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落下，殿陡然安靜了下來，靜的只能聽見淡淡的呼吸聲。歲離笑靨如花，臉上的笑意比之方才更加燦爛，仿佛真的只是隨口一問。

的視線沒有移開。

晏重霽也沒有。

若是在剛知道他與歲離乃是夫妻時，聽到歲離這般問，他可能會疑歲離這般問的目的。

但現在卻不會了。

“神尊為何不回答？”歲離眉頭微挑，忽而道，“莫不是你擔心本君會對那凡妖不利？若是如此，那你便多想了。你雖沒有恢復往昔記憶，但回到天界已有幾日，想必也該聽說了你我之事。而且，”

歲離微頓了片刻，才繼續道：“你已恢復真，有些事，想來你自己更清楚。”

聞言，晏重霽立刻明白指的是什麼。

他與雖是夫妻，但元尚在。

也就是說，他們不但異地而居，甚至還未圓房。

這世間從未有過這樣的夫妻。

如今聽到歲離親口這樣說，更證實了仙衛所說之話不假——他們確實只是因利益結合的表面夫妻。

“抱歉，當日我剛上天界，并不知與君上的關系。”晏重霽微抿薄，思及他們婚的原因，又想到不久前在界門發生的事，和這些日偶然聽到的那些傳言，他朝歲離微微垂首。

歲離臉上的笑淡了下去。

*

歲離時盡寵，被養得不知天高地厚、毫無自知之明，總以為這世間是要圍著自己轉的。

當然，確實有驕傲的資格。

論及天賦，即便在天才如云的昆侖山，也是其中佼佼者；論及容，更是能稱得上是六界之最，慕的人更是數不清。

只要歲離愿意，招招手就能得到無數的意。

但本不屑要。

喜歡的那個人，是天地間最驚采絕艷的人，那些人連他的半分也不及。若要，便只要最好的那一個。

年輕狂的歲離天不怕地不怕，想要什麼，便會自己去拿。所以意識到自己的時，也曾如平常竇初開的子主走向過的意中人……的大師兄。

哪怕已經過去了一萬多年，那時晏重霽的一舉一、一言一語，歲離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千歲壽辰那日，昆侖上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師兄師姐們都聚在一起為慶生。

晏重霽也在。

他自來孤僻、獨來獨往，與師弟師妹們算不上親近，所以他只了一面，為歲離送上了壽禮，便離開了。

歲離其實很想要他留下來，可不敢。

不僅是，其他師兄師姐們也不敢。昆侖上諸弟子中，唯一不怕大師兄的唯有與他一同門的二師兄。

那夜，歲離喝了一些酒。

雖已活了一千年，但那卻是人生中第一次喝酒。歲離其實早就想嘗一嘗酒的滋味了，只是大師兄認為年紀尚小，管得很嚴。

子、膽子大，平日里甚至稱得上膽大妄為，其實也不是多怕大師兄。大師兄雖然嚴厲，可細究起來，他從未傷過他們這些師弟師妹。

歲離只是……只是不想讓大師兄失。

大師兄不喜歡喝酒。

所以即便歲離如今滿了一千歲，也只敢背著晏重霽，悄悄嘗了幾口，都不敢多喝。

不過哪怕就這麼一點點，也足以讓從未喝過酒的微醺了。

還沒醉。

只是酒壯慫人膽，喝過酒的歲離自認自己已經是個真正的大人了，自然也該做一點屬于大人的事。

所以借著酒勁兒，壯著膽子溜進了晏重霽的房間。

以晏重霽的修為自然第一時間便發現了。看到的第一眼，他冷銳的眉峰便皺了起來，臉微沉。

“歲離，你喝酒了。”

他冷著臉的模樣其實嚇人的，若是平時，歲離早就乖乖認了錯。可是此時的歲離是喝了酒的歲離，是已經滿了一千歲，自認已為大人能夠談婚論嫁的歲離。

所以非但沒有認錯，反而還大著膽子撲到了盤坐在團上的男人邊，仰著頭有些迷的看著他完的側臉。

他真的長得很好看，哪怕冷著臉，也是極好看的。

“大師兄，我喜歡你。”歲離不自的說出了自己的心思，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正怦怦直跳。

說完之后，歲離便地看著面前的白男人，又張又期待——大師兄他會有什麼反應？

他喜歡嗎？他會接他嗎？

看見晏重霽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擰了眉頭。

他俊的臉龐上沒有什麼表，沒有喜悅亦沒有不喜，除了擰起的眉心，他看上去無悲無喜、波瀾不驚。

然后，歲離聽見他用淡漠的聲音斥道：“歲離，你不小了，別胡鬧。”

胡鬧。

鼓起勇氣的表白，于他來說，只是年時的胡鬧。

歲離的心霎時朝下墜了墜。

覺得有些難，又覺得有些丟臉。可是昆侖山最漂亮的歲離上仙，是六界最歡迎的仙子，何時被人如此嫌棄過？

“哈哈哈哈哈，大師兄你怎麼知道我在與你開玩笑？”歲離仰著頭，忽然笑了出來。對上晏重霽清冷無波的目，仰著笑臉，用輕松的語氣，狀似無所謂的道，“您別生氣，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下不為例。”白上神淡淡看了一眼，平靜的道，“今日是你生辰，你已懈怠了一日，明日萬不可再如此。既然胡鬧過了，便回去吧。明日卯時，起來練功。”

“好了好了，大師兄，我知道了。”歲離臉上依然掛著笑，仿佛剛才真的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明天我會早起修煉的，您放心吧！我這就回去！”

“嗯。”

臨走之前，歲離終是沒忍住問道：“大師兄，您有喜歡的人……”

不等歲離說完，他忽然看向歲離，凝眉問道：“你有喜歡的人了？是誰？”

“……沒有，當然沒有！”歲離回過神來，立刻搖頭，“我……只是好奇問一問而已。大師兄您會喜歡什麼樣的子？”

想知道自己輸在哪里。

晏重霽沒有立刻回答，只看了歲離一眼，沉默了片刻才道：“不要想這些七八糟的東西。你年歲尚小，當以修煉為重。”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才一字一頓的道：“至于我，我這一生都不會喜歡任何人。”

語氣斬釘截鐵，沒有毫猶豫。

這麼多年來，他確實是這樣做的。除了幫助師尊理昆侖山事務，便一心修煉，從未有過片刻搖。

“至于你，以后不許再想這些男之事。便是要想，”晏重霽眸淡了淡，“那便先滿了兩萬歲吧。否則，我決不輕饒。”

“……知道啦！我就是隨便問問，您那麼較真作甚？”

歲離應了一聲，笑著起出了房間，只是房門剛關上，臉上強撐起來的笑就落了下去。

上說得無所謂，結果回到自己的房間就再也忍不住，超級丟臉的哭了出來。

堪稱六界萬人迷的昆侖山小仙子，平生第一次嘗到了失的滋味。

不過歲離雖然委屈難，甚至心里還大逆不道的罵了家大師兄好一會兒，但其實并不怨他。

哪怕被大師兄斥責了，還是沒出息的喜歡他。

只是再也不會說出來了。

昆侖山的歲離仙子絕不會自討沒趣，今夜過后，還是六界最最風的小仙子。

那時歲離安自己，不是不好，只是的大師兄是一顆沒有心的石頭。石頭又冷又，又怎麼會踏進風月呢？

可如今，那不問風月的大師兄似乎了。

只可惜……令他甘愿涉足這份風月的不是。

“請君上全。”

臺下的白神尊再次朝垂首。

“倒是沒想到，那只小妖于神尊而言竟這般重要。”歲離又笑了，嘆了一句后，忽又話鋒一轉道，“不死魂的功效不僅僅是活死人白骨，它還有另一重功效，神尊可知是什麼？”

不等晏重霽開口，歲離自答道：“它還是修補神魂的圣藥。若是服下不死魂，神尊便能恢復曾經的萬年記憶。只可惜，”

“不死魂只剩下了最后一滴。”

晏重霽面沉凝。

“本君可以把不死魂給你……”

“君上！”

歲離話未說完，一旁至始至終沉默不語的曜烈驀然出聲，只是不等他說完，歲離隨手一揮，便定住了他。

曜烈臉劇變，卻再也說不出話。

外人不知，晏重霽不知，但為天君近衛的他卻知道，不死魂其實誕生于君上的本。想要煉制不死魂，必得用掉一半。

更何況如今歲離本殘缺，若強行煉制，說不得會去了半條命。

“只有一滴，神尊想用在哪里？”

“請君上全，救似和。”晏重霽重新抬頭看向歲離，沒有毫猶豫，字如千金，“于我而言，猶如我命。”

他沒有回答喜歡與否，可一句“猶如我命”已然說明了一切。

命尚且能舍，何況只是一份記憶？

歲離定定看了他一眼，笑著應了一聲：“好。”萬年過去，那說一不二的大師兄終究還是食言了。

“神尊先回去吧，三日后，本君會讓人送上不死魂。”

“晏重霽謝過君上。”

*

“晏大哥！”

神尊府門口，一看到那道悉的清冷白影，似和便迎了上去。這幾日，晏重霽為尋來的靈藥雖沒有徹底治愈，但還是有些作用，至治好了似和的眼疾。

只是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按理，有那些醫仙和靈藥，似和即便了再重的傷，也應該會好了。這也是為什麼當時晏重霽要違抗天命帶著似和上天的原因。

但奇怪的是，無論用了多麼珍稀厲害的靈藥仙丹，似和破碎的妖丹依然沒有修復，的生機還在一點點流失。

如今便連漫天醫仙也束手無策，唯一的希便只有歲離的不死魂。

“你還未好，跑出來作甚？”看到似和站在門口，晏重霽臉微沉，氣勢凌然，看上去頗為駭人，“回去。”

“晏大哥，你別擔心，我沒事的。”似和與他早已悉，相多年，并不怕他，甚至還笑道，“沒關系的，我就是出來走走而已。”

其實是擔心晏重霽。

自從知道晏重霽要去向天君換不死魂后，似和便心神不寧，在屋子里本待不住，所以才跑到門口等著。

能活著，沒人想死。

可是天君會同意給不死魂嗎？

似和知道自己的份很尷尬，若是晏重霽只是一個普通的神仙便好了，可偏偏他不僅是高高在上的神尊，更是……天君的道。

當似和知道這個事實時，心里很是失落難過。

若是知道恥，便應該立刻離開，不要妄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和人。

可是……

“君上……”似和咬了咬，仰頭看向晏重霽，聲音有些艱。

“同意換不死魂了。”

沒等說完，晏重霽便回道，“你不用擔心，等拿到不死魂，定然能夠治好你的傷。”

說到此，晏重霽垂眸看著面前小清秀的妖，目在恢復明的眼睛上停頓了片刻。

“你的妖丹會與你的眼睛一樣，完好無損。”

最后四個字，他的語氣加重了幾分。

他看上去很是在意……或者準確的說時在意的傷，這將近百年的時間里，他一直對很好。

在人間時，許多妖都羨慕。

因為是唯一能在晏重霽手下活下來的妖，甚至還能跟在他邊，得他的庇佑。

曾經有一只晏重霽不反被抓住的狐妖，臨死之前，曾問過晏重霽：“我長得這麼，哪一點比不上你邊那只野草妖？晏重霽，你喜歡什麼？”

晏重霽當然不會回答狐妖的問題，他看也沒看那只嫵人的狐妖，手中銀劍一出，直接要了的命。

但似和卻因狐妖的話輾轉反側了許久，也忍不住思考，晏重霽為何不殺，還對這麼好？

只因不害人嗎？

可是……天底下向善的妖不止一只，為何偏偏是？不過只是一只平平無奇的野草妖而已。

似和想了很多年也沒有想明白。

不知道晏重霽喜不喜歡，他也從未對說過類似的話，可每一次不小心傷，哪怕是不經意破了手指，他也會用最好的藥為治傷。

便如現在。

他皺眉凝眸對說：“回屋吧，你的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