要多上進，才是好秀。你看看你，別人都有各種才藝，連你同屋的秀都會刺繡。就你，每次我一來，就見你四看熱鬧。”

是的，茅玉兒三人想了多日，終于想到表現之法。

那就是三人都會的繡工。

但刺繡這事，不像彈琴跳舞，一會兒就能解決，十分耗時，且三人也沒什麼臉面，能挑頭召集一群秀來給三人捧場。

于是三人就想了個法子，躲在屋里數日先繡個花樣，然后拿著快繡完的繡繃子，尋一個人經過比較多的地方坐著。

如此一來，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像此時，三人便或坐或立于那顆開得正茂盛的木蘭樹下。

一陣微風吹過，袂袖飄飄，本來六分的姿，倒也顯出了八分。

倒是范蓉蓉這個同屋，顯得格外不上進，人家都在那頭出風頭，卻躲在一個不容易被人注意的角落，瞅著那邊看熱鬧。

“我又不會刺繡。”

圓圓一噎：“你不會刺繡，彈琴下棋你總會吧，你看看別人，再看看你自己……”

“我也不會彈琴下棋。”

“那詩作對呢？”

“也不會。”范蓉蓉說得一點都不愧。

圓圓有些抓狂：“你怎麼什麼都不會？那你會什麼？”

范蓉蓉沒說話。

這麼安靜的壞秀，圓圓從沒見過，不免想自己是不是話重了，所以傷心了？也許壞秀出不好，家里本沒人教這些？

可壞秀明明有很多銀子……

就在這時，范蓉蓉突然出一個絕的笑。

“我會花銀子！”甚至為了加重語調，還點了點頭，“我還會吃！”

聽完，圓圓整個人都愣住了。

因為這話明顯就是調侃的！

啊啊啊啊，就不該來，這個壞秀就會故意氣，調侃！！昨天大哥說要把送走，就不該攔著！

小圓臉頓時氣鼓了起來。

突然，一只手到面前。

白的手心里躺著一顆用油紙包著的花生糖。

圓圓一眼就認出，這是宮里的糖。

用油紙將糖一塊塊包起來，還是娘用的法子，后來宮里才漸漸改了這種習慣。這麼包的糖，方便攜帶，也干凈。

“你從哪兒弄的糖？”

范蓉蓉笑得神：“自有來。”

圓圓翻了翻眼睛：“還不是拿銀子收買宮弄來的。”還以為不知道？

吃人家的短，里包著花生糖，圓圓也不好繼續說范蓉蓉不上進了。

瞅瞅那邊幾個秀，再斜眼看了看吃糖都能吃得饒有興致的范蓉蓉一眼，有些小聲，也有些別扭道：“其實你長得也還算好看的，只要端正端正姿勢，略微知道些上進，說不定能選上。”

范蓉蓉笑著看過來。

“不說我是壞宮了？也知道我長得好看了？”

一看那揶揄的眼神，圓圓就想炸。

“你可別得意，你也就長得一般般好看而已，我跟你說，五……瑞王妃就長得比你好看，皇后娘娘也長得比你好看，還有香蓮。香蓮現在是還小，等再長大點，肯定比你好看。”

對于小姑姑的容貌，圓圓是一向十分肯定的。

“說了這麼多別人，怎麼不說說自己？”

就在圓圓以為嘲諷自己，要炸了的那一刻，對方突然手了乎乎的小臉，道：“其實你也好看的。”

圓圓措不及防，小手捂著臉蛋。

本想斥對方的臉，可看著對方含笑的目，不說不出話來，小圓臉也驀地紅了。

為什麼臉會發熱，圓圓也不知道。

才不會承認是因為壞秀夸好看，不好意思了。

“長得好看又怎樣，世上長得好看的人多了，你看這里這麼多長得好看的人，把我往里面一丟，就不顯眼了，再說我來這里也不是為了被選上。”范蓉蓉收回手，看向遠。

圓圓好奇了。

“那你是為了什麼？”

范蓉蓉瞅了一眼，笑盈盈道：“你猜。”

這個秀最討厭了！

圓圓又生氣了。

過了一會兒——

“你進宮來選秀，不是為了選上做太子妃，還能是為什麼？”

范蓉蓉拍了拍子上的灰，站了起來。

走，圓圓也跟著走。

“你肯定是為了能當太子妃來的，你們這些秀都是為了當太子妃來的。”圓圓又道，說得十分肯定。

范蓉蓉十分好笑地看了一眼。

這點功力，就別來套話了。

圓圓轉了轉眼珠子：“我跟你說，太子…殿下長得可俊了，是整個宮里最俊的人，不，是第二俊的人。”

“那第一俊的人是誰？”

“第一俊的肯定是陛下啊，是…是皇上。”

范蓉蓉饒有興致哦了一聲，調侃道：“沒想到你這個小宮，不年輕俊俏的，反而喜歡年紀大的……”

圓圓氣急敗壞：“你瞎胡說什麼？！我跟你說，這是在宮里，不能說話的，我才不是喜歡什麼的，反正……反正陛下和太子殿下都長得俊，是整個宮里最俊的人。”

“好好好，我知錯了，以后不說了。”

之后，范蓉蓉繼續往前走，圓圓繼續跟。

“你不去干活？我要回房了。”范蓉蓉回頭看。

“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麼來選秀。”

“你個小宮，怎麼管這麼多，你管這些做什麼？”范蓉蓉頗有些無奈道。

“我好奇。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一直跟著你。”

見對方啞口無言，圓圓仿佛抓到什麼把柄，得意道：“反正你不告訴我，我就一直跟著你。”

范蓉蓉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四周，彎下腰招招手，讓靠近點

“行吧，我告訴你，但你別四說。”

圓圓忙靠了過來。

“好，我肯定不跟別人說。”

范蓉蓉又看看興致的小臉蛋，忍著想去一把的沖。

“其實我是為皇后娘娘而來。”

.

下午，圓圓又來了芬芳殿一趟，找了半天才在水邊找到了了鞋，在這玩水的范蓉蓉。

“你為何是為了皇后娘娘來？”

這個問題，圓圓想了一個中午都沒想通。

“為什麼就不能是？”

“你找皇后娘娘，是有什麼事？”

范蓉蓉著小兒，腳在水里有一搭沒一搭的踢著，不忘看看遼闊的湖面。

“我有個問題不解，想問問皇后娘娘。”

“你有什麼問題可以隨便找個人問，或者問問你父母，先生什麼之類的人，怎麼就想要求解皇后娘娘？”

“他們都解答不了。”

說到這里，范蓉蓉突然換了腔調，“好了好了，能告訴你的我都說了，你一個小宮管這麼多做什麼，還追究底起來了，難道皇后娘娘是你什麼人，你這麼關心這些事？”

“皇后娘娘怎麼可能是我…我什麼人，我就是好奇問問。”圓圓有些不自在道，“你一個秀選秀卻不為選秀而來，我作為宮里的宮，當然要弄清楚你的目的。”

開始還有點結，說到最后越來越順溜，脯也得越來越高，十分佩服自己的急智，能找到如此合適的借口。

范蓉蓉被逗笑了，“我能有什麼目的，我一個弱，難道還能翻天不。”

這倒也是。

一時之間，圓圓的頭都有些大了。

能明顯覺出壞秀在敷衍自己，但對方‘不上進’也是事實，這件事圓圓其實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之前一直沒找到機會說。

難道說為了母后而來是假的，其實就是敷衍自己，不想選秀才是真的？可若是不想選秀，又為何要參選，難道是家里有什麼人？

經常聽說書的圓圓，頓時腦補出一出惡爹著兒進宮選秀的故事。故事著實彩，可越想越不對勁，怎麼皇家反而被想土匪惡霸的形象了？

悶著想心事的圓圓半天沒說話。

范蓉蓉可沒見過小圓臉這麼安靜的時候。

“怎麼了？”

圓圓瞅了一眼，悶聲道：“其實我知道你說為皇后娘娘而來是敷衍我的，你不想被選上做太子妃是真的。”

突然這麼一句話，倒讓范蓉蓉高看了圓圓一眼。

沒想到小圓臉沒想象中的那麼笨。

“你怎麼會這麼想？來選秀的秀，哪個不希自己被選上，我又怎麼能免俗？”笑盈盈道。

“你這話一聽就是在敷衍我。”

此時的范蓉蓉顯得格外好說話，“好好好，你就當我是在敷衍你了。”

圓圓繼續發悶，繼續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突然幽幽地道：“我就想不通了，為何人人都想被選太子妃，偏偏就你不想，明明太子殿下那麼好。”

“就因為這事不開心啊？真是個小姑娘。”范蓉蓉笑了笑，之后不等圓圓答，又道：“太子殿下好，跟我不想被選上有何關系？”

“太子殿下份高貴，人長得好，脾氣也好，總之哪兒哪兒都好。而且你們子不都想找個如意郎君，太子殿下就是世上最好的如意郎君。”

看著信誓旦旦的圓圓，范蓉蓉又笑了。

“那你怎知你覺得好的如意郎君，就是我想要的？”

顯然這個話題超綱了。

一個才十三四歲，一個已經二十了，眼前這個小丫頭明顯還稚，本不懂這些道理，跟說這些做什麼。

范蓉蓉心里暗暗罵了自己一句，換了個腔調。

“對了，你要不要玩水？水里好涼快，你要不要了鞋試試？”說著，還特意又用腳在水里劃了劃，故意引圓圓。

圓圓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走了，一邊說著‘你膽子好大，也不怕被管事宮看見’，一邊很快了鞋下了水，速度快得讓范蓉蓉不側目。

這才對嘛，小丫頭就該開開心心才對。

.

圓圓雖還不懂所謂的大道理，但范蓉蓉那幾句記在心里了。

那幾句話，讓來理解，就是這個壞秀看不上大哥。

至于為何看不上？

那肯定不是大哥不好，而是范蓉蓉這個見識淺薄的秀，沒見過這麼好的太子殿下。

若是見過，肯定就不會這麼覺得了。

于是圓圓決定讓范蓉蓉見大哥一面，一定要讓知道，的想法都是錯的，大哥就是那麼好，是所有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為此，還特意和琰瑤商量了一下。

琰瑤覺得胡鬧。

可歷來是拗不過圓圓的，反而是圓圓經常胡鬧，經常跟在一旁‘拾補缺’幫忙出主意，于是事就這麼定下了。

圓圓心里清楚，自己普通的胡鬧一下，大哥大概率會順著，但是明擺著是胡鬧，大哥肯定不會同意。

于是瞞了自己的目的，只跟衛稷說明天去西苑游玩。為了不引人矚目，大哥最好能扮侍衛，而則扮小宮。

衛稷太了解妹妹了，也是圓圓城府太淺，心里有事都顯示在面上。他表面答應，當晚卻去找了琰瑤。

“大郎，你問這些做什麼？圓圓既然說是去西苑游玩，那定然是游玩的。”

殊不知半垂的眼瞼，到摳的手，早就暴了自己。

如果說來之前，衛稷只是猜測妹妹要胡鬧，現在是有十足的把握。

畢竟都是一家人，當著小姑姑的面，衛稷也不想用對付外人那一套，所以他也沒賣關子。

“小姑姑，你不覺得有個秀的名字，在圓圓口中出現的次數太多？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次的事也和那個秀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