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三個月，我媽懷孕，他們都很開心。

變故發生在我媽懷孕的第七個月，突然有一天晚上，他覺得呼吸困難，掙扎著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我媽正面目猙獰地掐著他的脖子，他以為是做噩夢了，卻毫無反應，最后他不得不強行把按住。

一次是噩夢。

兩次是噩夢。

可是接二連三發生類似的事，甚至有兩次他下班回家，剛一進門就拿著菜刀追他，里還念念有詞，是說他要害。

那時候他還是意識到不太對勁，開始害怕。

等到清醒狀態下他提起這些事，要帶去檢查，就開始大吼大，瘋了似的砸東西，甚至打自己的肚子。

他怕得不行，怕傷到自己，也怕傷到肚子里的孩子。

他只能哄著，小心翼翼地盯著，每天都繃了神經，每一分鐘都像是在走鋼索。

他不敢刺激，同時開始防著，甚至進廚房只是想拿個筷子也會把他嚇出一冷汗來。

那段時間他去跟的娘家人聊起過這件事，也把錄下來的視頻給他們看，他總覺得他們的反應很奇怪，像是在極力掩飾什麼，但當時快生產了，不管有什麼事，他都想先放下，當務之急是照顧好，千萬別出什麼事。

之后順利生產，坐月子期間他跟雙方父母都來幫忙。

當時幾乎不能讓孩子離開自己的視線，只要醒著就一定要抱著。

他說：“那時候我以為是因為太孩子，每天幾乎不怎麼跟我們說話，但一直在你耳邊說著什麼，我們湊過去聽就很防備地瞪我們。”

他說：“我咨詢過心理醫生，因為當時不方便去，心理醫生沒見到人，也不好多說，我同事說很多人在生完孩子之后都會這樣，很依賴孩子，做丈夫的多給一些關心，慢慢會好的。”

我聽著他的話，覺得不可思議，竟然有那麼在乎我的時候？

“但事實上，并不是我想得那麼簡單。”

后來發生了很多可怕的事，比如突然尖，然后舉起我往地上摔。

因為那次的事，他終于從家人口中得知是有神疾病的，他們全家都知道，他卻不知道。

當時他立刻就要離婚，帶著我離開。

說到這里，他又停下了，我看向他，這個時候我已經手腳發麻頭暈心慌了。

“你是想說，整件事其實是的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發出聲音沒有，只知道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已經干涸了，“你是想說，你有多無辜，有多可恨？”

“不，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他抬起頭看我，明明我已經視線模糊，但他臉上的皺紋和頭上的白發卻清晰到有些刺眼。

“你恨我是對的，你沒有恨錯人。”他說，“當時我跟離婚，要帶走你，以死相，不是以的死我，是菜刀已經架在了我脖子上。”

他深呼吸，仰起頭看天花板。

“我沒用，自私，膽小，我丟下了你。”

第49章

從小到大我都很聽到別人對我道歉，好像他們對我做任何過分的事都是可以的。

這麼多年，對我說“對不起”最多的只有晏，考慮我的也只有他。

想到他，我還沒來得及問一句他出什麼事了，就聽見坐在那里的那個男人說：“我一直都想逃避，也一直都在逃避。”

他逃避的方式就是頭也不回地走掉，然后跟另一個人結婚，給新出生的小兒子起了和大兒子一模一樣的名字試圖來抹掉大兒子的存在。

我都不知道我們誰更可笑。

他坐在那里低著頭懺悔，像是一個即將上絞刑架的人在對著君主求饒。

可是除了他的眼淚是真的，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我可以相信。

原本就沒什麼共能力的我此刻看著他就只覺得好笑，我對自己說：那個瘋子已經死了，他怎麼說都行，誰知道是真是假呢？

到了后來，我已經幾乎聽不見他說的話，我什麼都聽不到，只盯著窗外，好像一直看著那里就能看見晏。

“晏暄，你看這樣行嗎？”

我突然聽到他說這句話，轉過去看他的時候發現他竟然想拉我的手。

我趕開，被他到讓我覺得惡心。

“我對不起你是真的。”

我已經聽了太多遍他毫不真誠的“對不起”，他真的應該跟他的小兒子學學該如何向人道歉。

“不管怎麼說，他是你親弟弟。”

原來前面的所有都只是鋪墊，這里才是重點。

“晏回來跟我們談他確實喜歡男人的事，家里已經飛狗跳過一陣，只是我們怎麼都沒想到那個人會是你。”

我終于抬起眼直視他：“他回來出柜？”

大概看出我總算愿意通，他甚至有些激。

“我們早就發現他不對勁，他媽在整理他樂譜的時候發現一張夾在里面的照片。”他又開始嘆氣，盯著我的手指看。

我的手指上還紋著跟晏一模一樣的紋，那是我們摘不掉的婚戒。

“拍的是你們的手。”

我想起來了，晏確實拍過。

他要拍我們十指扣的樣子，拍下這對“婚戒”。

原來這個春節他是回來理這件事的。

我重新閉上眼，心里卻已經沒有了更多的波瀾，死水一潭，是因為想起晏的話，他現在不相信我們是相的了。

我應該回去爭取，去告訴他其實我是真的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確實他。

只可惜，我的和我的恨一樣多，污水一樣的恨意弄臟了我對他的。事到如今，我也沒資格再要求他什麼了，我連請求諒解的立場都沒有。

“你放過他，”他說，“你恨我，我知道，你想要什麼補償都行，放過晏，他還小。”

我本來很平靜的，也以為自己可以平靜地等到他滾出去。

然而他的這一句話讓我再次發，我手上還扎著針，猛地抬手抓起桌邊的東西瘋狂地砸向他，手背卻毫沒有痛。

放過晏，他還小。

“你怎麼不去死啊？”我像個殺紅眼的野，被突然闖進來的醫生和護士攔住，“你死了我就放過他。”

我知道，在他們眼里我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沒有人會在乎一個瘋子的死活，或者說，作為一個瘋子我最好的結局就是早點死。

我喊得聲嘶力竭，卻不記得自己喊了些什麼。

我被醫護人員拉回病床上，那樣子是個貨真價實的神病患者了。

怕什麼來什麼。

我也等到這一天了。

我再一次沉沉睡去，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陪著我的是黑夜。

我就那樣躺了很久，然后起，拔針，下床。

當我拉開病房的門，走廊的燈晃得我睜不開眼，我出門左轉，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可是當我走出幾步再抬頭，看見穿著病號服的晏就站在不遠。

他面無表地看著我，然后轉要走。

我沒追上去，只是盯著他的背影。

我想起小時候他第一次我“哥”，想起他第一次夢之后紅著臉告訴我，想起他了躺在我的床上，想起他抱著我說他很我。

都說人死之前腦海里會像過電影一樣快速回放自己的一生，如此看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片段都與他有關。

他轉往樓下走，我突然跑起來追上去，在樓梯上拉住他，沒等他反應過來已經吻住了他的。

晏猛力推開我，滿臉厭惡。

我笑了笑，對他說：“Goodbye kiss.”

我也算是向他認真告別過了。

第50章

我人生的前三十年里，絕大部分時候都是混且丑陋的，我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原來也是個極度自私的自我主義者，這一點大概完傳了生我的那個男人。

我像個面目猙獰的小丑，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