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苗雖然是長不大的孩子心，但他也知道，錢有多要。

買糧食要花錢，買服要花錢，娶媳婦也得花錢。

麥苗被教育得很好，他打小就知道，掙錢有多不容易，可不能輕易白花別人的。

這下陳藜明白了。

一時之間，他品嘗到一種的甜意——麥苗這是舍不得他花錢。轉念又想，一定是發生過些什麼，一個人才會變得這麼敏懂事。

陳藜低聲問：“你家里，都還有誰？”

麥苗又搖搖頭：“我娘去天上……找我爹了。”他一邊走，一邊認真地思索，“家里，有我、有大黃……”

“還有，有兩只嘞——”

他說到家里有兩只母時，聲音微微地上揚，是有點自豪的樣子。

陳藜接著問：“那你平時，都上哪吃飯？”他又說，“吃得飽麼？”

這就是華國人的傳統了，如果關心一個人，鐵定離不開問吃的。大概是因為，大家都覺得，只要是吃得好了，日子就肯定就過得不差。

“去劉嬸家吃，也去、去長家里吃。”麥苗已經漸漸地不怕這個男人了，他說話很慢，但是他很努力地表達自己的意思，“以前……有時飽，有時不飽。”他頓了一會兒，說，“現在，飽了。”

他里的現在，其實也不過是這五六年的景。

村里誰家還沒幾個孩子，每一張都是吃飯的，加上前些年南北都在打仗，城里人都過得，更何況是在農村里。

陳藜邊走邊打量著麥苗——他是徹底理解，為啥麥苗長得這麼矮小了。

這不只是先天質的緣故，他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該長的時候都吃不飽，長得不夠結實，活兒也干不了。

他靜靜地聽著，里泛著酸意，接著問：“那……吃不吃？”

麥苗用力地點點頭，說到吃，他就開心了，角和眼睛都彎了起來：“一個月，吃兩次！”

陳藜看看那個笑容，眼睛都挪不了，也跟著微微笑起來。

這幾天晚上都下雨，小路上積了水洼。

麥苗穿著嶄新的布鞋，也許是買大了，不怎麼合腳，走一會兒就得打一下。

陳藜有好幾次都想拉住他的手，可眼睛一抬，就瞧見后邊兒不遠的地方，監管局的人不不慢地跟著他們走，眼睛時不時朝這兒看。

陳藜只好生生地把手給收回來。

麥苗小心翼翼地盯著腳下，這段路都是爛泥，很不好走。

陳藜突然出聲：“等等。”他們停下來。

只看男人把卷到的袖子給放下來，手朝麥苗出去。

“苗苗同志，”陳藜又忘了改口，他說，“你的手抓住我的袖，就不怕摔了。”

監管局明文規定，他們在相親過程中，不得對歐米伽主發生肢接，但是條規里可沒有說，歐米伽不能向男人出手。

他這樣，不算違反規定。

麥苗看一看他，不過猶豫了一會兒，就把抓著服的手松了松。

那只手無聲地探向前方，試探地住陳藜的袖角。

在后頭，監管局的人眼睛都看直了，好似覺得有哪里不對，但又講不出個所以然來，一臉言又止。

兩個人一個在前頭走，一個在后頭跟，連接的只有袖角和手指。

走在前方的男人不住地回頭看，跟著他的小青年垂著臉，眼睛卻往上瞧，和男人的目一對上，他又很快地閃躲開，輕輕地咬著。

這后面一小斷路，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陳藜把麥苗送回到了大樓下。

一看見其他人，麥苗就松開手了。陳藜還維持同樣的姿勢幾秒，這才把手慢慢地回來。

“陳麥苗，來。”監管局的同志走過來。

青年也了一聲“盧老師”，乖乖地跟著一起走了。

他走的時候，像是舍不得一樣，又回了一次頭，掃了陳藜一眼。

陳藜站在原地著那道背影，遠遠地，他看到麥苗被帶到另一個男人面前。

那是許志峰，第二他也被選上了。

兩個年輕人站到了一起，跟著就從大伙兒的視線里一道兒離開。

這一個夜晚，又下大雨了。

收音機收不到信號，只聽見刺耳的沙沙聲。陳藜把收音機關上，也熄了燈。他躺在床上，兩手枕在腦后，靜靜地看著天花板。

今晚的這一場雨下了很久，一直下到將近凌晨的時候。

雨后的蟬聲更加熱鬧，吵得人更難以眠。陳藜從床上爬起來，他下了床，趿拉著鞋。接著，就響起門開關的聲音。

車子碾過水洼，濺起細小的水花來。

陳藜漫無目的地騎過整個校園，圍著場繞了一圈，滿臉心不在焉。

不知不覺他又騎到了院區外的范圍，到了行政的辦公大樓附近，不知不覺就又來到了那條巷子。

空氣里，混著雨后的泥土香。

男人蹬車子的作逐漸緩下，他的脖子高高地仰著，定定地瞧向三樓的那一扇窗。

他還以為，原本住這個房的人搬走了以后，就不會再回來了。

窗簾是拉上的，只有微弱的燈出來。

里邊的人不知道是聞到了什麼，過了一會兒，一個人影就慢慢靠近窗邊。

等到簾子被人掀開來，兩雙眼睛隔著窗子遙遙地對。

麥苗穿著一件白圓領衫，胳膊和脖子也都是白的，只有那瓜子臉上浮著淡淡的暈。

他看見男人的了，聽不清楚，就把窗鎖給拉下，然后將窗子給打開來。

陳藜剛把車子停在邊上，猛地看見麥苗把半個子都探出來，也顧不上吵不吵到別人了，急急喊道：“當心，別摔下來！”他擺著手，“站進去點兒，聽話。”

麥苗只好把子回去。

陳藜看了一看兩邊，就接著上頭看，著聲音道：“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青年悄悄地探出一個腦袋來，也小聲說：“……你也，不睡覺。”他似乎已經不怎麼害怕陳藜了。

現在，他都會頂了。

陳藜的口還在發熱，他微微著氣，咧笑說：“我睡不著。”他低了低頭，好像在害，“想著一個人，想好幾天了，都沒法睡。”

不論是什麼樣的一個年代，人對和的訴求，都是不可能被制和隔離的。哪怕是最艱難的時候，真摯的都會在背的角落里，倔強地冒出芽來。

陳藜一個人，從年輕到現在，沒跟別人耍過朋友，他也是第一次表白。他們雖然只見過幾面，陳藜也說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就心了，但他就是想照顧他。

他心疼麥苗，想給麥苗做飯吃，想給他買好吃的、好玩兒的。

他想做……想做他的人。

麥苗把下抵在窗臺上，他好像聽明白了，又像是不太明白。

那雙懵懂的眼睛看著這個男人，鼻間聞到的那淡淡的硝煙氣，都仿佛能夠品出一甜味兒。

這種奇特的變化，他只能從陳藜的上得到。

他臉上的暈愈深，就像原本是一顆半不的桃子，漸漸地長了、紅了。

麥苗太害臊了，他慢慢地下去，抱坐在窗臺下，把自己藏起來。

陳藜看見人躲起來了，莫名地有些慌——其實，他還撒謊了。

他睡不著，不只是因為想麥苗。

他是妒忌。

他妒忌別的男人看麥苗，他一想到麥苗跟其他的男人說話，心里就燒起一把猙獰的邪火。

這時候，麥苗又把腦袋鉆出來，他對著下頭，語氣糯：“你快睡罷。”他說，“苗苗……也、也要睡了。”

他自己苗苗。

陳藜心跳如擊鼓。

他抬著臉，怔怔地看著那里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好。”他催促，“晚上涼，快把窗關上。”

“多穿點服，別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