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魂》第十九章

謝公子一事,使譚藻再一次明白,什麼“死一次,才知道自己多出名”,或者應該說,當一次叛徒,才能出名。他原是正道的人,按理說,該是阮章更有機會早遇見他纔對,但實則不然,直到他死之前,阮章纔看見他本人。

實在是因爲從前,他太過寂寂無名。

陳芳散人是名已久的高人,從他門下出師的弟子也都各有就,唯有譚藻,於陳芳散人看來,除了長相與毅力,一無可取之。偏偏又是個男的,若說子行走江湖,還能靠博得豔名,那譚藻因此而得到的唯一一點名聲,就是繡花枕頭了。而其毅力,也了愚笨的證明。

他真正名就是因爲他弒師,爲了人人唾棄的叛徒。

在此之前,誰也不瞭解他。

在那之後,人人都痛恨他。

因爲他不但趁從小養育自己的師父不注意,殺死了師父。更可惡的是,在此之前,他就已經勾結魔教,傳遞了很多正道的佈置,導致正道死傷慘重,多人因他而死。

再然後,他了魔教,諂爲右護法,連魔教的人都看不起他。這纔是他武功平平,小鸞山上卻有那麼多人一齊他劍的原因。

大家一致認爲,這是一個真正的臭名昭著的小人。

“小人”很無奈,因爲師父既不是他殺的,消息也不是他泄的,唯有加魔教當了右護法是真的。

但正如糾結的阮章一般,有些真相不好說出來。

他也不打算說出來。

回去之後,譚藻在換下的服上,用墨劃了幾下,乍一看,就像是不小心弄上去的污漬。爲求不引人懷疑,他還特意在紙上抄了幾首詩,做出練過字的假象。

不出意外,靳微會查看他換下來的,若是看到了那些污漬,就會明白他在傳達什麼訊息了。

譚藻正是剛洗完澡,溼發還在滴水,落在紙張上,暈開了墨漬。

他取來頭髮,又聽見敲門聲,阮章在門外道:“小譚,有件事需要和你說一下。”

章是第二個他“小譚”的人,這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正氣凜然,再沒有什麼不對——實際上這兩個字也沒什麼奇怪之,真正奇怪的,應該是第一個這麼的人——賀靈則,他的語氣太過黏膩了。

譚藻看了一眼隨意掛在架上的服,鎮定地去開門。

“你在沐浴?”

“已經洗完了,請進來吧。”譚藻讓開

章瞥了一眼他溼發上的水珠,那水珠隨著他的行止,由緩到疾,滴落在他肩上,打溼了一片布料,約現出

譚藻:“什麼事?”

章的目落在譚藻剛換下來的服上,流連片刻,彷彿遲疑了半晌,纔開口:“可能明日還要出門,祝師妹已經問出來了謝公子和魔教中人約定的聯絡方式,明日要勞煩小譚做一下餌。我們不放心謝公子,若是由你來,再好不過了。”

力,又沒謝公子那麼傻,的確更好掌控……

譚藻點點頭,“這是我應該做的,算起來,譚藻若不是了魔教,又怎會死呢,這些人真是害人不淺。”

譚藻說得輕描淡寫,阮章也並未聽進去。

他走到了桌案前,看向譚藻抄的詩。

字跡瘦勁,筆意灑,只是容卻有些悲愴。是蘇軾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明月夜,短松岡。

一字字看去,阮章輕念出聲:“……料得年年腸斷,明月夜,短松岡。”

就在此,還有著點點淚痕,暈開了筆鋒,更顯淒涼。

譚藻:“………………”

他突然覺得一定有哪裡產生了誤會,但是不好開口解釋,只能靜靜站在那兒看著阮章的作。

章的目收回,再次過譚藻掛著的

“那我先走了。”

“好的。”

房門合上,阮章目變冷。

危險——在傳遞這樣的信息嗎?

譚藻給了靳微一個預警。

雖然他認爲靳微以及背後的人可能已經有所察覺,或者說,在做出那樣的計劃時就該有所準備。

他相信賀靈則的手段。

是的,事到如今,他已經確定了,賀靈則必定還活著。

首先,他的墓就是一個疑點,阮章也許不瞭解魔教,但是他了解,試問那幾位長老連魔教被滅都沒有出現,又怎會爲了賀靈則的命爲他遷墳呢?甚至還四奔波參與復教?

再者,靳微深恨他,在魔教時就恨不得殺他而後快,看見他沒死,第一反應應該是殺了他,所以當時他纔會驚惶失措,以致錯誤的喊出了的名字。但靳微不但沒殺死他,還同意考慮讓他加復教計劃。

至於什麼服拿去給飼養的毒犬聞一聞確認份,就更可笑了。什麼拿給毒犬,拿去給賀靈則還差不多吧!

謝公子的出現令他找到了自己所懷疑的事的證據,賀靈則苦心研究蠱那麼多年,他真的功了,在魔教即將覆滅的時候。他大概是憑藉蠱蟲假死,並知會了幾位長老——他們不在乎魔教存亡,卻在乎蠱能否重現江湖,這纔是他們會出山的原因。

靳微也必然是被賀靈則控制,纔不敢殺他。那種不惜天下大,也將蠱散播出去的做法,更是明顯的賀靈則風格……

就連阿照,也一定是賀靈則出手殺的。

確認賀靈則沒死後,他就知道阿照不是靳微殺的了,靳微並非反覆無常,恐怕也想不到賀靈則會如此大膽。

可笑阮章他們還在防備靳微,不敢打草驚蛇,瞞下阿照之死的真正原因,殊不知賀靈則可能已將這裡得一清二楚。可以說,即便他們察覺了賀靈則沒死,也絕想不到賀靈則會這麼大膽。

他大概在所有人看來,都是個不聰明的,甚或是笨蛋吧。以他的天賦來說,的確談不上聰慧,但在對賀靈則的瞭解方面,他勝過所有人——他一直也有勝過所有人的決心,否則不會以極平庸的天賦與就,使陳芳散人一直未放棄讓他習武,因爲他的確曾經比任何人都刻苦。

譚藻可以裝傻充愣,因爲他對於其他的事,的確都不在乎,他只在意一點。

所以,即使是他也想不明白的最大疑問來了。

既然賀靈則沒死,爲什麼還不來找他?!

賀靈則沒死,譚藻知不知道?

章握了手中的杯子,賀靈則的生死他們一直不敢真正確認,因爲他的存在就像影子,他們認爲有這麼一個影子,卻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賀靈則。就像賀靈則的墓是空的,肆無忌憚的空著,他們卻不能確認人是活了,還是被盜走。

直到如今,譚藻復生,蠱重現。他們終於鬆了口氣——譚藻復生,不是鬼神,而是蠱,賀靈則也活著,因爲只有他,能使蠱重現。

他與譚藻,有一個相同的問題,既然賀靈則沒死,爲什麼還不來找譚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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