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康知吃著盤子里切好的蘋果塊，瞅著聞小嶼，一笑：“爺賞臉來看我啦。”

聞小嶼真是一聽他開口就沒好氣，忍著惱火面無表答：“嗯。”

聞康知一張臉差點氣扭了。他很快調整回來，說，“你說你這一回來，鬧得我過年家都回不了在外頭流浪，剛下飛機就被送醫院，我也太慘了吧？”

“這些話你對我說沒用。”

聞康知看著聞小嶼，忽然說：“聞小嶼，我聽我媽說你很乖的啊。”

他掰著手指數，“說你又可又善良，賺錢給家里補，還學跳舞，說連我哥都好喜歡你呢，還要我好好和你相——可我怎麼看你有兩幅面孔啊？”

這話算是聊不下去了。聞康知就是來和他找不痛快的，聞小嶼看出來了。他起要往門外走，就聽聞康知在他后說：“聞小嶼，你在我面前演戲了，你這種人我見了不知道有多，表面上裝可憐兮兮的小綿羊，背地里就想著結這個賴上那個，明眼人說你一句，你比誰都生氣委屈，別人都是壞人，就你一個是好人，是嗎？”

聞小嶼氣得握拳頭，轉過怒視聞康知：“我從來沒有演戲，我喜歡誰就對誰好，討厭誰就沒有好臉，就是這樣而已！”

“哦？那你是天生菩薩心腸了？”聞康知冷笑，“一個癮君子和一個素質低下的人能養出什麼樣的人，我媽不知道，我哥不知道，我可沒那麼好騙。你想要什麼，你以為我猜不出來？”

“你什麼意思？”

“你不就是想讓所有人都可憐你，心疼你！”聞康知說，“窮了二十年，一下子知道自己是有錢人家的小孩，覺得自己馬上要飛上枝頭做凰了吧？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假的，在這個家里就沒有地位了？我告訴你聞小嶼，我媽了我二十年，聞臻也是我哥，這麼多年都是！你再想博同博喜歡你也搶不走！”

聞小嶼忍無可忍，終于發：“我沒有想得到任何人的喜歡，實話告訴你，我也沒有把自己當作你們家的人！你那麼喜歡自己家你就呆在這里，沒人想和你搶！”

他心想真是悲哀，他覺得聞康知才是聞家的主人，而聞康知卻害怕他會搶走他的位置。可李清他，關心他，聞臻那樣冷淡的一個人，也會背著他去醫院，聽他病了就掛掉電話趕過來，他有什麼好害怕？

他擁有這麼多，為什麼還要害怕自己這個一無所有的人？

聞小嶼想起聞臻在年三十晚上把自己一個人丟在飯桌上，高興了就哄一哄他，不高興了就冷著臉丟下他，現在想來，真是自在隨意。

“你那麼喜歡你哥就喜歡好了。”聞小嶼平靜下來，“反正他是你哥，與我無關。”

聞康知顯然被他一通脾氣唬愣了。他古怪看著聞小嶼，目又轉向他的后。

聞小嶼若有所覺，轉頭看去。只見李清和聞臻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口，李清呆呆看著他，聞臻則滿面沉沉黑云，冷得像一座雕像。

聞小嶼下意識低下頭，他知道自己把事全都搞砸了。方才他說的半是氣話半是真話，連自己也解釋不清楚，但被李清和聞臻聽去，意義就會全然不一樣。

太糟糕了。聞小嶼心累。他就不該聽護士的話進這個門，都是他的錯。

聞小嶼著墻站一會兒，小聲說了句“抱歉”，然后飛快往門邊走，想穿過那二人離開。誰知剛走到門口，聞臻抬手抓住他手臂。聞小嶼嚇一跳想掙，然而聞臻竟一言不發嵌他的手，轉直接往門外拖。

李清這才回過神來，忙追上去，“聞臻，聞臻！你不要對弟弟發脾氣！”

聞小嶼被拽得踉蹌，骨頭被得生疼，“你放開！”

病房隔壁不遠就是一間私人的會談室，里頭無人，聞臻抓著聞小嶼大步走進去，砰一聲關上門，上鎖。

李清被關在門外，慌忙拍門，“聞臻！你做什麼呀，你怎麼能對弟弟這個樣子？快點把門打開！”

會談室，聞臻把聞小嶼拉到自己面前，聞小嶼差點被他拽得摔倒。

“和你無關？”聞臻的聲音低冷無，讓聞小嶼到非常張，“都和你無關是嗎？”

聞小嶼犟著站在原地不說話，聞臻側過頭深吸一口氣，轉而繼續看著聞小嶼，“辛辛苦苦把你找回來，你要什麼給什麼，什麼要求都答應你，到頭來你從來沒把自己當這個家的人，聞小嶼？還是說我你杜越你會更高興？”

聞小嶼低著頭拼命忍著眼淚，牙齒把咬出深深的印子。聞臻卻已經被聞小嶼那“與我無關”四個字氣到徹底失去理智，“胡春燕和杜曉東除了打罵你，讓你給他們做飯拖地，不讓你上學，還會做什麼？你就這麼喜歡挨罵挨打，就要一天到晚跑去胡春燕那里是嗎？！”

聞小嶼的指尖都在發抖，來自聞臻的怒火和辱終于擊潰他的最后一道防線，“被換走的人是我不是你，你當然不會明白，你這輩子都不會明白！”

“那你就滾去他們家再也別回來了！”

會議室霍地安靜下來。

爭吵頃刻消失，只剩李清在門外焦急的呼喊。聞臻呼吸偏重，理智回籠。他向來冷靜，極因怒火而口不擇言，方才在門口聽到聞小嶼說的那一番話不知燒到了理智線上的哪一段脆弱點，轟一下就熔斷了所有。

他看到聞小嶼站在自己面前，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一句話也不說。

接著聞小嶼推開他大步走向會談室的門，聞臻的心跳猛地提速，手已下意識抬起，想把人攔住。

可聞小嶼已經用力拉開門，走了。

第25章

從醫院離開后，聞小嶼稀里糊涂走到最近的公站上了一趟公車。他抓起背后的帽子擋著腦袋，圍巾圈起來擋住大半張臉，找到倒數幾排空位一個人坐下。

冬天的夜晚，公車不知駛向哪里，車上只有零零星星幾個人。聞小嶼小聲著鼻子，從服口袋里拿出一包紙巾，出餐巾紙悶不吭聲給自己眼淚。

公顛顛晃晃，聞小嶼哭得頭疼腦熱，覺得車里悶得慌，又隨便找了個站下車。外頭冷風一吹，把他吹得一哆嗦清醒過來。

街邊的路燈落下，長江的一道支流從城市經過，江上吹著夜風，偶有行船。聞小嶼哭累了，離開公站找到江岸公園邊的樓梯坐下，遠就是寬闊的江面和對岸城市夜景。

口袋里的手機一直震，一直震，聞小嶼把手機拿出來，調靜音。李清給他打電話，聞臻也給他打電話。

一個不敢接，一個不想接。

聞小嶼把手機放在腳下，隨它亮了滅，滅了亮。夜里寒風瑟瑟，他戴著帽子，拿圍巾包好自己，抱著把腦袋埋進膝蓋，聽江水的聲音在耳邊起落。

從離開醫院到這里，他哭夠了，心也逐漸平靜下來。手機快被一個接一個的電話打沒電，聞小嶼默默在坐在臺階上不，等著手機沒電。

之后手機消停下來。聞小嶼攥著紙巾時而擤一下鼻涕，好容易眼睛終于不腫得疼了，才低頭看一眼手機。

又有電話打進來，但這回來電顯示是“聞爸爸”。

聞小嶼猶豫片刻，還是拿起發熱的手機接起電話。

“小寶？”電話那頭響起聞家良的聲音。

“是我。”聞小嶼嗓子沙啞，聲音只能輕，以免讓自己聽起來滿是哭腔。

“這麼晚了，外頭冷，爸爸來接你回家好不好？”

“不用......”聞小嶼清一清嗓子，低聲說，“我自己會回來的。”

聞家良溫和而耐心，“我已經坐在車里了，你給一個地址過來可以嗎？”

“真的不用，我現在就回來。”

聞家良年紀大了，聞小嶼哪敢讓他大晚上出來接自己回家。可聞家良堅持要來，并說車已啟出發。聞小嶼沒有辦法，只好報出地址。

他起把蜷的餐巾紙都扔進垃圾桶，在江岸邊慢吞吞徘徊，有些不安等著父親來接。他與聞家良流不多，聞家良在他的心目中不類似父親，而更類似他在新聞上看到的那位氣質強大而威嚴的富有企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