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13歲時夢見的人只不過是一個意象，一個喚醒我某種意識的“靈”。

我也知道，不管怎麼說，那都不可能是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任何一個人，他虛無縹緲，是行走在我心世界的一個并不存在卻又真實存在的人。

只不過很巧的，在看見虞南流的時，讓我又想起了他。

想起了他在離開那個夢之前，在我的上留下了來自他的腥味道。

我突然明白了，我是沒法對他們耍狠的。

因為在某個瞬間，虞南跟我夢里那個意象合二為一了。

我從沒幻想過有一天那個意象會有實，但既然有，我就接，可問題是，為什麼是他？

吃完晚飯，我躲回房間。

假意看書，其實是發呆。

許程發信息來問我：怎麼樣？能出來嗎？

外面的雪還在下，我們倆原本約了晚上陪他遛狗。

我回：等我。

我穿上大，準備出門。

那四個人，像是其樂融融的一家，坐在客廳里，說著什麼。

我看見虞南臉頰通紅，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怎麼了。

我爸問我去哪，我說去找許程。

他擺擺手，沒意見。

我出門的時候又多看了客廳里的人一眼，我爸遞給那個人一個蘋果，虞南他弟在低頭剝橘子皮，而虞南，正坐在那里仰著頭看我。

我出去，關上了門。

門口的應燈亮了，我抬頭看看，等著電梯把我載下去。

我下樓的時候許程已經牽著他家的狗等在樓下，見了我第一句話就是：“你爸的新老婆怎麼樣？”

“還行。”我雙手揣兜，跟著他往外走。

“你那倆弟呢？”許程笑得賤兮兮的，“跟你長得像不像？”

我磨磨后槽牙，說：“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夢嗎？”

“哪個？”

“親我的那個。”

“春夢。”許程笑我。

算春夢嗎？只是接吻，算是春夢？

我拿不準，但我告訴他：“虞南跟夢里那人有點像。”

許程愣了一下，問了句：“虞南是誰？”

“我弟。”

A5

爸跟媽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但我對此毫無興趣，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他們究竟是怎麼發展到今天的。

然而，沒有人給我們解釋，似乎，大人們的事，我們這些孩子本不需要了解。

哥出去了很久，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

我換了睡，躺在床上，遲遲睡不著覺。

我這個人，睡覺認床，換了地方就很難睡，不安、焦慮，那種陌生的覺讓我莫名升起一恐懼來，好像這間留了一盞小夜燈的房間暗藏著一個兇猛野或是角落里站著一個無頭尸，隨時都能來索命。

我弟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他笑我膽小，但我就是改不了膽小的病。

膽小，還敏。

從小就是這樣。

我弟很快就睡了，我起先盯著床板看，想象著他睡覺的樣子。

以前我們一直都睡在同一張床上，他睡相不好，半夜總把我踢醒，但這麼多年了，我早就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旁邊有個人，否則就沒法踏實地睡。

看了好長時間，哥還是沒回來。

窗簾沒拉上，因為那窗簾靠近哥的床，我不敢過去他的東西。

說來說去，還是有點怕他。

我翻了個，燙傷的腳疼得不行，我難得不行。

我們的床跟哥的床中間擺著一張桌子，桌子窄窄的，剛剛好橫亙在我們兩張床中間。

桌上擺著一摞書，其中一本藍封面的被單獨拿出來放在一邊。

我長了手過來，打開了靠近我床的小臺燈。

封皮是藍，那種純粹的，藍天一樣的。

“藍天”下，是兩個倚靠在一起的人。

我反復辨認，確定那是兩個男人。

封皮上印著書名，黃的英文，白的中文。

那一抹黃就像是黃油，好像帶著淡淡的香甜。

我翻開書，一張書簽夾在第54頁。

我從第一個自然段開始，一字一字地往下看。

其實，我并不是個喜歡看書的人，有時候我媽會說，如果我能多讀點書，也不至于在考場上為了八百字的作文而撓頭犯愁。

對我來說，看書可以起到催眠的作用，這個晚上，我又一次嘗試。

我看書很慢，看了好久才讀到這頁的最后部分——我怕他出現又怕他不出現，怕他看我又更怕他不看我。

我反反復復地讀這句，總覺得這種緒有些似曾相識。

就在我準備繼續往下看的時候，聽見外面開門的聲音。

我慌里慌張地把書簽重新夾好，試圖在哥進屋前，把書還給他，放回到原位。

我想，他大概會很討厭別人不打招呼地他的東西。

我在把書放回去的同時，關掉了床頭的臺燈。

臥室里又只剩下月跟那盞很小的夜燈。

哥輕手輕腳地進屋，站在門口不知道做什麼，一點聲音也沒有。

我在被子里，假裝已經睡，其實心跳快得像是過年時樓下商場宣傳大促銷時的鼓點。

我幾乎是屏住了呼吸，地閉著眼睛，就好像，哥才是那個猛，一旦被他發現我還醒著，就會對我進行最慘無人道的制裁。

過了好半天，他從門口走過來。

其實并不是朝著我來，他只是回到自己的床邊。

我聽著他服，聽著他坐在床上。

然后是窗簾被拉上的聲音，滋啦一聲，毫不留。

再后來，房間安靜下來，大概他也睡了。

我小心翼翼地翻，睜開眼時卻發現，他正坐在床邊，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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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5

忘了在那部電影里看過一句臺詞，大概意思是說，人活著就是要不斷面對新的問題。

可現在，我要面對的這個新問題，有點讓人骨悚然。

許程聽到我說我那13歲就冒出來的春夢對象竟然跟我這新來的弟弟長得很像時，張得讓我恨不得塞個蛋進去。

許程說：“牛啊，真刺激。”

刺激個屁。

我愁的。

這種事不能讓人知道。

我問許程：“你帶煙出來了嗎？”

許程翻了半天的口袋，從一個小塑料袋里出了兩煙。

我們倆躲在角落里著煙，怕被小區的大人們看見。

他問我：“你那弟，長什麼樣？就那麼好看？”

“好看。”是真的好看。

清湯寡水，像是一碗蔬菜面。

問題是，我這人就喜歡蔬菜面。

虞南的長相，真的，放人群里不算多出彩，你甚至不會一眼看見他。

他太沉悶，太沉默，好像永遠低眉順眼似的，上沒有任何會讓人第一時間注意到的。

但當你走近了，細細去打量他。

有些發黃看起來很的頭發，白凈到懷疑他終年不曬太的皮，細長像是被認真修剪過的眉，還有那雙眼睛，不算太大，但總跟含著淚似的。

他不會電影里狐勾人的那些伎倆，但是看過來的時候，讓你沒法不對他產生憐惜。

怎麼回事兒呢？

我跟許程說：“有件事很怪。”

這件事確實很怪。

虞南跟他弟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但我并不會覺得他弟跟我夢里的那個人有哪怕一一毫的想象，只有虞南。

而且這種覺很微妙，像是換了誰都不行，夢里的人撕開了面，面底下就是這麼一張不可更換不可替代的臉。

這讓我很慌。

我跟許程在外面蹲到腳發麻，他媽出來把他回去，我倆才散伙。

許程走了，我自己還是不想回去，在外面堆了個雪人，手凍得通紅。

回家的時候家里人都睡了，原本只住著兩個人的房子，現在容納了五個人。

我換鞋，輕手輕腳地回房間。

臥室的門虛掩著，我過隙看見虞南在我進屋前關了燈。

這是……討厭我？

這麼不愿意跟我打照面？

我推門進屋的時候，他在裝睡，也不知道究竟想干嘛。

房間很安靜，好像一切都沒什麼變化。

但我放在床頭桌子上的書被過了。

那本書是我最近看的那部電影的原作，里面有句話讓我印象深刻——我怕他出現又怕他不出現，怕他看我又更怕他不看我。

當時看到這句話，虞南還沒來。

現在想想，這簡直就是預言了我對他的覺。

拉上窗簾，坐下來。

我應該躺下睡覺的，但是睡不著。

想看看他。

只亮著一盞小夜燈的房間里，線昏暗，我看著他背對著我的樣子，心復雜。

如果可以，我希他走。

或者我走。

已經冬，其實沒多久了。

夏天來的時候我就高考，然后離開這個家。

我必須得離這個家遠遠的。

離虞南遠遠的。

他有點可怕。

腦子糟糟的，眼前原本在裝睡的人卻突然翻了個。

我沒想到他會突然轉過來，就這樣，我們四目相對。

他似乎嚇了一跳，我也瞬間脊背發涼。

他想說什麼，被我制止了。

我對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翻上床，背對著他躺下了。

什麼都別說。

我腦子得很。

閉上眼，又是那個畫面。

他的滲著，像是雪地里被人摘下又拋棄的一片玫瑰花瓣。

A6

家里的氣氛變得怪怪的。

或者說，哥對我們的態度怪怪的。

我們剛來那天，他會和我們說說話，雖然沒有過多的寒暄，但流上是正常的。

雖然我弟一直懷疑我腳傷的事是哥故意的，但我覺得不會。

我看得出來，哥不是那種人。

他蠻好的。

如果他不喜歡我們，不想讓我們住進來，他不會在那天塞給我一塊糖。

那塊糖我一直沒吃，放在了枕頭下面。

最近換床，我睡不好覺，枕頭下面著一塊糖，能覺得稍微心安一點。

這是小時候聽鄰居爺爺說的。

說晚上睡覺，枕頭下放塊糖，能做甜甜的夢。

我不指著做夢，只希能好好睡著。

因為是給了我糖的哥，所以在我心里，他不會是故意使壞的人。

只不過這幾天來，他的態度變得有些奇怪，似乎有意躲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