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心如故》第157章
陸珪在黑暗中疾行,風中飄來了腥味,讓他越發的心驚,這般濃的味道,到底死了多人?
前方傳來兵鳴及呼喝、慘的聲音,陸珪躥躲到一旁,瞇了瞇眼睛,那方向是去乾清宮的路,莫不是乾清宮值守的羽林軍已經被人拿下了?今晚這事發生得突然,曉是他心裡早有準備,也不免嚇了一跳,覺得策劃這一場的人委實是大膽。
黑暗中,傳來了“捉刺客”、“保護皇上和皇后娘娘”、“救駕”等聲音,十分混。既然有“反賊”縱火,那麼便有“刺客”去刺殺皇帝也是應該的。現在,他需要去救駕,但是,前提是別將自己給搭上去了。
想罷,陸珪再一次躬著子前行,在周圍的遮蔽的掩護下,一路困難地往乾清宮而去。
前面是奔走著的宮侍,陸珪是個紈絝子弟,腦袋不怎麼樣,手也不怎麼樣,但是他的眼力極好,也有著敏銳的判斷力,很快便判斷出那些混在侍中殺人的是金吾衛。
能調如此多金吾衛人手,恐怕是有金吾衛的指揮使叛變了。
突然,陸珪寒直豎,明顯覺到有人接接,手指按在腰間的佩劍上,正回一擊時,悄無聲息地接近他的人低聲道:“三,是我,方勁!”
劍出鞘寸許,終於在這聲音中停下。
對方抓著他的手臂躲到了旁邊的灌木叢中,黑暗中本看不清對方的臉,只約可窺出他的廓。
“你怎麼在這裡?”陸珪急促地問道:“你那邊怎麼樣了?金吾衛都反了?”
方勁年前立了件不大不小的功勞,進了金吾衛當差,這可是能在皇帝面前大大臉的差事,知道他是景伯府的庶出五爺的人,都忍不住羨慕嫉妒地說一聲:破落戶也有出息了。但陸珪卻知道看似與任何勢力無關的方勁是在爲那位做事,所以進金吾衛不過是方便之舉,現在見到他在這裡,陸珪既欣喜又驚悚,難道今晚的事,端王也算出來了?
“對,金吾衛指揮使倒戈了,他是靖王的人。”方勁快速地道:“現在宮裡極,很多宮人去慈寧宮救火了。還有,我剛纔聽說五軍營也了,恐怕這夜裡會很,端王應該帶人去那邊鎮五軍營了。至於神機營……等鎮國公世子出手罷。”
陸珪聽得一愣一愣的,心裡突然浮現一種古怪的念頭,忍不住道:“靖王……到底想要做什麼?”
黑暗中,他看不見方勁的臉上神,但是卻聽到了他異常冷酷的聲音說:“一個病殃子,想要掌天下權柄,若是所限不能登基,那麼只有唯一一個辦法:做攝政王。皇子中,誰最可能讓他實現如此野心的?”
“代王!”
想都不用想,陸珪口而出。等出聲後,他渾的都冷卻,若是靖王真的有如此野心,那麼其他的皇子——必須要一一除去。唯有年的代王,最符合他的要求,也最好控制。
“現在,咱們要做的,先去救駕!”方勁拍拍他的肩膀,“三,接下來看你的表現了。”
陸珪:“……”他發現自己上了賊船,想下船了可不可以?
陸珪被推出去時,腳步踉蹌,臉上不知道被方勁那廝糊了什麼東西,又黏又稠又腥,加上先前被人追著逃跑時摔在地上滾的一泥,不用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狼狽。
正是這種狼狽,使他一路衝向乾清宮時,讓見到他的人大吃一驚。
“你是阿珪?”
陸珪撲嗵一聲跪到地上,跑得腦袋缺,眼前陣陣發黑,著氣擡頭,一張糊滿了的臉對著燈中穿著明黃龍袍的人,語無倫次地道:“皇、皇伯父,是我、是侄兒……皇伯父您沒事真是太好了,嗚嗚嗚……”
承平帝被王德偉扶著,臉看起來十分不好,此時正避退在了乾清宮的一偏殿中,周圍跟著一羣羽林軍。他低首看著糊著一臉的侄子,沉聲道:“外面況怎麼樣了?”
陸珪口而出:“金吾衛指揮使狼子野心,正誅殺宮人,而且污衊侄兒是縱火的反賊,要讓侄兒伏罪!侄兒好不容易逃出來,擔心皇伯父,便過來了……”
承平帝低首看著他,陸珪也仰首回視,有些凝固在眼角,眼睛一陣發酸。
半晌,皇帝終於移開了眼睛,鐵青著臉道:“好啊,真是朕養的好兒子!哇……”
“皇上!”
陸珪呆滯地看著承平帝吐倒下,被王德偉和另一個侍扶住,眨了眨眼睛,有些心虛地低下頭,知道自己算是過關了。
陸珪一骨碌地爬過去,焦急地問道:“皇伯父,你怎麼樣了?”
承平帝臉灰敗如金紙,眼睛閉著,氣若游,直到王德偉餵了他一丸藥,又著他的口順了好一會兒氣,他才幽幽睜開眼睛。
衆人將他扶到偏殿中的矮榻上,承平帝的臉極難看,看著就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但是氣勢卻不減,坐下後,他馬上對殿的羽林軍首領下了一連串命令,待他們領命而去後,承平帝沉的目移到了一旁的陸珪上。
“阿珪,外頭還有什麼消息?”
陸珪忙道:“慈寧宮著火,聽說昭萱郡主葬火海了……只是聽說,還不知道況。”
承平帝臉皮搐了下,眼裡過一痛苦,但並沒有吭聲。
陸珪低下頭,也知道他這皇伯父再疼昭萱郡主,在這種時候,也只能放棄了。
“宮外也了,好像有人說五軍營的將領帶人進了京,要捉拿反賊,清君側……”
承平帝的臉越發的難看,冷聲道:“五軍營……呵,不急,端王在宮外,自會控制住。”
聽到這話,陸珪心裡又哆嗦了下,越發的覺得那位可怕,都到這種時候了,皇帝被兒子小妾們背叛,懷疑起所有兒子的時候,竟然還對他有所期盼,可見承平帝對他的寵及信任,能做到這程度,可真是不容易的。
正說著,一名羽林軍侍衛進來,稟報道:“皇上,西直門有戰鬥聲音,似乎是神機營的人打過來了。”
承平帝冷冷地聽著,沒有出聲。
這時,又一名羽林軍侍衛飛快地跑進來,匆忙道:“皇上,婉妃和代王帶著一羣侍衛過來救駕。”
砰的一聲,承平帝失手砸了邊桌子上的茶盞,滿臉暴戾的怒氣。
半晌,承平帝聲音冷地道:“讓他們進來。”
很快地,便聽到了一陣腳步聲響起,接著便見穿著宮裝的儷人攜著七八歲的孩子驚慌失措地闖進來,見到坐在偏殿中的皇帝時,皆出了驚喜的表。
“皇上!”
“父皇!”
母子倆皆撲了過來,一個跪在皇帝面前喜極而泣,一個撲到皇帝懷裡,像個天真的稚兒看著自己的皇父。
陸珪幾乎忍不住閉上眼睛:這兩人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的!
“皇上,太好了,您平安無事!臣妾聽說慈寧宮走水,有刺客混進宮裡時,真是害怕極了……幸好您平安無事,不然臣妾也不想活了。”婉妃說得真意切,眼裡淚閃爍。
代王也在一旁附和道:“幸好父皇平安無事,兒臣好擔心呢!”
承平帝看著這兩人,半晌道:“既然不想活了,那就去死吧!”
婉妃愕然擡頭看他,連代王也僵了下。
錚錚聲響,便見殿的羽林軍已經拿了下跟隨兩人而來的侍衛,陸珪也上前直接將窩在皇帝懷裡的代王拎了起來,婉妃更是被老皇帝一腳踹過去,倒了在地上,頭上的髮簪掉在了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皇上!”婉妃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不明白哪裡錯了。
他們不是過來救駕的麼?如此危急之時,他們不顧自己安危前來相伴,足以表真心,皇上不應該的麼?怎麼會如此?難道……消息走了?想到這個可能,婉妃渾的彷彿都凝固了。
就在這時,聽到皇帝蒼老而冷的聲音:“你當朕病得快要死了,什麼都不知道麼?”
“不……”
“朕的病例記錄你看了不啊,倒是知道朕的熬不了多久了,所以過來看看朕死了沒有?是不是?”承平帝冷冷地道。
“不……”
“代王是朕的兒子,朕自然疼他,但你算是什麼東西?朕的江山還不至於讓個婦人玩弄!”
“不……”
“來人,將拖下去,賜三尺白綾!”
“不——”婉妃突然瘋狂地爬上前,扯住承平帝的龍袍下襬,保養得白的手指骨泛白,淒厲地道:“皇上,這不關臣妾的事,是皇后!一切都是皇后安排的!若不是皇后拿臣妾的家人威脅,臣妾怎麼會窺探您的病案記錄?是皇后,一切都是皇后……”
承平帝皺眉,不耐煩地扯了扯袍,正讓人將拉開時,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所有的作僵住了。
“皇上,您難道忘記了,是蔣氏竊了這皇后之尊,是皇后欺騙了您!是皇后讓您沒有嫡子可繼,是皇后!是皇后啊!”
在這聲淒厲的大喊落下後,殿靜得落針可聞,所有呼吸聲彷彿都沒了。
陸珪和周圍的侍衛一樣,忍不住埋下頭,當自己不存在。這種皇帝的幸……知道了就是個死,他們並不想聽啊!
半晌,承平帝的聲音響起:“……你說什麼?”
他的聲音極輕極淺又平穩,彷彿在問著一件什麼不經意的小事般,毫聽不出其他的緒。
婉妃臉上淚痕遍佈,額頭鬢角邊皆有碎髮落,添了幾分脆弱凌的,一種絕的。
但是聽到他這話,卻彷彿絕境中看到希的人一般,升起了極大的希,仰著頭殷切地看著他,嗚咽著道:“皇上,臣妾都知道,皇后是個賤人,不配母儀天下。當年皇上看中的人並不是,而是蔣家義,皇后仗著蔣家嫡出的份,謀了蔣家義的妃位……臣妾知道皇上當年去尋了蔣家義卻尋不著,因爲皇上當時去尋時,臣妾也在場,臣妾當時還是個孩子,躲在一旁看到了……”
承平帝彷彿驚呆了,僵地坐在那裡一不。
婉妃嗚咽道:“臣妾知道皇上這些年來的痛苦,皇后是害得皇上痛苦的賤人,若不是皇后當年取代了蔣家義,本不到當皇后。這些年來皇后表面功夫做得太好了,皇上無法廢后,只能忍著……皇上,您可知道,當年蔣家義去逝時,是臣妾送最後一面的?”
一陣夜風吹進來,殿的燈火搖曳,將人影子拉得長長短短不一。
“……死前可有說什麼?”皇帝聲音嘶啞地問道。
婉妃低垂下的眼瞼掩住了眼裡的惡毒,聲音卻萬分悲痛:“說,皇上負了心,皇后負了姐妹,恨你們!”
殿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陸珪手裡還拎著代王,有些不安地瞄了眼僵地坐著的皇帝,覺得自己聽了這等幸,估計離死期不遠了。不過,能聽到這般大的八卦,算不算得死而無憾?當然,對婉妃出來的事,他卻有不同的理解。
說什麼蔣皇后竊了這皇后之位,簡直是無稽之談,當年承平帝娶妻時,他還未即位,是個皇子,選王妃自有先帝親自挑選過目,皇子要娶哪個哪能自己隨便選?一個是武安侯義,一個是正宗的武安侯嫡出姑娘,作皇帝的怎麼樣都會選那個嫡出的姑娘作兒媳婦了,除非那義出到連嫡出姑娘都避其鋒芒的地步。但是如此看來,蔣皇后應該是比較出的,所以先帝擇取了蔣皇后爲兒媳。
而且這蔣家義,他自打出生起,就沒有聽說過,恐怕在武安侯府也不怎麼出名纔對,後來至於發生什麼事死了,這個還有待查證。
正在陸珪凝思細想時,皇帝的聲音響起:“來人,將拖下去!”
“皇上!”婉妃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年老的帝王即便聽到多年來一直懸在心中的事,臉依然未變分毫,他揮了揮手,自有侍衛上前將婉妃拉了下去。
這時,代王終於忍不住了,哭道:“父皇,請您原諒母妃,母妃什麼都沒做啊!父皇……”
承平帝看向哭得眼淚鼻涕都出來的兒子,冷冷地道:“你放心,朕自不會殺。”
代王噎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承平帝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揮了揮手,讓人同樣將代王帶下去。
等偏殿的人都離開了,承平帝癱坐在榻上,臉似乎更憔悴了。陸珪小心地上前,問道:“皇伯父,您沒事吧?”
承平帝眼皮搭拉著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這一眼也讓陸珪膽心驚,再也不敢多了。
等待的時間格外的漫長,就在陸珪忍不住胡思想時,外面又響起了一陣刀劍相鳴的聲音,一名侍衛匆匆進來,帶著一臉喜意道:“皇上,神機營的紀顯紀大人帶領神機營在西直門平,很快便過來救駕。”
承平帝擡頭看向殿外的黑夜,臉上並無喜意。
接下來,紛紛有侍衛過來稟報:
“皇上,紀顯大人拿下了作的賊首。”
“皇上,五軍營在東城已停下。”
“皇上,慈寧宮的火勢已經滅,皇后娘娘打發人過來問安。”
“皇上……”
隨著一件件消息傳來,但承平帝臉沒有分毫的異樣,冷峻如昔。下面的人也琢磨不他的想法,皆屏氣凝神地站在一旁,不敢吭聲。
直到五更時分,又有侍衛過來,臉有些怪異地道:“皇上,昭萱郡主……過來了,在外面求見。”
直到這刻,平承帝平靜的神纔打破,滿臉疲憊地道:“快讓進來。”
昭萱郡主是被人抱進來的,來人用一件薄披風裹著,只出一張慘白的臉,臉上還有煙火的痕跡。等那披風掀開時,可以看到被燒焦的,頭髮也凌地搭在肩膀上,看罷便知道是從火中逃生出來的。
“舅舅……”眼神渙散,無意識地道:“你沒事吧……”
承平帝眼裡過一抹傷,對那抱著昭萱郡主的侍衛道:“將抱過來。”
侍衛恭敬地應了一聲,將昭萱郡主抱放到承平帝坐著的榻上。
自己沒有力氣支撐坐著,全靠那侍衛小心地扶住肩背支撐,眼神黯淡,吃力地道:“舅舅……沒事就好……萱兒……擔心舅舅……姐姐好狠的心,竟然……在慈寧宮放火,外祖母的靈柩還在那兒……幸好舅舅沒事……萱兒已經沒有孃親和外祖母了,不想、不想……沒有舅舅……”
承平帝雙眼泛出淚,著瘦弱的肩膀,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別說了,好好休息,你一定沒事的……”
昭萱郡主只是勉強勾了勾脣角,連笑容也做不出來的吃力,眼皮無神地垂著,聲音近似呢喃:“萱兒快不行了……能見舅舅最後一面……真好……真……”
“萱兒!”
承平帝只來得及接住倒下的,驚怒悲痛之下,又噴出一口,同樣跟著暈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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