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朦朦朧朧，廓并不真切，如流轉的星辰。片刻后，淡金電散去，茶水落回杯中，一滴都沒濺出，就像從未凝聚過一樣。

楚在霜端著茶杯，忍不住眼睛：“我剛剛沒看錯吧。”

[我也看到了，有個水電團！]小釋不知團是何，只能簡明扼要地描述。

患離魂癥后，楚在霜從未功施，趕忙從棋盤前起，左右環顧一圈，確認周圍沒人，鬼鬼祟祟往樹后跑。

微風拂過，水波漾。大樹挨著巖石峭壁，石塊和樹干搭建起屏障，這是平時藏雜的地方，散落不裝東西的竹筐。

楚在霜蹲在角落里，手里仍端著茶杯，念道：“六合同春，得所，萬象咸空，一靈獨現。”

水面著，卻沒有團。

“金機飛電，虛室生白，圓圓陀陀，非霧非煙。”

茶杯依舊沒反應。

[咦，怎麼不管用了？難道你得用唱的？]

“不可能吧，有些人施都不用念，這跟唱不唱沒關系……”楚在霜靈乍現，深吸一口氣，試探道，“六合同春，得所，萬象咸空，一靈獨現！”

話音剛落，團應聲而起，刺啦躥出水面，還夾雜著電流，在空中灼灼生輝。

[功啦！]小釋看清水電團，疑道，[但怎麼還會有雷電，你用的不是漣水？]

漣水用清水凝結元神花，沒道理還會有金電流。

楚在霜恍然：“因為我在心里默念金電，居然是兩個同時用才有效。”

修士施不一定要出聲，所謂心隨意、意隨心生，只有初學者時常念咒，由此催心境和意境。法練后，心念稍一運轉，就能自然釋放。

現在不好說是漣水，還是金電，兩個法被合運用。第一次習聚氣凝元之，到靈氣增加，一時間頗新奇。

[我好像也覺到在聚氣。]

“但這是什麼原理呢？”楚在霜將邊竹筐拽過來，揭開上方的蓋子，翻找起各類書目，“我以前聽我哥說過，修士聚氣沒法施，必須有承載的基，才能將其釋放出去，這就是凝元的重要，可我當年生病后，爹娘用靈氣探過，我應該沒有道心。”

靈氣類似虛，道心類似實，只有虛實和諧，才能由虛轉實，將靈氣外放。沒有道心，就沒有靈氣的落腳點，這是無法施的緣由。

但現在好像有道心了。

[你在找什麼？]

“這里應該有我小時候的書，我哥曾經教過我基礎修煉，就是不知道放到哪兒了。”

楚在霜將竹筐里的棋譜逐一取出，沒多久就覺這樣找太慢，索將筐里東西傾倒出來，開始坐在地上尋找啟蒙書。

竹筐里雜極多，一倒全都掉出來，有爹爹手作小木劍、娘親送的小玉佩、哥哥編的撈魚小網、孫大娘給的烤鴨調料罐等，七八糟堆了一地。有一搭沒一搭地找書，還不時索著各類件，饒有興致地把玩起來。

[差不多就行了，不是要找書嗎？]小釋提醒，[你不扔舊東西的病也該改改，這里的竹筐都要被塞了。]

“在找了在找了，要是不留下來，萬一哪天又有用呢？”楚在霜爭辯，“你看現在舊書就派上用場。”

沒過多久，修煉啟蒙書被找到，其中記載各類聚氣凝元之，漣水同樣被收其中。楚在霜快速地翻閱起來，從中挑出兩個法，依照方才辦法，合起來再使用。

“木堅澤榮，守榮則實，安常履順，徑直遂。”

兩個新法被疊加，但地面上一片平坦，什麼也沒發生。

“奇怪，究竟哪里出問題，難道不要同時使用？”丈二和尚不著頭腦，隨口道，“六合同春，得所，萬象咸空，一靈獨現。”

四周靜悄悄，依然沒反應。

繼續嘗試：“金機飛電，虛室生白，圓圓陀陀，非霧非煙。”

潤泥土里，一點新綠冒頭，枝葉逐漸延，電由葉尖閃現，匯聚流團！

木澤和金電疊加有效！

楚在霜連忙繼續翻書，數次試驗過后，逐漸索出規律，關鍵要用金電。其他法結合無效，只有跟金電一起用，這才能功地運轉。

偏偏金電是斐淮傳授，不知道他從哪兒習得的。

“完蛋，我要是跑去問他，豈不是自投羅網？”楚在霜舉著茶杯，仔細觀察起團，苦惱道，“剛剛才跟他說我沒道心，轉頭就凝聚出這麼一團，讓他知道我騙他，這不是無事生非。”

斐淮是較真的笑面虎，他到時候又給記小賬，是一想就覺到頭疼。

[我們要知道金電來歷，說不定就可以正經修煉。]

楚在霜幡然醒悟，連忙手一收，讓團消散：“等等，但我應該修煉麼？”

方才是好奇心棚，想要探明法的原理，這才興致研究大半天。如今，熱已經褪去，頭腦逐漸冷靜，又開始陷無無求的擺爛狀態。

[來都來了，既然有道心，不然就……]

“我道心只是一團，也不是元神花的形態，明顯就不正常。”楚在霜分析道，“而且我的質特殊，沒生病前修煉特別慢，真要用功會很麻煩，比起別人事倍功半。”

[你的意思是？]

順勢往地上一癱，像岸上擱淺的小魚：“不然我們原地失憶，就忘掉這件事吧，想想就好累啊。”

小釋：[？]

小釋：[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

“可我又有點想知道，我的元神花是什麼，跟修煉沒什麼關系，只是想搞明白我自己。”楚在霜在心里默念，茶凝聚團，緩緩飛掌心，映亮的杏眸，“書上說，元神花是修士識海的本心，勾勒出一個人的本真面貌，不管言行再怎麼遮掩，元神花都沒辦法騙人。”

楚并曉是蓮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斐淮是荼蘼，春寒花漸晚，一路摘香來。他們的元神花，或多或描繪出本人，有著在的共通之。

宇宙無窮，天地浩大，人是一粟太倉中。渺小如，是否也有繁花映照，花語又會是什麼？

對上天下地、高深斗法毫無興趣，僅僅想靠元神花研究清楚自己。

小釋思考片刻，提議道：[那不然就只聚氣凝元，不是說法不練，才沒法凝好元神花，等你將團雕刻花，看清以后便結束此事，這不就行了麼？]

眨眨眼：“有道理，反正我修為低微，本來就只能用基礎法，再難一點也學不了。”

說干就干，楚在霜爬起來，捧著茶杯反復練習，沒多久就悉兩個法，可以收放自如。現在是三葉初期，靠金電緩慢聚氣，等到修為再高一些，沒準能夠凝出花來。

只是質特殊，修行進階如爬，好在也不急，可以慢慢來。

是一個廢，卻相當有耐心。既然是廢，讀一切無用之書、做一切無用之事，本來就合合理，不用求過多回報。

這也導致，凡事要麼不做，要麼就堅持很久，不論翻閱棋譜，還是學習烤鴨，只要最初能有個推力，多枯燥的事也津津有味。

金電亦是如此。

*

夤夜寒窗，一燈如豆。屋，幽藍的火苗搖曳，正是修魔者傳訊手段。

斐淮結束今日課業，他忽然想起白天之事，冷不丁道：“白骨老，這世間真有人能一眼看破人心麼？”

白骨老迷：“殿下，您是指法，還是說……”

“我自詡沒有馬腳的地方，平日待也算可以，可好像懷疑我了。”斐淮蹙眉，“雖然現在安然無事，但也讓我使不上勁。”

他將白日的對峙反復琢磨，不理解究竟是哪兒被看。明明參考山下凡人的意見，投喂桂花包、練劍時放水、替擋住盧禾瑋，但好似無于衷，甚至聽盧禾瑋的話，對他完全沒有信任度。

如果想探明的底牌，必然得讓放下戒心。但面上乖巧聽話，實際掌管二人節奏，看似能被他推，關鍵時刻就溜走，明顯是在糊弄他。

說自己是個廢，卻把他當蠢敷衍。

“殿下，魅族一向善于布施幻境、迷人心，您母后就曾經說過，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有還無。最厲害的幻境，往往讓人覺不出異樣，連施者本人都會相信。”白骨老道，“其實您對自言行都不信服，對方又怎會覺察不出來呢？”

“因為傳魂夢，您對有緒，自然用力過猛，容易令起疑。”

斐淮淺笑：“呵，是刺殺我的人，你讓我別有緒？”

“小不忍而大謀，手中的沙攥得越，反而會流失得越快。當您能夠控制住喜怒的沖，或許也就是幻境真的時刻。”

夜風清冷，偶擾木窗。白年靠坐在床邊，他聽完此話久久無言，似乎是思索著什麼。頸間的藍寶石鏈著冷，點綴在鎖骨之上，更將其皮襯得玉白，如同宣紙流幽藍彩墨。

“拋開傳魂夢，難道作為未來的仙界至尊，沒有任何擅長的事麼？”

“擅長的事？”

白骨老婉言建議：“對，當您暫時放下恨意，正視本的優缺點，或許能找到破局關鍵。”

斐淮垂下眼瞼，沉思許久，答道：“擅長氣我。”

“什麼？”

他掰著手指，平靜地回道：“能言善辯，擅長用話氣我。棋力超群，擅長用棋氣我。故作乖巧懂事，擅長用無能氣我。過于敏銳聰慧，擅長聽信小人氣我。”

他思來想去，就擅長氣他。

“……”

白骨老一時無言，本想勸對方放下緒、冷靜行事，現在卻覺自己在做無用功。

他長嘆一聲：“殿下，您的遭遇我心疼，但您的話里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