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澤而漁》18
“你們現在唯一缺的,就是覺。”森冉說,“我讓你們兩個人來做主角,那麼你們的基本功一定是過的,這一點一定要對自己有自信,小嶼,知道嗎?”
聞小嶼點點頭。
“在舞臺上,舞蹈是一部分,神態和氛圍同樣是重要的一部分。獨舞和雙人舞有不同的表現方法,跳雙人舞的時候,你需要注意故事的背景和人設定,你是一個初嘗滋味的神靈,那種純粹、靈的覺你是有的,但是缺一點的覺。”
聞小嶼求教:“要怎麼樣才能表現出的覺?”
“你的目追隨著他,你的總是朝向他,希接近,又保持距離。”森冉說,“神的親無間,的拒還迎。”
姜河在一旁道:“老師,可以通俗一點嗎。”
森冉把搗的姜河扔到一邊,繼續對聞小嶼說:“你和小姜跳舞的時候,要把自己代角。”
聞小嶼誠懇答:“我每一次都把自己代角。”
姜河說:“懂了,這是不喜歡我的意思。”
聞小嶼忙說不是不是,姜河老喜歡逗他玩,在一旁樂個不停,森冉無奈,見時間不早,聞小嶼也不能練太多,便讓兩人下了課。
聞小嶼的排練進瓶頸期,人非常苦惱。他第一次到這樣德高重的老師的青睞,可再有一個多月就要參加全國比賽,聞小嶼的心理力很大。
周末聞小嶼回了趟家,與李清見過面,又去醫院看了胡春燕。
被從死亡邊緣拉扯回來之后,胡春燕瘦了許多,躺在病床上,似乎比從前平靜。見到聞小嶼,也沒有再一味地發泄怒火。
的暴烈好像終于在現實面前燒了干凈。緒無法抵擋事實,唯有接。
兩人一個躺著,一個坐在床邊。聞小嶼把切好的水果裝在盒子里放在床頭柜,沒有人說話。
從前就是這樣,一家三口,誰和誰都無法通,家里不是寂靜,就是火。聞小嶼小時候哭泣害怕,無法忍的時候會請求父母不要爭吵或打罵自己,長大以后失去期待,才漸漸學會平靜。
可如果不是胡春燕,他學不了舞,也上不了大學。他要如何對聞臻解釋自己的心呢?這種事對聞臻來說輕而易舉,甚至不在需要進行思考的范圍,因此聞臻是不能理解他的。
“媽,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愿意原諒爸爸嗎。”聞小嶼忽然開口。
胡春燕不耐煩皺眉:“因為你是他從有錢人家那里來的。”
“不僅是因為他犯罪。”這番話已在聞小嶼的腦海里來回打過無數次稿子,現在他終于能夠順利說出口,“你有沒有想過,從爸爸吸毒背上幾十萬外債開始,未來我們的生活是什麼樣子?幾十萬,還不算利息,你在食堂炒菜,我打零工,爸爸的毒癮戒不掉,沒有單位要他,這筆錢我們十幾年也還不完。我或許再也讀不了大學,不能跳舞,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如果一開始我沒有喜歡做的事,或許我能渾渾噩噩過一輩子。但是我有,”聞小嶼這樣說著,嚨干,“所以我不能忍......這樣的生活。我沒有你那麼堅強。”
胡春燕冷冷道:“現在你飛上枝頭做凰了,當然不用管我們死活。”
“如果我不知道爸爸做的事,如果他曾經愿意對這個家負責,哪怕一點,我都不會像今天這樣看待他。”聞小嶼認真對胡春燕說,“但他換我的人生,還差點再次毀掉我的人生,包括你的。我不愿意同他,也不想再把力耗費在他的上。”
胡春燕激道:“誰他媽同他?要不是為了你——”
“你覺得他那種人能讓我到父嗎?甚至有時候從你上,我都不能到你我!如果、如果你們不會人,就不要強行拼湊在我邊,那樣只會讓我很難!”聞小嶼一時緒激,“你知不知道自從他吸毒以后,變化最大的人其實是你?那時候我都覺你變了一個人,特別暴躁,本不聽人說話。我每天都希你和他離婚,我希你離他,過你自己的生活,我希你變得正常。我想你有一個穩定的工作,不用每天發脾氣、吵架,不用還債,想吃什麼、想用什麼就買,做你想做的事。”
胡春燕息著,眼眶通紅,淚從布滿褶皺的眼角落下。四十五歲,卻老得像快六十歲,曾經的一頭烏黑長發枯萎暗黃的雜草,無序盤踞在的頭頂。
“我想做的事,就是照顧我的兒子,看著他長大人,家。”胡春燕死死捂住自己眼睛,聲音沙啞哽咽,“可是我沒有兒子了。”
晚上李清回到家時,樓上樓下轉了一圈,才在房子后面的小花園里找到聞小嶼。
聞小嶼穿著件白外套,蹲在地上悶頭撥弄草坪。李清走過去,聞小嶼才回過神抬頭,站起來,很小聲喚了一聲,“媽。”
李清笑著過去挽起他的胳膊,“小寶想什麼呢?來,和媽媽說說話。”
李清把聞小嶼牽到旁邊吊椅上坐下。吊椅旁的小白桌上放著阿姨特地給聞小嶼端來的果和小點心,聞小嶼一口沒。李清把果拿過來,放到聞小嶼手里,“去過醫院了?”
聞小嶼點頭。他挲著玻璃杯的杯壁,喃喃,“說,沒有兒子了。”
李清沉默。聞小嶼問:“康知以后會和我的養母見面嗎?”
李清微微嘆一口氣,說,“我想,有一天會的。但不是現在。”
轉頭看向聞小嶼,認真問:“小寶,媽媽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麼事?”
“我和你爸爸也談過了。關于另一個弟弟,我想了很久,考慮還是繼續養他,如果他愿意,就讓他留在我們家。”李清輕輕握住聞小嶼的手,“如果就這樣突然讓他回到他的親生父母那邊,我想這無論對他還是對你的養母都并不是一件好事。而且康知從小不大好,這些年也一直在養。我覺得......我們可以慢慢來,你說呢?”
聞小嶼愣住,“這樣你和爸爸會不會很辛苦?”
李清頓時笑起來:“有什麼辛苦的?你們都大了,不需要我們老人家多心了。”
多養一個或是好幾個小孩,對聞家來說也都無區別。聞小嶼差點又沒轉換過來思維,點頭:“那就好。”
“小寶不介意吧?”
“不介意。”聞小嶼想了想,對李清說:“謝謝你......不、不是,謝謝媽媽。”
他差點咬了舌頭,對著李清媽媽,還是不大習慣。李清卻溫一他的頭發,“乖......媽媽還怕你會不高興。”
聞小嶼不會不高興,他已經非常激聞家,給予了他想要的和不曾想象的一切。與他互換的那個男孩在聞家生活了二十年,母親不可能對他沒有,這樣的理方式在聞小嶼看來,甚至稱得上完。誰都不愿從高走向低,若要那個孩子立刻回到胡春燕邊生活,或許對他們母子二人都是煎熬。
也只有聞家這樣的家庭才能做出如此包容的決定。
聞小嶼抬頭看著夜空。空氣清朗,夜幕星閃爍,坐在這樣一個麗靜謐的小花園里抬頭仰星空,邊圍繞撲鼻的花香和夜風的清爽,也是聞小嶼不曾想過的驗。
如今看來,父親和母親也很疼那個孩子。聞小嶼沒有表現出來,心中卻不能控制地到點點失落和不安。
他想,聞臻對那個人也是這樣心疼和放不下嗎?
是否比起他,對待那個人更溫和,更,不會莫名就冷下臉,也不會那般專制不容抗拒。過去的二十年里,他們是否早已培養出一種深固、無可取代的。
那是聞小嶼無論如何都無法的二十年。
第14章
飛機抵達首都后,來接聞小嶼的是喬喬。前一天晚上喬喬就發消息過來打聽他的行程,詢問他的飛機抵達時間。
聞臻讓來接人,這幾天卻不曾與聞小嶼說過一句話。白天的時候不在家,晚上回家后,聞小嶼要麼在樓上練舞,要麼已睡。同住一個屋檐下,竟是半點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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