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第15章 旭日暖年時

因是冬天,午飯後到未時初學生就要回到學堂裡繼續溫書。博士們則要休息到未時末。這段時間是學堂裡最熱鬧的時候,有趴桌上睡覺的,有看雜書的,也有流吃喝玩樂經驗的,正經讀書的到是不多。

隻因大梁的勛貴員子弟是可以憑門第直接出仕做的,所以最初時候這些家族也隻讓子孫在家塾讀書。有了幾年基礎後,若能通過考試,進到國子監,那麼在這裡積累的學識和人脈對他們以後的仕途都會有很大幫忙,甚至還有參加科舉正途出仕的,這些人往往升遷很快,被當勛貴世家教育子弟的模板。

但是這些都是長輩的厚,這些慣於樂的子弟怎麼肯一直苦讀呢,所以博士不在的時候,就多數原形畢了。

王仲鈺卻並沒參與這些玩鬧,他安靜地坐在自己桌前寫他的《潘郎一夢艷骨枯》,正寫到眉飛舞,就差自己給自己拍案絕了。這讓坐在他前座的韓十一很是驚詫,手撐著下歪頭向後看了好幾次,但那王仲鈺胳膊半遮擋著紙,寫的又是蠅頭小楷。韓十一完全看不清他寫的什麼。越是看不清楚越是好奇。

王仲鈺早就發現了韓十一在看自己,本來他可以藉機好好奚落韓十一幾句,甚至他連用詞都想好了。隻是昨天晚上他爹把到書房,千叮嚀萬囑咐讓他跟韓十一好關係,還讓他把韓十一請到家裡去做客。

這個任務難度太大,他一口就回絕了,但是王相這次卻沒像往常那麼好說話,把他從小到大的犯的錯串起來數落了一遍。因為錯事太多,這一數落就到了二更天,期間王相喝了三杯茶水潤嗓子,這纔算講完。最後語重心長地加了一段總結,「爹雖然現在在朝堂上風,那是因為爹當初早早就看準了當今皇上是能大事的,雖然表麵疏遠,但是背地裡幫他做了多事,就是你姑姑也因為……」王相一甩手說道:「總之你要記住,如果二皇子不能順利繼承大統,咱們家現在有多風,以後就會有多慘!我還能活多年?我一把老骨頭福也得差不多了,這輩子沒什麼憾,我還不都是為了你?為了你的兒孫們?」

王相說得聲嘶力竭,搖頭嘆氣地看著王仲鈺。這個子比長子晚出生六七年,從小就頑皮,但他想著是小兒子,難免縱容溺了幾分,隻要王家不敗,子過得自在點也妨礙不大。不曾想天有不測風雲,一心培養的長子竟然剛展鋒芒就忽然病逝了。這讓王相傷心的同時也開始擔憂家族的未來,目轉到子王仲鈺上。然而王仲鈺天生就對政治不興趣,幾年下來不僅不能委以重任,還越發叛逆了,一對他提起朝局他就反。此時聽王相又提起,就又不耐煩了,「爹,我們王家原本是江南書香大族,就是不涉朝局也是世代富貴,為何非要爭什麼呢?我早跟您說了,我不是這塊料,您要想指我位極人臣什麼的?您就趕歇歇心吧。」

王相被看他那樣子氣得抬手要捶他,手都舉起來了又放下了,「我哪裡是指你位極人臣?隻是要你聽家裡安排,安安生生地,作為王家子孫,你連這點都做不到嗎?」見王仲鈺還是不答,狠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實話告訴你,你不僅要跟韓十一相好,要請他來家裡做客,將來他還要做你的妹夫,這是皇後娘孃的意思。皇後娘娘最是疼你,的話你都不聽了嗎?」

於是王仲鈺垂頭喪氣答應下來。想到這裡,王仲鈺抬眼瞥了眼前麵,正和韓十一眼對上。眼裡邪一閃,「你這是看上爺了?想讓爺收了你啊?」

韓十一杏眼一瞪,隨即眼裡卻綻出一微笑,「王公子真會往自己臉上金,你那張臉跟樓子裡的紅牌姑娘還有差距,要想小爺我喜歡你,你還得努力。」

王仲鈺冷笑,「嘿嘿,有點意思啊,爺喜歡。昨天也沒比出個輸贏,不如今天散學咱們接著比劃幾局?」

「你要不服氣隨時來戰。」韓十一也來了興緻。

王仲鈺對上韓十一的剪水大眼,稍稍移開了下視線,心說這小兔子還兒,「學堂裡不方便,李錦記出了幾道新菜,正好去嘗個鮮,你敢來嗎?」

「一言為定。」

韓十一答應的很莽撞,想著王仲鈺要接近必然有所圖謀,拒絕是不管用的,隻能做好準備見招拆招,答應得痛快點還能讓他些防備。

五皇子沒有和這些新同窗們一起溫書,快到未時末的時候他纔回了學堂。剛剛坐下,劉博士已經請了國子監祭酒朱大人進門來。朱大人作為本朝大儒,每旬會來國子監三次,兩次給國子班講學,一次給太學辦講,每次講兩個時辰。

韓十一心裡苦,他可把這朱大人得最慘了,也不知道劉博士的老人蔘送沒送到他老人家麵前。即便送到了,自己也是個幕後英雄,能挽救的印象估計相當有限。

然而事似乎沒有他意料的那麼慘。朱大人雖然威高,但是顯然不想在這幫學子麵前顯示什麼學識。他一直耷拉著眼皮,連五皇子都沒多看一眼,也不提問,從《中庸》裡找出一篇文章來就開講。大家也已習慣了,一個個沒打采地聽著。

當然也不全是如此,坐在後麵角落裡的周學章和他旁邊座位的沈雋聽得認真。至於五皇子,韓十一餘瞧著他坐得腰筆直,臉上到是看不出緒來,估計他聽沒聽課都是這個表。於是韓十一放心地趴在桌子上閉眼小睡。

朱大人不經意地瞥了一眼韓十一,接著就懶得看第二眼,繼續他沉悶地講學。直到今天的課講完了,他吩咐學生們消化下所學,有問題單獨請教他。接著他便走到學堂後麵去,那裡角落有一張小桌,桌旁有兩張竹椅,是專門留給博士和助教們休息的。

多數學生顯然鬆了口氣,雖然鑒於朱大人的威他們也不敢喧嘩鬧騰,但是睡覺看雜書是不了的。隻有數幾個像周學章和沈雋那樣上進的學生是真在溫習剛剛所學,但也不敢輕易提問,深恐問的不妥在朱大人麵前丟臉。於是朱大人閑的。

韓十一到想真的睡著,奈何學堂裡的氛圍太抑了,邊五皇子的氣場又太冷凝,最終眼睛睜開一條,想看看五皇子在讀什麼書。向前蹭了蹭纔看清楚,竟是一本《兵要地誌》。他爹曾經說過,這本書表麵看來沒有什麼難於理解的兵法戰,實則奧在於闡述了山川、地理、氣象、通對用兵的幫助和掣肘。五皇子久在西境軍中,讀這類書到也尋常。

五皇子看著那個毫無顧忌地趴在桌子上眼睛半睜半閉的韓十一,心說如果這人是藏拙,那他也藏得太深了吧。又想到後坐著的王仲鈺,王相明半生,兒子難道會真的是個草包?就算這兩個都是草包,有後的韓家和王家在,在當前山雨來風滿樓的朝局麵前,他們也註定無法置事外的活著。

臨近酉時末的時候,周學章走到朱大人麵前躬行禮,低聲請教了一些問題。韓十一離得遠,也無心參與這些好學生的話題,於是終於徹底睡著了。覺隻是閉了下眼的功夫,就散學了。睜開眼時正對上王仲鈺那雙飛揚的目,再看王仲鈺正一邊敲著桌子一邊俯視著他,臉上帶著嘲諷的笑容。

耳邊響起五皇子低沉的聲音,「十一,收書。」

韓十一剛想對王仲鈺發火,聽到這話火氣轉向了五皇子,心說你還真把我的當書了啊?老子是伴讀,伴讀可不是奴才!不過當轉頭想頂五皇子幾句時,正對上五皇子冷漠犀利的眼神,氣勢瞬間就頹了下去,轉為諂地齜牙一笑,「遵命!」,說著還真躥起來手去幫五皇子收拾書,邊大聲問道:「殿下!您那本《十八式》要晚上帶回去看嗎?」

學堂裡還有些人沒走,這時目齊刷刷看向了五皇子,雖不敢鬨笑,但臉上都帶上了詭譎的笑容。五皇子卻沒有預想的那樣尷尬或是氣惱,他竟然仗著高的優勢麵無表韓十一的發心,淡淡吐出兩個字,「頑皮。」接著便背脊筆直地旋走了,到了門口的時候還不忘加了一句,「跟著。」

因國子監的規矩,在國子監範圍學生之間不拘份,故而眾學生雖然畏懼五皇子的氣勢,但他來和走時都並不需行禮,隻有王仲鈺看著五皇子的背影,眉一挑,「吆,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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