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這樣好。

譚藻魂飛九天不過短短數日，但他自投魔教，就從未下山。是以跟隨阮章下江南，生出了這樣的慨。

賀靈則對他堪稱重用，事事都肯聽他意見，他在魔教的晉升經歷足以令人咂舌。可此人太過霸道，非但整日癡纏，甚至從不允許他離開魔教總壇，或者應該說，不允許他離開自己側。

譚藻在魔教的數年，都待在深山老林中，乍一見人間景，不勝歡喜。相比之下，同樣難得出門的鄭沐英，且是半大小子，反而鎮定多了，令人不免有倒錯之。

再說此次去找大夫，還得靠鄭沐英的面子。唐朝華年事已高，近年不怎麼出診了，若非有鄭沐英家的面在，他們怎好開口。

阮章心繫師父，快馬兼程，半月趕到了江南。

到了唐朝華府門口，譚藻卻猶疑起來，“唐老……今年有九十了吧？”

阮章：“不錯，唐老已是鮐背之年。”

譚藻冷不丁道：“不會把他也嚇中風吧？”

阮章：“……”

譚藻：“誰知道唐老見沒見過這張臉呢，你說是吧？便是他沒見過，他府中出的病人裡，萬一有見過的呢？”他可不想徒增殺孽，回頭五年之期一到，一堆老頭在上邊兒等著和他算賬怎麼辦。

這話說的在理……雖然不一定都中風，但嚇出個好歹也是不好的。阮章思索一會兒，道：“我會先知會唐老的。”

譚藻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鄭沐英出面，唐府果然接待熱，唐朝華也很快請他們會面了。

阮章讓譚藻待在唐朝華房間外，自己和鄭沐英先進去，過得一些時候，鄭沐英出來，對譚藻道：“唐老已服了保心丹，你進去吧。”

譚藻：“……”

他走了進去，見一老者窩在椅中，面容依稀相識。

那老者便是鍼灸聖手唐朝華唐老，目睹譚藻進來，即便早有準備，也是不坐直了，盯著譚藻看。

譚藻施施然見禮，“唐老。”

唐朝華看著他的臉，道：“我見過你，當年你跟在陳芳散人旁，也是這般模樣。”

譚藻驟然聽得“陳芳散人”四字，險些沒忍住變了臉，“唐老認錯人了。”

“不會認錯的，就是這般模樣。因你師父莽撞，給你吃錯了丹藥，我還給你過脈。”唐朝華年紀雖大，記卻未衰退。陳芳散人對自己徒弟期盼頗高，但譚藻骨實在不行，令他失至極之下，甚至想到了用丹藥強行改變譚藻的質，結果自然是譚藻險些喪命，幸而有唐朝華相救。

譚藻哂笑不語，他記得一清二楚，那時的疼痛，還有唐朝華的救治，但此時他萬萬不會說出口。

便是阮章聽得這個名字，也瞇了瞇眼。譚藻當年欺師滅祖，殺了師父陳芳散人後叛魔門的事，人盡皆知，現下聽唐朝華略一提，他有些明白了，可能譚藻與其師並不融洽，當年才能狠心做出那樣的事。

唐朝華見他沉默，低頭細思了一下，道：“手來。”

“唐老要做什麼？”譚藻雖然口中問著，但腳下已經走到唐朝華側，將手遞給了他。

唐朝華按著他的手腕細許久脈相，又在他上了，隨即對阮章道：“阮俠，他的確不是譚藻。”

阮章道：“唐老與譚藻只有一面之緣，因何有此決斷？”

唐朝華微微一笑，“我說過，我給譚藻過脈，他的況我再清楚不過，此人絕不是譚藻。此事阮俠也應看得出來纔對，譚藻天資平平，但此人雖從未練武，卻是天資奇佳。”

譚藻聽到這裡，心中不有些慨。當年他常被魔教中人取笑金玉其外，生得一副好模樣，卻因天資，在武學上始終難以有所進展。他以勤補拙，算是躋普通高手行列，但與他後來的職位——魔教右護法比起來，就是大大的不匹配了。現如今死過一次，重塑仙，倒是天資奇佳了。但習武要從小練起，且他只有五年壽，資質就是再奇佳也白搭。

唐朝華看阮章並不以爲然的樣子，又道：“阮俠，老朽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法子，能使一個人的經脈被改變到這般地步，或許，他們真的只是長得相像？譚藻是孤兒，難說他有雙生兄弟。”

阮章也面猶疑，他一直很堅信自己的覺，但連唐朝華也如此說……

鄭沐英忽然開口：“他若不是譚藻，到我師兄屋頂做什麼。”

唐朝華一愣，“有點道理。”

譚藻：“……”

譚藻：“……什麼就有點道理了？”他直覺這其中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但很顯然這三人都不會告訴他。

阮章微微一笑，“無論如何，還是要上小鸞山看看的。”

唐朝華也笑了起來，“是這麼個理。但此人，倒真不是譚藻。”

阮章側頭看了看譚藻，陷了沉思。

再從唐府出來時，便只有阮章和譚藻二人了。鄭沐英留在唐府，伺候唐朝華準備一番，便要去往嶧山。唐朝華看在鄭家和嶧山的面子上，答應出診了。

臨別前，唐朝華贈予阮章一瓶丹藥，“深山多毒蟲，且魔教善製毒，雖被搗毀，說不得還有禍，這瓶避毒丹，服可驅蟲，外服亦可解百毒。”

這正是阮章急需的，尋常大夫所制的避毒丹，和唐朝華親手製的效果，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他忙謝過唐朝華，妥善放好了。

鄭沐英道：“師兄小心，聽說魔教有蠱蟲，可以聽人指揮，從人七竅鑽進，啃噬大腦與五臟六腑。還有能迷人心的，人爲己所用。”

阮章失笑道：“你師姐們說來嚇唬你的故事罷了，哪來的什麼蠱，師兄當年也參與圍剿魔教，若有蠱，早讓我們見識了，怎會被剿滅。”

唐朝華點頭道：“不錯，江湖中一直有傳言，魔教當年以蠱毒立教，有諸多奇詭蠱，更養有萬蠱之王。但依老朽所見，流傳種種，不過是魔教的人自己編造出來，爲了揚威的故事罷了，不足爲信。即便這種神奇的蠱真的存在過，現今早已失傳，沒什麼可怕的。”

他活了九十多年，小時候也聽過魔教蠱的故事，但是經歷的事多了，便逐漸明瞭。這種手法很多人用過，他知道有個門派散播故事，稱他們的立派祖師是呂祖下凡的化呢。

所謂蠱，頂多就是毒蟲混養，選出來的最兇惡的毒蟲罷了，似鄭沐英所說那般通人聽指揮的蠱蟲，怎麼可能存在。

譚藻聽了，不會心一笑。

當年他在魔教時，有一日，賀靈則兩指夾著一隻小飛蟲過來，他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教主個蒼蠅作甚，髒，還不丟了。”

賀靈則一袍子坐下，“你可聽過聖教蠱的故事？”

譚藻坐直了，“從小聽起，就是來這兒後沒見識過，騙人的吧。”

賀靈則神神地道：“是真的！”

譚藻的目移向那小飛蟲，“這個啊？”

賀靈則把小飛蟲置於手心，道：“不錯，這是本教主據先輩留下來的典籍練出來的人蠱！”

譚藻一聽這名字便覺不妙，“教主練這個作甚。”

賀靈則把手出去，略帶的道：“小譚，你把這隻吃了吧。”

譚藻：“…………”

譚藻：“教主怕是瘋了吧！走開！！滾！！”

賀靈則追上去，“吃了吧吃了吧吃了吧吃了吧……”

譚藻狼狽不堪地閃避，“來人啊！！教主瘋了！！！！！！！”

賀靈則武功比他高上何止一籌，頃刻間便擒住他，將那蟲子塞他口中。至於母蠱，他自己早吃過了。母子相連，譚藻服了子蠱，就再也離不得他。

譚藻：“……￥#%*&”

把“人蠱”給吞下肚子後，譚藻一直惴惴不安，他也是聽著魔教蠱蟲故事長大的。

結果除了倆人拉了幾天肚子外，什麼事也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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