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劉氏才走，大老爺黎文就回來了。

他一臉費解進了青松堂。

「母親，把兒子從翰林院回來有何事？」

黎文三十多歲，長而立，人清如玉，一點瞧不出在場上打滾過的痕跡。

鄧老夫人每次見了長子這個模樣，又是歡喜又是嘆息。

長子讀書上天賦驚人，年紀輕輕就高中探花，進了前途無量的翰林院，加之相貌好，當年家中生計雖艱難還是有不富貴人家相中了他，這才有了伯府貴杜氏的下嫁。

誰知長子本不是當的料，報道第一天就把上峰得罪了，有東府堂兄護著雖不至於丟罷職，冷板凳卻坐穿，後來杜氏生兒子黎輝時難產而亡，若不是差錯娶了何氏當填房，說不定找媳婦都困難。

但是在一位母親的眼裏，兒子沒有染上蠅營狗茍的習，又覺寬。

大丫鬟青筠給黎文上了茶，見他端起來喝了，鄧老夫人才道：「三丫頭回來了。」

黎文一口茶就噴了出去。

鄧老夫人掃一眼抿著笑的青筠，瞪他：「這麼激像什麼樣子？」

黎文依然一臉獃滯。

鄧老夫人使了個眼給青筠，青筠領著屋子裏伺候的丫鬟們退下。

「三丫頭是被大名鼎鼎的李神醫送回來的，我把你大伯娘想送去家廟的心思擋了回去。不過呢，三丫頭閨譽是沒了，將來恐怕不好嫁人，你這當父親的有什麼想法？」

黎文終於從震驚中回神，喃喃道：「養著唄。」

他怕老太太不放心，想了想補充道：「娘有錢。」

鄧老夫人：「……」這兒子真實在！

聽長子這麼說，鄧老夫人知道發生不了什麼人倫慘劇，懶得瞧兒子那張沒用的俊臉，擺了擺手把人趕了。

等終於清靜了，鄧老夫人待青筠：「去雅和苑對三姑娘說，這兩日不必來請安了，也不用去學堂，在屋子裏沒事抄抄佛經吧。」

青筠心知三姑娘這輩子就這樣了，想著以往飛揚跋扈的子，心中竟生不出憐憫，應了聲是就去了雅和苑傳話。

京城居不易，西府住張，除了唯一的孫輩男丁三公子黎輝滿了十二歲后另闢了住，姑娘們都隨父母住。

黎文從青松堂離開回了雅和苑，往常慣例是直接去書房歇著的，這次卻直奔主屋去了。

東次間里，何氏正摟著喬昭抹眼淚，一見黎文來了眼中喜一閃，迎過去道：「老爺，昭昭回來了！」

黎文目不斜視，徑直從邊走過去，來到喬昭面前。

喬昭冷眼旁觀，見何氏面上難過之一閃而逝，很快就恢復如常，心底就生了嘆息。

小姑娘黎昭的記憶里，父親對母親如此漠視竟覺得理所當然。

「父親——」起給黎文見禮。

黎文頗有些意外，立在那裏靜了靜，命起來，打量幾眼開口道：「回來就好。以後安分守己，莫再惹禍生事。」

「兒省得。」這種場面話最好應對，喬昭自然不懼。

看得出來，黎文對這個兒僅限於基本的父天，而沒有多出一分的喜。

當然，梳理一下小姑娘黎昭以往是怎麼針對原配所出一對兄姐的，喬昭就一點不奇怪了。

黎文顯然不習慣在這間屋子久留，略坐了坐，見妻也不說話，就沖何氏微微頷首：「那我回房了。」

黎文長住書房。

何氏有些慌：「老爺這就走了？」

本以為兒回來了老爺會有很多話說，正絞盡腦組織語言呢，沒想到人就要走了。

不過是一愣神的工夫，黎文已經走出門去。

何氏怔怔著他的背影，有些發獃。

喬昭見過的夫妻，或是如祖父祖母琴瑟和鳴，或是如父親母親相敬如賓，從不知道夫妻間還有這般冷淡如陌生人的。

轉而想到自己，

嫁到靖安侯府兩年，說起來，與邵明淵才是真正的陌生人。

不過這些已是前塵往事，連那一點點的惱怒都隨著那個長滿刺的仙人球丟出去消散大半，所圖的，只是儘快見到長兄，如果那場大火有問題，便拼盡全力為父母家人報仇。

喬昭垂著眸子盯著自己纖細的手。

無論是什麼皮囊，依然是喬昭，人恩惠願盡己所能兩不相欠的喬昭，而父母親人生育的恩德，又怎麼能因為換了副殼子就煙消雲散。

哪怕未來風雨如刀，絕不懼。

「昭昭，你怎麼了？」何氏見兒表獃獃，有些心慌。

總覺得一個不留神，兒就會不見了。

喬昭轉了轉清亮漆黑的眸子，笑得溫：「娘，我就是了。」

何氏怔了怔，眼睛忽然就了，難以控制忙別過眼去，轉道：「娘這就吩咐小廚房給你準備好吃的去！」

匆匆走出屋，站在院子裏深深吸了一口氣，出帕子悄悄拭淚。

這麼多年，兒從未對這般溫和說過話。

「太太——」一位僕婦打扮的婦人輕輕喊了一句。

何氏淚中帶笑：「方媽媽，我記得紅燒獅子頭是你最拿手的一道菜，今兒下廚給昭昭做一次吧。」

方媽媽暗嘆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三姑娘自牛心左，瞧不起母親的出，更因著那些閑言碎語惱恨生母使了手段嫁進來當填房，從未對何氏有過好臉。而何氏就這麼一個兒，依然當明珠般捧著，可心裏哪有不難過的。

如今冷眼瞧著，三姑娘出去遭了一次罪，倒是長進了。

可這長進未免太遲了啊，三姑娘這麼大被拐了，這輩子已經完了。

「太太可別這麼說，只要三姑娘不嫌棄，老奴日日做給吃才樂意。」

何氏心裏激，親自去了小廚房盯著，不一會兒丫鬟來主屋稟告：「三姑娘，青松堂的青筠姐姐過來了。」

青筠？

喬昭接收了黎昭的記憶，如讀書般需要翻閱，尋思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鄧老夫人邊的大丫鬟，在整個西府的主子面前都有幾分臉面，遂命丫鬟請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