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攝政王居室之中。

“殿下，王府外有人求見您。”侍衛附在攝政王耳邊低語，“來人是皇后娘娘。”

謝灼低著頭正幫眼前人上藥，聽見這話，聲音與容一樣沒有半點多余的：“知道了。”

跪坐在攝政王對面的小姑娘抬起頭來，問：“誰來找哥哥了？”

謝灼不語，讓九公主將手出來，繼續幫上藥。

小姑娘生得冰雪漂亮，一雙眼睛眸澄澈尤像謝灼：“我住的地方和冷宮差不多，冬天里沒有暖襖，也沒有木炭，宮人都欺負我，你沒回來前，只有小眉姐姐對我好。”

謝灼頭抬都沒抬：“你喊小眉姐姐？”

“是啊。嫁給了皇帝，那就是我的侄媳婦，但我知道和哥哥你關系不一般，你從前還到母妃面前說娶，我不想喊皇后，便喊小眉姐姐。”

“你還喜歡小眉姐姐嗎？”

“不喜歡。”謝灼的回答干凈利落。

“可我總覺得還是喜歡你，在椒房殿養著你送給的貓，還藏著你送給他的劍穗，更暗中派人照顧我。哥哥你就算看在我的份上，也應該報答對我的恩。”

謝灼收起了瓷瓶，抬頭道：“此前在佛廟中被人劫持，我救下了一命，兩相已抵消，你無須報恩。”

小姑娘嘟囔了一下：“你怎麼這樣鐵石心腸啊？”

謝灼不聽的嘀咕，讓屬下將帶下去。

“小公主，走吧。”

謝婉一轉頭，就看到屋門外正立著一人，那是個量高挑的子，僅憑一段側影就能看出是個人。

小公主抿著紅，小心翼翼地問侍衛：“那是哪家的郎？”

侍衛不敢回答，將屋門緩緩拉開。

滿園雜草荒蕪，冬夜的冷風徐徐吹來，危眉立在屋檐羊角燈下，當九公主出門檻經過時，下意識退開了一步，頭也低垂下來。

珠玉帷帽遮住了的面容，使得的模樣在夜里看不太真切。

九公主目在上好奇地掃視了一圈，沒多說什麼，踩著靴子走下臺階。

危眉松了一口氣，轉門檻，將門輕輕扣上。

屋熱烘烘的暖氣吹來，融化了披風上的雪珠。危眉一邊朝屋走，一邊抬起素手，將頭頂帷帽慢慢地揭下。

隨著挑開簾子往里走，坐在扇門邊那道男子的背影也映眼簾。

危眉心劇烈跳，一只手握了藥包，指尖著紙張那糲的，另一只手著裾，往前走去，到他側跪坐下。

今夜他穿了一玄，氣質深沉，背影仿佛要融這漆黑的夜里。

“殿下。”

危眉聲音輕輕的，如一陣縹緲的煙。

久久地沉默，二人誰也未曾開口。

危眉斟酌了良久，紅微啟再喚道：“殿下。”

謝灼指腹輕輕翻過了一頁兵書，依舊未曾有所回應。

危眉子前傾，清淺的目起了波，這一次張口喚了他“謝郎”，便見謝灼手本是要做翻頁的作，卻停了下來。

藏在披風之后的手探出來，輕輕握上了他的袂。

如時一樣溫喚：“謝郎。”

這樣親昵的稱呼本只屬于人之間。時這樣喚他時，謝灼耳后都浮起一片薄紅，捂住的，讓莫要喊。

和他從前親無間，如今卻連說一句話都格外的艱。

危眉眼底亮暗淡，指尖去解脖子上系帶，披風便逶迤落在地上，出里面燦亮的宮。

今夜梳妝得極其明人。

謝灼擱下手上兵書，目偏過來，危眉手覆上了面頰，遮住了紅痕。

在白皙的面頰上，赫然落著一道紅痕掌印。

謝灼的視線在那掌印邊緣停留了一刻，問道：“今夜是帝送娘娘來的？”

危眉搖搖頭：“不是。”

帝在送來之前，反復告誡過，不能說是他威脅而來，要用自己的法子勾引攝政王，好攝政王放下戒備，一點點接納。

就連面上的掌痕跡，也是帝令侍用胭脂畫出來的，此刻于線昏黃的屋子里，便能以假真，為的就是讓攝政王的憐惜。

可謝灼會嗎？

他就像一團濃稠的迷霧，讓危眉本看不他的心。

危眉攥著，關節泛白，忍著巨大的恥，將那些話難以啟齒的說出來。

“這一掌是帝打的。今夜我出宮回危家，半道上突然想來燕王府一趟見見攝政王。”

“見孤做何事？”

危眉對上他的視線：“我曾聽殿下對帝說，對我再無一舊。殿下是真心如此想的嗎？”

這話未嘗不是想問的。

危眉順勢說下去：“帝薄薄幸。這樁由太后搭線的親事，本不合他的心意，他從未喜歡過我。當葉婕妤宮后，對我更是冷。他默許了葉婕妤污蔑我，對所有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次次踐踏我的尊嚴。”

沒有想過要用這些話博取的同，可當此刻謝灼坐在面前，那些抑在自己心頭四年的委屈如水般涌出。

從小到大除了父親和弟弟，只有謝灼會護著。習慣了依賴他，依他。和帝同房那一晚，神崩潰，哽咽地喚他的名字，想要謝灼出現在面前。

謝灼道：“娘娘過得不好，來與本王說什麼呢？”

危眉道：“殿下覺得呢？”

在這話說出后，怪異的氣氛流竄，蠟燭左右搖曳。

危眉的勾引既生又骨，就如同那一日，敬酒時褪下鬢邊簪子，垂落那一綹楚楚的烏發一樣。

謝灼凝了危眉良久，久到危眉先錯開了對視的目。

眼睫了一，還是做不來勾引的事，只是嘗試了一下便教渾抖，生了退卻之心。

耳紅，這兒家赧的態，令謝灼輕輕一笑，仿佛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

恰是此時，一只蒼白冰寒的手挑起了的下。

謝灼指尖輕輕刮過的面頰，那覺猶如一條冰冷的毒蛇游走在面頰上，迸濺出一層麻意。

他語調慵懶，眸瞇了瞇道：“你當真覺帝薄？可你是他的妻子，你聽他話聽得很。”

他的手還在的面頰，目暗又深沉，像在打量一只落他掌心的獵，讓渾孔都翕張開。

“歸京宴上，你替我斟上了一杯毒酒，那時你怎麼不說帝薄？”

危眉心口一沉：“我不知那是毒酒，一直到走到殿下面前斟酒，才發現酒里摻了不干凈東西。隨后我便將酒盞給打翻了。”

迎著謝灼的目，由著他打探。

停在耳際男子的手，仿佛一條停留的毒蛇，隨時可能撲出來咬斷的脖頸。

屋外響起篤篤的敲門聲。這時有屬下推門而，踏著靜默走室，給二人送上了茶盞，很快便退出去，將門又闔上。

危眉垂在裾上的右手，握了掌心中的藥包。

帝讓來給攝政王下毒，只要此刻傾，借著寬大的袖擺做掩蓋，輕輕一灑，藥便可盡數落茶碗之中。

可危眉沒有，只是問面前人：“殿下可曾恨過我？”

“恨的，你是帝的妻子，我為何不恨？假以時日，帝崩逝，皇后娘娘的命我也不會留的。”

危眉嚨中像哽著什麼東西，上不去下不來，脊背栗發抖。

謝灼說得云淡風輕，“不該存在的關系就應該斷了。皇后是宮妃，孤是外臣，何必這樣糾纏不清？”

他靜靜著面前人，等著下一步作。

也知曉帶來了藥。

帝在宮中，邊全都是謝灼安的眼線。今日帝去太醫署，找了哪個宦，要了哪一味藥，他都一清二楚。

他在等危眉的反應。

袖之下，纖長的指尖松開了又攥，像是在做什麼決定。

郎低下頭，待再抬起頭來時，眼里仿佛含著濃重化不開的緒。

危眉目描摹著眼前人，聽他如此絕的話，心里有些悲戚，終究笑了笑，頰上笑渦若若現。

但做不出傷害他的舉。他是年時候的一束，照亮在裴家暗無天日的日子，怎麼能反過來害他？

更無法僅僅為了救母親的命，就要去傷害另一個無辜的人。

從頭到尾心深，都沒想過害謝灼。

是制于權勢，無法保護母親。

而謝灼說了這麼多，也確信了他的絕，又怎能將自己制于帝的事，如實道給他聽？

還能期盼他會幫自己一把？

思緒萬千，將手收回了袖子里。郎紅雪，容嫻靜，如一只溫馴的不會傷人的羔羊。

謝灼看著的面頰道：“娘娘太過心，有時被意所累，不敢反抗，這樣實在不好。”

危眉烏發上簪著的寶石珠花微，抬起微紅的眸子。

“我很久之前教過娘娘的，娘娘忘了嗎？”

謝灼手將的碎發別到耳后，瓣尋耳畔，低道：“若是被了絕境，再如何弱，也要反抗。”

“你的刺永遠該向著別人，而不是向著自己。”

危眉偏過臉，幾乎著他的面頰，潤的目與他對視。

謝灼目幽深，似循循善般，又問了一遍：“告訴我，你今日到燕王府，究竟是你自己想來，還是你丈夫想你來的。”

危眉著劇烈跳的心，搖了搖頭：“確實是我自己想來燕王府。”

謝灼挑眉，點點頭：“好啊。”

“你既然想和我重修舊好。去殺了你的丈夫，我就做你的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