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快一點，晏突然輕聲我。

“你怎麼還沒睡？”我平躺著，看著床板。

他沉默了幾秒鐘，然后說：“我有點難，睡不著。”

我一點都不擔心他哪里不舒服，這不是我應該擔心的，可是他自己從床上下來，坐在我床邊，問我說：“哥，你晚上也會有那種覺嗎？”

一開始我還沒明白他的意思，當我反應過來，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還沒能適應跟我弟弟討論的問題。

“難就去沖個澡，”我說，“冷水澡，洗完就好了。”

他“哦”了一聲，還真的深更半夜去沖澡了。

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洗完回來的，他出去沒多久我就睡著了，但是第二天他發了燒，沒去上學，被他媽帶著去了醫院。

晏這一場冒一直持續到年，年那天，他裹得跟個粽子一樣拉著我出門，說是廣場會放煙花。

我本來是不想去的，但晏說：“哥，你陪我去吧，明年年你就不在家了。”

他說的沒錯，不出意外，下一次年我應該在大學。

我們一起去了廣場，人人，難得要死，他地抓著我的手，生怕跟我走散。

煙花沒什麼好看的，我總覺得這東西其實千篇一律，人的一生看過一場也就夠了。

但晏興致很高，他好像對學習之外的任何事興致都很高，煙花開始的時候，他興得一蹦三尺高，抱著我的胳膊瞎嚷嚷，活像個傻子。

在外面我也懶得哄他，他自己鬧，我就冷眼看著。

小城市，煙花放了差不多二十分鐘就結束了，也確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花樣，到了最后，晏意猶未盡，說著等過年要讓爸買點回去給我們玩。

我沒搭理他，想著到時候他自己玩，我不奉陪。

往回走的時候，晏有些失落，開始說些矯兮兮的話，什麼煙花寂寞什麼的，我也懶得聽。

人依舊很多，我們在擁的人中被撞來撞去的，突然有人晏，當我不存在一樣過來摟住晏的脖子管他媳婦兒。

晏有些慌地看我，那一刻我知道，當初說好的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或許已經被不知道多人知道了，我不確定他們那樣來去只是覺得好玩還是認真的，但他們親昵的作可不像是假的。

晏推開對方，拉著我介紹說我是他哥。

那男生笑得諂，跟著晏管我哥。

我沒回應，也沒多看，只是瞥了晏一眼就自己走開了，晏很快跟了上來，邊沒有剛剛的那個男生。

我不理他，他拉我，我也不回應。

“我沒跟他說，”晏說，“他是開玩笑的。”

“隨便你，”我看著前方的人群，想盡辦法要盡快去人的地方，“跟我沒關系。”

那天回家之后我也一直沒怎麼搭理晏，直到晚上睡覺前，他躡手躡腳地過來站在我床邊，問我說：“哥，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關燈睡覺。”

他乖乖過去關燈，然后又回來。

晏蹲在床邊，突然勾住我的小手指。

“我發誓，那件事只有咱們倆知道。”他說，“你不讓我做的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做。”

晏停頓了一下，然后說：“拉鉤上吊，一百年不會變。”

事實上，晏確實是個信守諾言的人，只可惜，我不是。

第12章

我高三的最后半年時間幾乎是拼盡了全力的。

有時候我自己也會覺得很恍惚，不知道當初生活在那個臟兮兮的老房子里那個是真正的我，還是穿著干凈服坐在最好的高中教室里這個才是真正的我。

很多時候我甚至覺得我一直都沒變過，過去那十幾年在我上留下的丑陋印記其實始終伴隨著我，不管我在人前表現得如何整潔、懂事，不管這五六年來我如何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面，我都沒法擺那個臭氣熏天的自己。

我拼了命學習，想考得更好，因為我明白，這條路才是最有效的殺死過去那個自己的通道。

可我也深刻地知道，殷冥就算改了名字也不再是晏，是永遠被殷冥纏繞的晏暄。

高考結束，我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無論是老師還是家長，都對我抱有極高的期待。

然而，我失利了。

我的高考績一塌糊涂，差到我甚至懷疑那本不是我的績。

不過有趣的是，我爸只是覺得不可思議，并沒有表現出失或者失落，他說：“這不也好嗎？怎麼也能上個不錯的重點大學。”

晏他媽安我，來找我談心，問我有什麼想法。

我不確定是不是當初晏給了啟發，讓意識到我的事或者我爸都不應擅自做主，這幾年比我爸更關注我的想法。

給我切好了水果端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說來也好笑，績公布的那幾天，我仿佛為了家里的定時炸彈，晏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也是，好笑生怕我下一秒就毀了這個家毀了他們的好生活。

搬來椅子坐在我邊，輕聲說：“暄暄，你愿意跟阿姨聊聊嗎？”

我確實心不好，幾天來甚至沒有跟晏說過話。

對也一樣，我突然沒有力氣再去裝那個懂事的好孩子。

見我不回應，只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繼續說自己的。

“我跟你爸爸討論過，我們一直認為高考并不能決定你未來的人生，它只是給你一個多項選擇。”說，“我們尊重你的任何決定，你是打算開始報考還是想要復讀我們都無條件支持你。”

或許那一年對我來說唯一的安就是績發表之后才報考，但這樣的安似乎也起不了什麼作用，我所有的面都毀于一旦，這一擊讓我知道，我這個從泥潭里爬出來的人注定還是不能登月。

我的位置就在那里，我爬不上去的。

說完就走了，可我還是沒做好選擇。

那時候晏中考結束，幾天來就悄沒生息地跟著我。

短短幾天，我干盡了壞事。

煙，沖他的臉上吐煙，嗆得他直咳嗽。

喝酒，醉醺醺地把他推到一邊，推了個跟頭。

在網吧跟人打架，被小混混劃破了臉，晏嚇得跑過來抱著我哭，哭得好像我死了一樣。

我折騰自己，也折騰他，不想回他的那個家，就跑回了以前那個破爛的房子里。

我一個人在那兒住了兩天，心很差，每天不出去，躲在那里煙吃泡面，屋子被我弄得一團糟。

其實我很明白，考試失利并不至于讓我變得如此頹喪，之所以這樣是因為自從我進了晏家，績是我唯一引以為傲的東西，是我唯一比得過晏的，在他面前，只有優異的績能讓我稍微自信那麼一點點，但我還是失敗了，被打回了原形。

這很痛苦，我白白偽裝了那麼久，當了那麼久的人卻發現原來自己還是鬼。

我不知道晏是怎麼到這里來的，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他這房子的地址。

當有人來敲門，我理都沒想理，直到聽見外面晏我：“哥！你在這兒嗎？”

當時已經很晚，十一點多，我本來不想吭聲不想見他，但這地方實在不怎麼安全，干干凈凈的晏一個人大晚上在這條街上晃，他別想干干凈凈地走出去。

我開了門，他或許被邋里邋遢的我給嚇著了，愣是站在那兒看著我半天沒說話。

我叼著煙，皺著眉，側著子讓他進來。

夏天，這地方不像他家，沒有空調，老舊的電風扇都臟兮兮的，搖頭晃腦的樣子像是隨時都能一頭栽倒。

晏拉住我手問：“哥，你怎麼不回家？”

我關上門，指了指臥室的方向：“去睡覺，明天趕回去。”

說完我躺在客廳的地上，他看了我一會兒，然后過來躺到了我邊。

“哥，我想你了。”

我的煙還沒完，翻了個，背對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