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程說：“雪的事兒是不是定了？”

虞南不說話，低頭著他的甜筒。

他弟說：“定了定了，我媽答應了。”

之前許程生日，我們約好去雪。

我看著坐在對面吃甜筒的虞南，看著他袖口出的一小節又細又白的手腕，有點兒心猿意馬。

我問他：“虞南，你怕不怕摔？”

虞南還沒抬頭，耳朵先紅了。

這幾天他一直都是這樣，我看他，他會臉紅，我說句話他就能紅了耳。

要不是知道不可能，我甚至都懷疑，其實我們之間，是他在喜歡我。

他搖搖頭：“不怕。”

“我哥不怕疼。”虞北說，“小時候我闖了禍，都是哥替我挨打。”

“沒有，別胡說。”虞南皺著眉看他。

虞北靠著他大笑，兩人膩膩歪歪的。

他說：“開玩笑，我是總闖禍，但我媽是把我倆一起打。”

我看著虞南，發現他右邊的眉上面有個淺淺的疤痕。

“這是怎麼弄的？”我抬手，蹭了蹭他的小傷疤。

他子一滯，然后有些怯生生地說：“我……小時候跟人打架。”

“你也會跟人打架？”許程笑了，“不像啊！”

然后我聽見虞北在一邊哼哼：“還真的是，小時候我們院子里有個大我們兩歲的煩人追著我哥小媳婦，我哥煩了，就拿石頭打人家，結果自己轉的時候被磚頭絆了腳，腦門磕著了石頭上。”

他了一把虞南的臉：“這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看著虞北著虞南臉的那只手，沒忍住，拉開了。

然后，我在他們幾個的注視下，手了虞南被紅的臉，警告虞北說：“別掐他。”

A12

哥的手一我，像是在那個地方留下了火種。

我以前不知道，原來人的手也可以點火。

像是火柴，輕輕一劃就點燃了。

那一刻的我，被嚇著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哥產生這種覺，猛然從我心底里冒出來的罪惡讓我抱頭鼠竄。

我逃去了洗手間，用冷水洗澡，希這水能滅了那開始熊熊燃燒的大火。

然而沒有用，有的火是不能用水熄滅的。

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像一顆了的番茄，可以切開，夾在漢堡里，賣給排隊點餐的顧客。

我用手指剛剛被我弟掐過的地方，也就是被哥過的地方。

我弟掐得很用力，哥得很輕。

不知道怎麼的，看著那泛著紅的地方，我竟然想起了那個晚上。

哥在黑暗里發出曖昧不明的息，那息像是咕嘟咕嘟燒開的沸水，把我燙得褪去了一層皮。

用冷水洗臉還不夠，我打開了窗戶。

冬天，窗戶一開寒風直接就灌了進來。

我滾燙的臉撞上凜冽的風，瞬間就讓我清醒了很多。

就這樣在洗手間躲了好半天，直到差不多平靜了，我才磨磨蹭蹭走了出去。

我一回座位，哥就問我：“沒事吧？”

我趕搖頭，低頭吃著薯條，不敢再多看他哪怕一眼。

這種覺很可怕。

我以前從來沒經歷過，但是我總覺得很悉。

像是他們說過的，被寫在書里的，做“喜歡”的覺。

我從來沒喜歡過誰。

我是說，那種想要的喜歡。

去年我收到過一封書，給我寫書的，是我的同桌。

那個生績很好，長得也很可，我作為班里努力學習也只能排名中游的普通學生，是因為主申請，才有了這麼一個好同桌。

后來說，跟我坐同桌是因為喜歡我。

寫了一封帶著香味兒的信給我，上面寫：虞南，你喜歡過一個人嗎？就是，只要聽見這個人的名字都會心跳加速，跟這個人對視一下就能立刻臉紅的那種。

那時候我沒有過。

當時我拒絕了，很委婉。

我送了一個筆記本給，對說：“很抱歉，我沒辦法承接你的喜歡，但是你可以把不能告訴別人的寫在本子上，留給以后的自己看。”

很聰明，明白了我的意思。

從那以后，我們還是關系很好的同桌，再也沒有提起過喜歡我的事。

現在想來，我好像能懂的覺了。

聽見那個人的名字都會心跳加速。

跟那個人對視一下就能立刻臉紅。

被那個人到的地方就像是著了火。

看著那個人想靠近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靠近。

我這是，怎麼回事啊……

哥那天晚上的聲音幾乎就沒從我的腦海里消失過，更過分的是，我也是想忘掉，就越是忘不掉，甚至會忍不住去想象當時的畫面。

我覺得這有些不同尋常。

我跟哥。

我跟小北。

我試圖在小北上尋找在哥那里找不到的答案，結果小北說：“哥，你能別盯著我看了嗎？瘆得慌。我想了一天也沒想出來我最近干了什麼壞事兒，你直說吧，我腦子不夠用了。”

果然，我看著小北的時候，心如止水，甚至覺得有點兒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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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2

那天早上吃飯的時候，我爸問虞南：“是不是最近不舒服？覺你沒什麼神。”

我一扭頭，恰好跟他對視，他稀里糊涂地把筷子掉在了地上。

虞南說：“沒有。”

他的這句“沒有”，顯然底氣不足。

可是誰都沒多問。

我們出門前，爸囑咐我照顧好虞南他們倆，讓我們雪的時候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

我看了一眼虞南。

虞南虞北都沒來過雪場，去那里的大上，虞北不停地絮叨。

好在，他絮叨的對象是許程，我邊坐著的人很安靜。

虞南這幾天話格外，還心事重重的。

我問過他怎麼了，他卻把臉埋在書里，只顧著搖頭。

他跟我有了。

其實這麼說，本就不對，我們倆之間從來都沒有無話不談過。

共一室，共住同一屋檐下，然而，我們認識不過十幾天。

十幾天里，彼此本就不了解，我對他的一切都是過分自信的猜測。

“暈車？”我看他一直皺著眉低著頭，手搭在膝蓋上，地攥著。

“沒有。”

我遞給他一塊糖：“快到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來，虞南明顯不和我說話。

他面對我躲躲閃閃的樣子，像極了我犯錯誤的那個晚上過去后再看見他時窘迫的模樣。

可他為什麼窘迫？

他不可能做了和我一樣的白日夢。

他從我手里拿過糖，手指到我的手心，被針扎了一樣趕快收回。

虞南有些慌，鼻尖滲出了汗。

我也有些慌，因為他的作讓我有些傷。

就這麼一瞬間，我們之間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過車窗照進來的也變得霧蒙蒙的，嗆得人能咳出眼淚來。

我轉過去看窗外，往旁邊挪了挪。

我看著車窗上映出的影子，跟玻璃窗上的他對話。

你討厭我了？

為什麼？

我做了什麼讓你難以忍的事？

還是你發現了我的？

我看著他低著的頭，乖順的樣子讓我沒法抱怨沒法苛責，甚至沒法問一句為什麼這樣。

他抿著，落在他的鼻尖，我竟然能想象出蝴蝶撲閃著翅膀踮著腳尖落在那里的樣子。

大停了，我們所有人準備下車。

許程跟虞北鬧鬧哄哄地走在前面，我從座位上起，對虞南說：“走吧，下車。”

為了避免跟他的惹他厭煩，我在他站起來之前就挪開，往外走。

結果卻被他一把拉住了。

他坐在那里，仰著頭看我，耳朵尖紅得像是有人故意使壞，在他那里打了腮紅。

他冰涼的手抓著我的手腕，很用力，像是企圖碎我的骨頭。

那力道讓我覺得踏實，像是他在拼命往我手腕上纏線，而他就是線另一端的風箏。

“怎麼了？”

他言又止。

司機師傅催著我們下車，我看了他一眼，突然就做了一個很沖的決定。

我牽住了他的手。

我反手拉住虞南，甚至耍了心機，跟他十指相扣。

他完全反應不過來，就那麼被我牽著手帶著下了車。

在那短短的十幾秒鐘里，他是回握住我的。

他的手指穿在我的指間，他的溫跟我的溫融。

涼意很快就散去，在下車的時候，我們倆的手分開時，他指尖已經沒那麼涼了。

我問他：“你剛才要說什麼？”

他把手背過去，眼神閃爍地說：“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他在說什麼。

“什麼意思？”

但我要假裝自己不知道。

他有些急，皺著眉，許程他們倆催著我們快點走。

我問他：“虞南，你怎麼了？”

他開口的時候，都在發抖。

他說：“哥，咱們快走吧，沒事，我就是……張，沒過雪。”

說完，虞南轉就跑了，朝著他弟的方向跑去。

我站在他們后面，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差點兒被自己絆到，突然覺得蒙上的霧被吹散了。

A13

我完了。

哥看我的時候，我覺得他的眼睛能看我在想什麼，然后那種恥就像躲不開的海嘯，直接就要了我的命。

我不能再直視他的眼睛，只能從背后地看。

其實一開始我不明白的。

我以為我對他就像是對我弟，我們是家人，是親人，我們之間是依賴依靠永遠牽連著的親。

然而，本就不是這樣。

我跟我弟一起生活了十七年，卻從來沒有過這種覺——

想他，蜻蜓落在水面那種，或者隕石撞擊地球那種。

想擁抱他，蝴蝶擁抱花朵那種，或者海浪擁抱礁石那種。

想親吻他，雪花落在山間那種，或者疾風席卷樹林那種。

這些都明明白白地刻在我里，而這一切之所以被喚醒，都是因為那個晚上。

我搞不懂自己，只覺得自己可惡。

我趁著哥不在家，打開了他的電腦，抖著手去搜索一些我必須為之而不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