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澤而漁》84
但他回到這個家的時間太短了。只是將將味到一點來自父親的暖,這點暖就要倏忽消失。也只有在此時此刻,他才對杜曉東生出真實的恨意。恨杜曉東走了他的家,他本該擁有的充滿和呵護的時。那強烈的恨一瞬間堵得他難以息,可很快又被巨大的迷茫打散。
他只到人生的一塊拼圖即將剝落,留給他永恒的空白。
“爸,我也......我也你。”聞小嶼強忍哭腔,他捧住聞家良的手抵在額頭,向神明祈求一般無助低著頭,“您快點好起來,我還想和您說說話,我們一起下棋,去山上釣魚......”
他語無倫次,幾乎失控。老人不斷他的額頭,那只手無論如何都是冷的。只有那把沙啞的嗓音暖得像窗外明亮的春。
“小寶不怕。”
“小寶。”
聞家良反復著聞小嶼,要他抬起頭看著自己。落進玻璃窗的模糊了視線,將老人眼角彎彎的笑紋也變捉不住的虛影。
聞小嶼聽父親對他說,“勇敢點,別怕。”
春在地板上轉,一閃而過天際的。
當天下午,聞家良于家中逝世,年七十二歲。老人生前已立好囑,留給他的人和后代不盡的巨額產,走前未告知太多親人,只留妻子和孩子陪伴左右。而后在一地明春中閉上眼睛,一睡不醒。
第56章
四月,自父親的葬禮結束后,聞臻忙于理一切相關接手續以及公司出現的各種問題。他沒時間悲傷,作為聞家長子,他需要立刻擔負起穩定外的責任。
六月,聞小嶼大學畢業。他順利進森林藝團,之后與老師森冉談一番,決定暫不參與今年的冬季巡演。
這種放棄對一個舞蹈表演者來說是巨大的浪費,但聞小嶼心意已決,他得回S市陪伴他的家人。
以及,他不想在這種時候離開他哥邊。
聞小嶼知道聞臻只是習慣不表緒。在大家都悲痛到不能自已的時候,聞臻也沒有哭。父親的葬禮上,很多人都覺得聞臻太過冷靜,顯得冷酷。
而聞小嶼只想抱抱他哥。
聞小嶼拖著行李到家時,聞臻不在,李清下樓來接他。
母親眼見著老了。過去十分注意儀容,會定時打理頭上長出的白發,出門前選很久著搭配,然后化點淡妝。
可很久沒管鬢邊生出的白發了,不怎麼出門,也不化妝,穿一素靜的子,這兩個月來一直在家里忙上忙下,打掃房間,收拾丈夫的。那陣子聞小嶼也常常回家,陪著一起。
李清也明白時間可以治愈一切。但的人生從此空缺一半,再也不會完整。
只是很容易到孤獨。
有聞小嶼陪在邊,李清還能被一勁支撐著,不至于徹底倒下去。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現得太弱,于是盡力調整自己的緒,每天給自己找事做,也會去書房看些書,籍自己空空的心靈。
還十分關注聞臻,現在公司面臨經濟環境不景氣與重要人員調期,聞臻幾乎每天白天都看不見人,晚上也很晚才回家。李清總擔心聞臻在外工作和應酬太忙導致三餐不規律,不希聞臻因此落下疾病,便讓阿姨給他也準備好三餐,讓司機送去公司。
有時司機有別的事忙,李清便讓聞小嶼幫忙送一下。好像忘了之前自己是多麼難以接他們兄弟二人在一起這件事,仿佛過了這麼久,發生了這麼多事,的心也發生了變化。
“哥哥現在了咱們家里的頂梁柱了。”李清笑著對聞小嶼說,“他的健康最重要。”
聞小嶼不敢多問,只懷揣著點小心思,等待司機什麼時候忙了,好把送飯的機會讓給他。
他的胃也很久沒再作,聞小嶼都覺得自己可能是好了,藥也一直放在床頭柜沒去。他在家的生活很規律,每天早起晨練,一日三餐,白天常待在家里陪著媽媽,要麼練舞,要麼和百歲玩。回了S市以后,有時也去看看胡春燕和孫惠兒。
胡春燕也聽說了老人去世的消息,那會兒兩人正在桌前吃飯,胡春燕做了一桌好菜,聞小嶼趕吃。
“你爸走了,你的日子還要繼續。”胡春燕往聞小嶼碗里夾菜,“快吃。”
胡春燕依舊一個人住著,勤快,總把家收拾得干干凈凈。老往郊區種大棚菜那地方跑,曬得很黑。每次聞小嶼見獨來獨往,心里總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你不想見見聞康知嗎?”有一天聞小嶼還是忍不住問胡春燕。
沒想到胡春燕竟說,“見過一次,沒什麼好說的。”
聞小嶼一時吃驚,因為從前胡春燕從沒提起過這件事,過了這麼久,他才知道原來和親生兒子已經見過面了。“然后呢?”
“然后什麼然后?他是他,我是我,我倆誰都不欠誰,我不喜歡他,他不喜歡我。”胡春燕沒好氣道,“他在有錢人家做他的富爺,不得不認識我這窮賣菜的,這種事你還想不明白?以后再問這種喪氣話!”
聞小嶼怔愣一下,之后便再不提這事了。
九月,市里準備辦一場大型音樂會,特地讓人來問李清能不能再上一次臺。
自丈夫病后,李清已很上舞臺了。上了年紀,又許久沒開嗓,認為自己既沒了在舞臺上演唱的能力,也失去了曾經那種熱切期待表現自我的心。
李清拒絕了邀請,對方卻仍不死心,親自上門來勸說李清。那天聞小嶼也在家,聽到兩人在客廳流。
“虹姐,我是真的不想去。”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從前你那麼喜歡唱歌,現在你跟我說不想唱?”
“從前是從前,時過境遷,我已經老了。”
“李清,你跟我說實話,是真不想唱歌,還是太久沒唱了心里頭害怕?”
“......我是.......”
兩人說話聲音不大,斷斷續續的,聞小嶼坐在餐廳吃水果,約聽到媽媽說,“虹姐,你也知道,家良一走......我好像魂都被走了......”
聞小嶼抬起頭,見媽媽坐在沙發上,消瘦下來的脊背微微彎著,側臉鬢邊銀斑駁。兩人的談話低下去,再聽不見了。
之后來人離開,李清還坐在沙發上,手里握著一團手帕發呆。
聞小嶼起走過去,李清見他過來,出笑容,“小寶有什麼事?”
聞小嶼在邊坐下,試探著問,“音樂會......媽媽不參加嗎?”
李清無奈一笑,“我這把老嗓子,何必去糟蹋別人耳朵?”
“可是你的嗓子一直保養得很好,去年不是還參加過音樂會嗎?”
李清垂下眸,指尖挲手帕,笑容看上去有些落寞。打起神笑著,“怎麼啦,小寶也希我上舞臺嗎?”
“當然。”
他們母子倆同是以藝謀生的人,一個唱歌,一個跳舞,自然都明白舞臺于他們這類人而言的意義,若要選擇放棄舞臺,等同于為理想畫上了句號。
聞小嶼知道母親不是會輕易放棄理想的人,正如李清也是如此了解他。他們都經歷過差點再也無法登上舞臺的黑暗期,因此更知機會可貴。
聞小嶼忽然說,“我想起電影《玫瑰人生》里,記者和皮雅芙在海邊的一段對話。”
李清愣一下,向聞小嶼。聞小嶼不大會勸導人,說這種話時還有些不自然,但還是開口說了出來,“記者問伊迪,‘你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刻是什麼時候?’,然后皮雅芙說——”
李清也出回憶的神,輕聲接下他的話,“‘每當帷幕在我面前拉開的時候。’”
母子倆對視片刻,聞小嶼笑一下,點點頭。李清怔怔著他,抬手聞小嶼的臉,把他摟到面前,在他額頭上親一下,然后輕輕把人抱著。
那一刻生出心酸想流淚的沖。想起了丈夫對說過的一句話。
這輩子最的男人曾經告訴,[小清,我最喜歡看你站在舞臺上唱歌。因為你在舞臺上最快樂,最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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