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漸漸大起來。聞康知倏忽冷了臉，“裝純裝上癮了？你以為現在有誰在看你？”

在聞小嶼看來，聞康知的說話方式比起他的養母簡直有過之而不及。他氣得再不作聲往前走，然而聞康知半點沒有讓開的意思，直直擋在他面前，“你還跟我哥住一塊？”

聞小嶼聽他說“我哥”就來氣，“是。你有什麼意見？”

“好得很。”聞康知點起一煙，淋著雨起來，“親生的就是了不起，誰都向著你，你要什麼都給你，所有人都要把你捧到天上去了。”

“沒有人捧我，我也沒要什麼東西。”

“怎麼，我哥疼你你還不樂意？這麼高傲啊。”

“聞康知。”聞小嶼再忍不了，沉沉雨夜之中，他看著聞康知，一字一句道，“聞臻是我哥。”

兩人一個比一個心頭火大，氣氛降至冰點。聞康知被聞小嶼的話氣到呼吸都重了，“現在又不裝純了是嗎？”

“你不必拿你的心思來揣度我。”聞小嶼說，“我不需要在你面前裝模作樣，也沒有必要。”

風一陣呼嘯帶來斜雨，吹得樹葉嘩啦作響。聞康知被刺激到，終于流出怒容：“你他媽瞧不起我？”

聞小嶼也來了脾氣，“我就是瞧不起你，不把自己當回事，媽媽那麼疼你，你還這麼作踐自己，你以為你還是三歲小孩？”

“我怎麼樣就怎麼樣，關你屁事？！”聞康知扔了煙，紅著眼眶吼道，“裝你媽的好人，滾！”

他轉就往酒吧大門走，聞小嶼簡直被他氣壞，偏偏又一點不會罵人，心想算了，煙酗酒就煙酗酒，本來就不關他的事。聞小嶼惱著火正要轉離開，冷不防又是一陣妖風襲來，連帶忽然驟起的大雨。傘被猛地吹得歪斜，聞小嶼手上沒留神，傘被吹飛了出去。

他輕輕“啊”一聲，被雨砸了滿頭。又看前面聞康知被吹飛了帽子，登時也被淋得。

兩人皆是一狼狽，聞小嶼忙去撿傘，聞康知則煩躁不已，迎著雨去撿帽子。

“小寶，康知！”

不遠傳來人一聲焦急的呼喚。兩人都是一頓，而后轉頭看去。只見李清匆匆從車上下來撐起傘，迎著風和雨朝兩人快步走來，“你們兩個怎麼會在一起？這麼大的雨，怎麼傘都不知道打？！都給我過來！”

溫和的人難得了怒氣，把兩個小孩都拽進車里，之后自己也坐進來，對司機說，“回家，開快一點。”

車上沒有巾，司機臨時從后備箱取來一條毯子，遞給后座的聞小嶼和聞康知。聞小嶼拿起毯子給自己頭發，聞康知則不吭聲坐在一旁，不。

“還不趕？”李清語氣嚴厲，話是對聞康知說的，“等著生病冒嗎？”

聞康知一臉委屈，沒好氣抓起毯子一角胡拭。初秋的雨有些涼，兩人開始打噴嚏。李清坐在前頭，忍了又忍，還是把話先暫時按進心里。

家中晚餐已準備好，聞家良和聞臻坐在客廳看電視新聞，等李清和聞小嶼回來吃飯。聽玄關大門打開時一陣稍顯凌的腳步聲，兩人轉過視線，見李清領著聞小嶼和聞康知經過客廳。兩個小孩不知怎了，服和頭發都，可憐兮兮的樣子。

李清阿姨去拿兩人的換洗服，一邊轉頭對客廳的父子倆說，“外頭的雨一陣一陣的，這兩孩子也不知道躲雨，真是......”

暫不提前因后果，聞家良也不問，只淡淡道：“先洗澡換服去，別著涼了。”

聞臻看著聞小嶼，“聞小嶼，你去樓上的浴室。”

他這麼說，聞小嶼就默默去了樓上，李清便輕輕推著聞康知要他往一樓的浴室去。聞臻站起，“我去二樓看看。”

聞家良點頭，“待會兒帶小寶下來一起吃飯。”

聞臻上了樓。樓上安靜無人，他拐過走廊，走到浴室旁邊，聽里面傳來淋浴的水聲，還有聞小嶼零星的幾個噴嚏。

他耐著子等在一旁，直到浴室水聲停下，過了一會兒，浴室門打開，聞小嶼換了干凈服出來，看見聞臻嚇一跳。

“你上來做什麼？”聞小嶼一時有些張。

聞臻說，“你怎麼和他在一起？”

聞小嶼悶悶不樂，“路上到，吵了一架。”

聞臻皺眉，“他說你什麼？”

“沒什麼。”聞小嶼不喜歡和聞臻談論聞康知，低頭往外走，“我也不在意。”

他被聞臻牽住手腕。聞臻看他不愿意說，便不多問，只低聲開口，“有沒有不舒服。”

靜謐的長長走廊，燈微亮。聞小嶼被這一句話問得心底變，答，“沒有，只是淋了點雨，不礙事。”

聞家的飯桌上頭一次坐了五個人。李清擔心聞康知不好容易生病，讓阿姨煮了熱湯給他喝，也給聞小嶼煮了份。聞臻讓聞小嶼坐在自己旁邊的位置，兩人坐一塊安靜吃飯。

聞家良說：“外頭天黑雨大，吃完飯就各自回房休息，別往外跑了。”

李清松一口氣，讓阿姨去把聞康知的臥室打掃收拾一下。聞康知低頭喝湯，看一眼聞臻和聞小嶼。他心極差，但在聞家良面前半點也不敢表出來。一頓飯就這麼勉強吃過去，聞小嶼吃完后回房，聞臻便也起和他一起走了。

聞康知咬牙看著兩人背影。李清在一旁開口，“康知，跟我到書房來。”

李清領著聞康知到書房，關上門，與他面對面站著，“你為什麼和小嶼在一塊？”

“路上到。”

“說什麼了？”

聞康知不說話了。李清氣不打一出來，好在回家的時候看聞小嶼沒有不開心的樣子，聞臻又陪著他，李清便暫時放下這事，訓起了聞康知，“我本來想今天去靈香山和你一起吃道晚飯，結果呢？你又跑去酒吧那種地方！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嗎？”

聞康知犟著不說話。李清忍了一路的怒氣，“你知道自己心臟不好，又是煙，又是喝酒！媽媽和你講過多次？你每一次都不聽！你就這麼喜歡作踐自己的？”

聞康知漠然開口：“我作踐自己又怎麼樣？反正也沒人管我。”

李清氣得膛起伏，“你還要我怎麼管你？你都這麼大了，難道還要媽媽像以前那樣抱著你，哄著你，飯喂到你邊，鞋子穿到你腳上？”

“我多大了？我才二十一歲，就被告訴爸媽不是親生的，被你和爸爸趕出家門，我什麼都沒了，連想見我哥一面都不行！”聞康知的緒也激起來，“我現在不是聞家的小孩了，我就不是人了是嗎？只有聞小嶼是你兒子，我就不是了！”

“啪”一聲，一個耳甩到聞康知臉上。李清終究還是舍不得用力，一掌下去，沒打痛聞康知，自己卻落下眼淚來。

多年前當剛生產完的李清抱著小的孩子，得知小孩竟有先天心臟病時，滿心痛苦和愧疚，決心要一生呵護和疼這個小孩。“康知”二字也是所取，意為健康而聰慧。有心要彌補康知，從不對小兒子發脾氣，小兒子要什麼都給，給他請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藥和醫療設備，想要他一輩子健康平安，快快樂樂。

如今李清才知道自己做了錯事。太過驕縱聞康知，甚至康知染上煙的壞病也沒有嚴令止。自聞小嶼回家后，一切從前能夠飾的東西全都暴，李清終于意識到聞康知的自私和跋扈，而已然無力去改變。

“如果我沒有把你當兒子，我大可把你送回你的親生父母邊，隨你去苦窮。”李清又氣又痛，聲音都在微微發抖，“可媽媽了你二十年，怎麼可能把你送回去？你再如何任犯錯，我都當作是我的錯。那天在醫院里你對小嶼說出那種話，我也只是責罰你，從來沒有離開你的想法！你是我的孩子，可你卻傷害我的另一個孩子！康知，你非要這樣消耗媽媽對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