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城南的大多都是平民百姓，清晨似乎比城里其他地方也要來得早些。

巷口有家包子鋪，霧白的蒸氣如翻涌的云海，升騰而上，帶著的芬芳。

最早的那波客人在差不多的時辰經過，在包子鋪停留。似乎都不用多說什麼，店家就已經認出了這些客，笑著招呼道：“還和昨日一樣罷？”

客也笑：“一樣，一樣。”

店家拿著青白瓷碗，手輕巧抓了三個發得飽滿的包子，再倒上一碗豆腐花，送到簡陋的桌上，全程可謂一個四平八穩，滿滿的豆腐花沒有一丁點灑出來的：“聽說碼頭最近進了不貨！”

客：“可不是！好多哩！從早搬到晚都搬不完，搬得我天天腰疼，晚上睡覺都不得勁！”

“弄點傷藥，周老頭那有祖上方……”

三人剛好拐彎從包子鋪經過。

簡歡下意識一愣，腳步不由放慢。

走在前邊的沈寂之和百里刀見沒有跟上，也停下回頭看去。

沈寂之看了眼旁邊的百里刀。

說來奇怪，對方明明什麼都沒說，但百里刀卻覺大師應該是示意他開口問。

大師有一雙很會說話的眼睛。

“簡姑娘？”

簡歡回神，忙加快腳步跟上。

百里刀：“怎麼了？”

簡歡笑著搖頭：“沒什麼。”頓了頓，神帶著點追憶，“以前我家旁邊也有一家包子鋪。”

百里刀點頭：“簡姑娘是了？”他看看包子鋪，認真建議，“不過我們最好吃普通飯菜，但簡姑娘真想吃，一會兒可以去城北買靈包子。”

“……”簡歡嘆氣，“不用了，正事重要。”

沈寂之聞言垂眸，角噙著抹淡淡的笑。

簡歡余不經意間瞥到，問：“你笑什麼？”

沈寂之斂去笑意：“沒什麼。”

簡歡蹙眉，孤疑地看著他。

總覺他那笑是嘲笑，不過沒有證據就是了。

三人繼續往巷子深走。

簡歡剛剛還和百里刀開心說笑，但這會兒卻不再說話，整個人都有些恍惚游離。

沈寂之看一眼，收回視線，淡淡出聲：“你想家了？”

思緒已經飄到另外一個時空的簡歡猛然回神，那雙一向靈的眼里藏著不易察覺的悵惘。

愣了下，又笑了，尾音拖得有些長：“是啊……”

家里巷口的包子鋪味道真的很好，和哥哥都很喜歡點那里的小籠包和豆漿。

不過哥吃咸豆漿，吃甜豆漿，每回都因為爭吵甜豆漿和咸豆漿誰更多人喜歡而吵起來，爸媽就看著他們兄妹倆笑。

那是十四歲前的日常，后來和哥哥越長越大，學業漸忙，再也不會因為這種爭論不出對錯的問題，在早餐桌上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辯論。

穿過來的時候，爸媽健康，哥哥事業厚積薄發有了很好的機會，嫂嫂也終于考上了事業編。就算不在了，他們也會好好生活吧。

沈寂之安靜片刻，斂眸想了想，慢聲安：“你是大姑娘了。”

簡歡：“……？”

簡歡偏過頭，看著他沐浴在晨曦中的側臉，認真道：“聽我說，謝謝你。”

聞言，沈寂之輕輕頷首，一點也不謙虛：“客氣。”

簡歡：“……”

一直跟在兩人后的百里刀蹙著眉心。

你想家了？

你是大姑娘了？？

我謝謝你？？？

這些字他都聽得懂，怎麼連在一起他就不明白了呢？

有什麼前后關系嗎？怎麼就從想家跳到大姑娘了？簡姑娘還要謝謝沈兄？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簡姑娘不是大姑娘還能是什麼？？

-

和鄰里生熱鬧的氛圍截然不同，王家一片死寂。

普通百姓家都講究多子多福，每家每戶都生了好幾個，但王家夫婦三十多了，就這麼一個孩子。

兩人要孩子一直很難。

包著頭巾穿著褐布的主人拿來了兒子平日穿過用過的品，遞給簡歡，眼神空：“當年我生牛牛那一天，天邊云是金的，婆婆說這是好兆頭，牛牛以后大有出息哩……”

男主人沉默地坐在矮凳上，著卷煙。

劣質煙草的煙霧灰中著層黑，讓男人的臉顯得愈發沉默，像是地里沉默著的莊稼。

簡歡接過。

此時說什麼都太過蒼白，也沒怎麼多說，向夫婦倆借了個房間，代了幾句，便一起和沈寂之百里刀進了房門。

大概一盞茶的時間，主人喂了院子里的鴨，男主人喂好后頭的豬，回來便看見臥房門閃過一道刺眼的。

兩人相視一眼，主人快步走過去敲門：“姑娘？”

里頭無人應答。

主人這才小心翼翼手推開，房一個人都沒有。

院落重新恢復沉寂，男主人啞聲開口：“他們走了？”

主人：“嗯。”

若是平日，這番場景一定會引得兩人分外吃驚。

但孩子丟了后，似乎就算天塌了，他們也不會有太多緒波。

主人低著頭，手里還捧著裝了谷子的破碗，喃喃自語：“你說他們能找回牛牛嗎？”

男主人抬頭著天，也只是沉默地搖頭。

他也不知道。

院里的鴨在搶谷子吃，撲騰著翅膀，護食地你啄我翅膀，我啄你屁.。

往常主人不會給太多谷子，可想了想，把剩下的谷子也倒給了鴨。

拿著空碗進屋：“吃飯吧，吃過了我再去街上找找，看看有沒有人見過牛牛。”

男人把用來裝豬食的空桶放在一旁：“嗯，那我去城外找找。”

-

簡歡的傳送陣只能十公里十公里的續，三人歇歇停停，停停歇歇，從天大亮到月上柳梢，在傳送了十一次后，墜落在一林。

林被三名不速之客驚，嘩啦啦作響，在黑夜中大幅度搖擺，遠看像一片不斷翻涌的黑。

不遠道上連夜趕路的車夫心頭一凜，看都不敢看，手上馬鞭一揚，馬兒嘶吼一聲，加快了腳步。

噠噠噠的馬蹄聲漸漸遠去。

鋪滿落葉的地上，三人靜靜躺著。

還是沈寂之先從地上爬起來。

他面蒼白，白皙致的臉，在瑩白如銀紗的月下，像是易碎的上好白玉。

他四打量一眼，朝簡歡走去。

簡歡躺在樹叢中，眼星空，一不，小臉煞白，沒有一點兒。

沈寂之低頭，蹙眉：“你還好吧？”

星空被高聳云的樹冠遮了大半，沈寂之的臉又把樹冠遮了大半。

簡歡渾發，連頭發都沒有力氣了，眼里一片虛無，著空空如也的丹田，麻木道：“不是很好。我沒油了，我真的一點油兒都沒有了，加不了。”

沈寂之：“……”

沈寂之掏出一瓶辟谷丹，扔給簡歡。

簡歡側頭看了一眼，又把頭正了回來，就只張了張：“啊。”

沈寂之：“……你不能自己拿？”

簡歡：“我累。”

沈寂之：“……”

沈寂之能有什麼辦法呢，今天一整天出力氣的都是簡歡。

他看了眼旁邊暈符暈得沒了半條命的百里刀，認命地輕嘆一聲，地上的辟谷丹回到他手里。

他拿出一顆，準扔進簡歡里。

簡歡吃了，又道：“我還要。”

沈寂之：“……”

沈寂之只能又丟了一顆。

簡歡砸吧砸吧，末了道：“你這辟谷丹沒味道，我喜歡葡萄口味的。”

沈寂之冷笑：“有的吃還嫌棄。”

簡歡頭頭是道：“人還是要對吃的有所追求，葡萄口味也就一瓶貴五個靈石。”

沈寂之收回辟谷丹：“我就喜歡沒有味道的。”

已經吃上葡萄的簡歡：“你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沈寂之：“。”

兩顆辟谷丹下肚，力稍稍有所恢復，但今天榨得太狠了，渾還是的沒有力氣。

簡歡不想起了，道：“我們今晚就在這歇歇。”

昨晚熬了通宵，今天又干了一天，是真的不行了。

沈寂之其實也有些暈，聞言沒有意見：“好。”

簡歡滿足地闔上雙眼，雙手疊置于小腹前，很快便進了夢鄉。

雖然芥子囊里有毯子有被子，但無所謂，地上一趟便是睡。

沈寂之轉了一圈，找了棵長得比較好的樹，清出一塊空地，從芥子囊里取出團放好，坐在上邊一邊打坐一邊守夜。

過了好一會兒，無人問津的百里刀才艱難地從地上坐起來。

他看看睡著的簡歡，看看閉眼修煉的沈寂之，從芥子囊里取出一顆回靈丹吃下。

吃下后便恢復了大半。

他拿著那瓶回靈丹，想問問沈寂之和簡歡要不要。

但簡歡已經睡了，而沈寂之……

月下，他坐在那，顯得與周遭格格不，帶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算了，他不太敢。

百里刀默默把回靈丹放了回去。