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離聞到了一濃郁綿長的花香。那香氣仿佛充斥在空中的每一個角落, 香濃卻并不刺激，悠遠深，讓人心曠神怡。

做為一朵花, 歲離對這味道再悉不過。

“這花養的還不錯。”

聞到花香的那一瞬，腦海里首先冒出的這個念頭。

待想完后，忽然就反應了過來——不是已經化天柱了, 理應消散于天地間，怎會還有意識？

正這般想著時, 恍惚聽見了腳步聲, 隨即有什麼東西遞到了的邊。還未反應過來, 便已先張開了, 吃了進去。

是花。

只是品質不怎麼好, 勉強能口而已。歲離活了一萬兩千年，吃穿用度向來是最好的, 如花, 更是只吃那頂級的仙。

如剛才口的那花，本就沒有機會送到面前。

嘗了一口便不準備再吃了，然而似乎本不聽使喚, 在又一勺花喂到邊時, 還是一口吃了進去。

歲離：“……”

不好吃，不想吃了。

堂堂天君，怎能吃這劣質花？此人到底是誰，竟敢以下犯上, 冒犯君上, 簡直罪大惡極！歲離張想說話, 可話未說出來, 一勺花又喂了進來。

的本能地吞了下去。

說不了話, 那喂花的人自然也懂不了的心思，依然執著的喂花，直到一碗見底，那人才溫聲笑道：“還想吃？那你等等，過一會兒玉蘭姐姐的新應該就送過來了。”

“聽說那新乃玉蘭姐姐親手調制，不僅味道極佳，而且用過后還能增長修為，乃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說話的人是一個子，聲音清甜悅耳，落在耳間頗為聽。的語氣像是在哄小孩兒一般，刻意放緩了不，似是唯恐聽不懂。

一邊說，一邊手了歲離的腦袋，力道還重。

真的過分了！

自從為天君后，向來只有別人的腦袋，誰人敢在天君頭上土，莫不是不想要命了？！

這子竟敢的頭？

“放……”肆！

歲離實在忍不下去了，許是太過生氣了，這一次張開竟然發出了聲音。只是話未說完，臉便被一雙細膩的玉手捧住，面前的人驚訝的看著。

“你會說話了？！”看上去真的很驚喜，“圓圓，你剛才是不是說話了？姐姐沒有聽錯吧。”

“唔……”

的力道微微有些大，歲離只覺得自己的臉都變形了，想要開口訓斥，結果連個清晰的音都發不出來。

好氣。

歲離皺了眉頭，意圖用眼神嚇退這膽大包天的小花仙——不錯，為花祖，一眼便看出了面前的子是一個花仙。

修為低微，簡直可以忽略不計，天宮隨便一個仙侍都能打敗。歲離手用力開捧著自己臉的手，沉著臉訓斥。

“你放過本……”

“啊，圓圓真的是你在說話！”結果不等歲離說完，水微已經率先興的喊了出來，隨即不等歲離反應，便轉朝外面跑了。

“快通知水仙姐姐，圓圓會說話了！”

一邊跑，一邊激的喊道，“圓圓好了，不傻了！”

“圓圓真會說話了？”

“不傻了？”

“什麼傻啊，圓圓只是魂魄尚未歸位，哪里是傻子了？”

“對對對，圓圓不傻，不對，反正現在好了！”

開滿了各種鮮花的院子里，很快便充滿了仙們興激的聲音。不僅如此，還不斷有人跑進來，圍著歲離左看右看。

短短一會兒，的臉被紅了，頭發也糟糟的。

“……你們放肆，住手！”

歲離用了極大的力氣才推開了這些子，板著臉訓斥，聲音極其嚴肅認真，“再在本君上手腳，本君便不客氣了！”

只可惜，這話說的斷斷續續的，威懾力大打折扣。已然意識到自己的況不對勁了，這不是幻覺，也不是夢。

真的有意識了。

或者應該說，有了一新的。只是神魂與還未徹底融合，所以還不能自由的控制自己的。

那些花仙確實安靜了一瞬，但很快，們便齊齊笑出了聲來，更是有人膽大包天的彎下腰，竟是在臉上親了一下。

“會說話的圓圓，可真可。”

“是啊，竟然還自稱本君。想來是我平日里給念的那些話本子起了作用，我們圓圓真聰明。”

“扮得也像，若不是這張臉，還真有幾分君上的氣勢。”

“……”

*

一個時辰后，歲離終于徹底搞清了自己的狀況。

新得到的這亦是一個花仙，百年前化形，然而雖化為了人形，卻神魂不穩，導致看上去猶如一個癡傻之人。

花仙們心地善良溫，并不嫌棄輕視，而是悉心照顧著，對極好。今日便是到水微照顧，所以方才水微在喂吃花。

神仙與凡人不同，他們早已辟谷，不用吃東西。水微喂花，是因不懂修煉，需要用蘊著靈氣的花供養著的。

如此，才能讓長久的維持人形。

不過歲離剛才已經檢查過了，這資質還不錯，完好無缺，并未有任何不足。的神魂乃是上神之魂，待融合后，想來很快就能恢復到全盛時期。

這般倒是一件幸事。

歲離暫時沒有搞清楚自己為何沒有死，不過能再活一次，沒人不高興。

自然也是如此。

“圓圓，了嗎？”房門被打開，水微端著盤子走了進來，上面放著不吃食，散發著香甜之氣，“今天有你最喜歡的靈，快來嘗嘗。這可是玉蘭姐姐親自抓回來，給你補子的。可香了，你定然喜歡。”

“本……我說了，不要再喚我圓圓。”一聽到圓圓這個名字，歲離角便忍不住微微了，實在是忍不了這麼沒有的名字，“我要改名！”

“可是這是君上賜予你的名字，是改不了的。”水微不以為意的道。

不錯，據這些花仙所說，“圓圓”這個名字乃是君上歲離賜予的。也就是說，是自己給自己取了一個這麼糟心的名字。

在歲離清醒之前，“圓圓”雖然猶如癡兒，但是也不是并無記憶。照顧的花仙們也喜歡與說話，或是給講仙法修煉，或是講六界歷史，亦或是講一些從凡間得來的話本子。

所以歲離對目前六界的狀況，也知道一些。

如今距化天柱已過去了一千五百年。臨死之前的布置，確實勉強維持了六界千年和平。

五百年前，君麒躍重傷，最后不治亡。麒麟族指認是羽族所為，羽族不認，說是龍族陷害，三族徹底撕破臉，六界因此。

此戰持續了百年，各族傷亡無數。直至最后羽族換了新王，新王選擇退出了這場戰爭，戰勢才慢慢平息了下來。

四百年前，龍王險勝了麒麟王，帶領龍族收攏各族，最終登上了天君之位。

只是龍族雖了最后的勝利者，龍王還了新任天君，但不服者依然甚多。魔界以龍王來位不當，名不正言不順為由，趁機離了其統治，選擇自、治。

之后是羽族，新任羽王布下結界，帶著羽族潛心修煉，不再參與世事。便是敗于龍族手下的麒麟族也是面服心不服。

因此，龍族的統治地位并不穩固。

這一切基本都在歲離的意料之中。

從未想過六界能長久的和平下去，便是凡間新王舊王替之時，也免不了流河，何況是天君之位？

況且合久必分，不過是順勢而已。

當初選擇收麒躍、端月、朱翎三人為弟子，并分別授予他們尊位，便早已想到了今日。

位高，意味著風險更高。想要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利，首先便需要明白失敗的代價。勝者可為至尊，敗者，自然有可能失去生命。

麒躍之死，歲離心中無任何覺。

雖收了他們三個為弟子，但也不過是空有師徒之名。無論是，還是那三人，都只是想要利用這個名頭而已。

所以哪怕是三個弟子都死了，歲離也不會有什麼傷心難過。當然，死了，想來那三人非但不難過，甚至還會高興。

天君歲離已然逝去了一千五百年，便是功績再大，也不過是一個死人。隨著時間過去，的名號出現的次數已經越來越了。

這是人之常，當亦有人在后面推波助瀾。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良禽折木而棲，如今已有新君，龍族勢頭正盛，早已死去的舊主能算什麼？

雖各族都奉有的神壇，但如今還會真心供奉拜祭的已經寥寥無幾，花族算是其中之一。

歲離本為花，又是天地間第一朵盛開的花，花族奉為花祖。族中每有新的花仙化形，花神便會開神壇，請花祖為其賜名。

但歲離已經死了嘛，所以說是來賜名，其實是花神把一疊名冊放在神壇前，然后讓新化形的小花仙在神壇前簽……

“圓圓”這個名字便是由此而來。

“圓圓，快來吃啦。”水微把遞到了歲離面前，見皺著眉頭，笑著安道，“其實圓圓好聽的，而且與你相配。珠圓玉潤，多可啊。”

聞言，歲離眉心擰得更了。

剛才已經看過現在的模樣了，當真是……丑陋愚鈍至極。低頭，便看見了自己乎乎的一雙手，即刻聯想到了之前從鏡中看見的那張圓潤的臉。

“此名，我定要改。”

不但要改名，還要減，就從來沒有這麼丑過！

“行行行，那等會兒你試試去求花主，說不定就功了呢？恰好今日便是君上的忌日，花主會開神壇，帶領我們祭拜，你到時候就跟著一起去吧。”水微隨口安道，“來，先把吃了，冷了可就不香了。”

歲離看了一眼面前散發著濃濃香氣的，許是的本能，看著這，竟有咽口水的想法。

當然，歲離忍住了。

好歹做了萬年的天君，什麼珍饈沒有吃過？怎能被一只普普通通的靈！

“……不吃了，你吃吧。”堅定的把推了回去，認真的道，“以后也不要給我送這些了。本……我不喜歡。”

“可你以前不是最喜歡它了嗎？”水微驚訝的道。

“……那是以前，從今日開始，我要換口味了。”對上水微關心的目，歲離頓了頓道，“謝謝你，我以后會加倍還你的。你有什麼愿可以告訴我，我都幫你實現。”

還有那些花仙，也會還們的。

水微瞧著歲離板著一張略圓的臉一本正經的說話，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歲離半瞇著眼睛。

“沒有沒有，我就是，咱們圓圓真懂事，也甜，水微姐姐這是開心呢。”見歲離不滿，水微忙止住笑，也一本正經的說道。

完全一副哄小孩子的模樣。

歲離：“……”

這其實也不怪水微，畢竟這百年來，花仙們都把懵懂無知的圓圓當孩子。哪怕如今圓圓一朝恢復了神智，可百年的習慣到底不是一時半會便能改變的。

況且，也實在是歲離現在的模樣太孩子氣了。

倒不是說真的長得很丑，其實細看下來，這五生得極好，甚至與之前有幾分相似，待與這徹底融合，想來就能恢復曾經的樣子。

只是此刻，圓圓小臉乎乎，眼睛黑溜溜，像是葡萄似的，平添了幾分稚氣。

“你不吃，那我吃……”

“咚咚咚——”

水微話未說完，忽然一陣鼓聲傳來，帶笑的臉陡然沉了下來。須臾，放下，對歲離道：“你先乖乖在屋里待著，姐姐出去一趟。”

說罷，轉便要出去。

“發生什麼事了？”歲離跟著站了起來，拉住了水微的袖，為何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想要跟著出去，水微卻阻止了，沉聲道：“應是大太子龍錦來了，你好好在這里待著，別出來知道嗎？”

大太子指的是新天君也就是龍君的長子龍錦，龍王繼位天君之后，龍錦的地位也水漲船高，了尊貴的大太子。

因著一些原因，龍君并未冊立天后，但龍錦的生母乃是大天妃，曾為龍王繼室。

龍錦自認自己乃嫡子，份尊貴，天賦出眾，又龍君重視，所以很是囂張跋扈。

“來便來了，你們難道怕他不？”歲離凝眉。

聞言，水微眸中閃過一抹失落沮喪。看著歲離疑的眼睛，想到已恢復了神智，便是今日不說，圓圓以后也會明白的。

如此一想，終是開口解釋了一番。

“自君上走后，六界混不堪，各族混戰不斷。花族雖極力避開，但仍避不過戰禍。族中死傷慘重，及至如今，也還有人的傷勢沒有恢復。”在歲離在任時，花族因與天君算是同族，因此便是沒有優待，也不會被人看輕欺負。

但歲離死后，花族的境便不好了。

草木仙靈大都不擅長攻擊，花族尤甚。偏偏他們無論男，個個貌，卻是空有貌，沒有護持之力，覬覦者甚多。

若是沒有強力相護，那些惡狼必會趁機把花族分食殆盡。

“為了保護花族，為不輕視，花主只能強行提升修為，想要晉升上神。”若是他們族中有上神坐鎮，那些人定會掂量一二，“但只可惜，花主失敗了。本就是強行突破，時機未到，最終只了半神。”

歲離從圓圓的記憶中知道現在的花主是誰，乃是曾經跟過一段日子的小花仙，資質其實還不錯，修上仙不難，但想要神，便太難了。

強行晉升，能為半神，而不是隕落，已是極好的結果了。

“咱們與君上是同族，若是太過丟臉，豈不是也讓君上為人所嘲笑？”水微眼眶泛紅，握雙拳道，“終有一日，我們之間會出一個上神的！”

只是神談何容易，花仙們便是再努力，也不是一朝一夕能達這個目標的。

“所以那龍太子來花族所為何事？”歲離面無表的問道。

“他是來下聘的。”提起此事，水微的臉上滿是怒氣和屈辱，“他覬覦花主的，想要……”

“想要娶花主？”

“……不，他要納花主為側妃！”一族之長，半神之尊做一個上仙的側室？即便那是大太子，于花族來說，亦是奇恥大辱！

若是花族應了這場荒唐的婚事，此后，他們必會為六界笑柄，六界也再無花族容之地。

側妃兩個字一出，歲離的眸倏然冷了下來。

“龍太子如此目中無人，難道無人關此事？”

“龍族勢大，羽族避世不出，魔界與花族無恩無……誰能管，誰又敢管？”水微的聲音中有一蒼涼和懷念，“我雖從未見過君上，但君上在時，那些人豈敢如此不遵禮數，如此狂妄？”

“……倒是也有一人能管。便是神尊府的重霽神尊。”說到這，水微頓了頓道。

聞言，歲離手指微，抬眸看向。

“六界誰人不知，神尊深居簡出，據說他全心鉆研起死回生之，一心只想復活心上人，又豈會有時間來管這點小事？”水微有些嘲諷的道，“便是有時間，想來他也沒有這個心思。”

“神尊的心里，只裝著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